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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章:烧天的白火

鬼雨千年 凤头兰尾 8686 2024-11-20 16:14

  “这土贼在搞鬼,干他!”

  眼见宋元施展起了荒术,桓执又一次撑起了辟邪领域,他的体力早已不支,但此时也只能拼命了。

  高培怒吼着,朝着宋元狂奔,他有种直觉,宋元在施展某种极为恐怖的术法。

  但是还没迈出去几步,宋元突然张开腹部巨口,朝着天空吐出了一道莹绿色的诡异液体,撞在它高举的,燃火的手上,炸开黑龙般的滚滚黑烟,一道巨大的、腥白的火从烟雾中窜出,腾天而起,像是要将整片黑夜烧穿!

  腐草之烟,血肉之灾。

  白火烧天,雨夜浑黄。

  高培躲闪不急,一头撞进迅速扩散的黑烟里,炫目的刀光顿时被掩盖,他也失了准头,一刀斩空。

  当他咳嗽着从黑烟里钻出来的时候,头脸和手都烧得浑身赤红,那黑烟之中混杂着大量滚烫的粘稠碎屑,黏着在他皮肤上,烫出了无数细小水泡。

  水泡带来了蚀骨的烧灼剧痛,咬牙抗住,高培瞟了一眼,那烟尘似乎腐蚀性极强,水泡出现后迅速破溃,脓液流出,大大小小的病态圆形红斑也浮现在他皮肤上。

  红斑带着黑烟之中的腐草余烬,加上那些水泡,将他裸露的肌肤烧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洼,像是溅射的铁水落在冰上。

  与此同时,剧烈的心悸和虚弱袭来,似乎那余烬里的高温没有消散,而是渗入了高培体内,引起了一系列如同高烧的反应。

  而正在逃窜的桓执和丁完,则本能地直视了那道并不明亮,带着诡异恶寒的病态白火,一瞬间,辟邪领域顿时剧烈的震动着溃散,在林地之中炸成无数的虚弱光点。

  丁完更直接,惊恐怒吼着瘫到在地,他的神智崩溃了,仿佛见到了什么绝大的恐惧之物,比如白玉京虚空中的无数鬼仙,又或是从天外觊觎这个世界的无数邪祟。

  世界的巨大幕布在他眼前,掀开了一角。

  桓执几乎不要命一般,尝试复原辟邪领域,在那白火的照耀之下,空气都变得狰狞了,邪祟的气息四下逸散,在林中催生出一大片淡淡的荒气。

  这黯淡白火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鼻血又流了出来,他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在烧灼鼻腔和呼吸道。

  幸运的是,这里是天都,地脉中藏着近乎无尽的龙气,淡淡的金白色光圈再一次出现,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将将笼罩着他和丁完。

  桓执死死地撑着,不能退却,也不能畏惧,龙气乃是世间至正至烈的气蕴,容不得使用者有半点的畏缩和犹疑,否则就会立刻弃之而去——若是失去了全力运转的辟邪领域,高培不知道,但是他和丁完肯定会被这烧灼魂魄的白火照死。

  宋元喘着大气,他身侧所有的呼吸孔都在张合。

  它化作荒魔,拼尽全力也只吐出一口白火,那些飞散的,被点燃的液体在空中飘散着落下,仿佛天地毁灭,深远无垠的黑暗中苍穹片片坠落。

  白火照远的光是诡异的黄色,加上那些兀自飞舞的群蝇,将林地上的夜空照成一片病态而邪恶的无道恶天,其中隐隐有电弧跳跃。

  远远地看去,像是最无情的烈日被扔进在黑夜之中。

  宋元猛力地吸着鼻子,焚烧的味道让他十分的兴奋,肋骨的缝隙之中,无数芝麻大小的孔洞里喷射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引出了更多的火。

  只听他厉声呼喊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桓执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其实宋元刚才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方才没想到这几个人居然能调动那么恐怖的龙气,险些将自己斩杀,只能施展出了压箱底的东西。

  不过他知道,这还不是自己的极限,若是多给他一些时间准备,他一定能把这三人做成灯奴,摆在腐草学派的殿堂里永生囚禁。

  不过,现在终归也是如此的结局,没有人能躲过那可怖的白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只是这种诡异术法的使用者,并不是这种力量的掌控者。

  白火的来源,似乎与荒气的源头有一些关联,可即便是他的老师,腐草学派的博士导师,也说不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或许只有曾经鹿台上那些通天的大荒术士

  甚至在望灵井中,点燃白火也是一种近乎禁忌的行为,这种酷寒的火只会焚烧人的心神和意志,让目睹的生灵神智陷入溃败。他自己也很难幸免,一个失去理智的荒术士,将不可避免的走向失控,化作带来毁灭的荒魔。

  但腐草学派拥有液化心神的能力,这也是他们敢于攫取白火的底气。

  高培比桓执和丁完更惨,他离宋元很近,受到的白火影响更重,心神溃散之下,体内残存的龙气和附着在腐草余烬上的荒气以他的躯壳为战场,相互侵蚀着,带来了剧烈的眩晕和痛苦。

  而他的耳边,终于响起了那句熟悉的谶记……

  食人则肥,食谷则瘦!

  鬼雨千年,长生安有?

  愈发剧烈的耳语响彻云霄,形成了连绵成片的嘶吼声,那些无意义的语句混着古远的寒意,占据着他耳里的方方寸寸,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久违的宁静啊!高培开心的、癫狂的笑了起来。

  白火只持续了几息便散去了,只剩黑烟滚滚飘过。

  宋元也缓过了神,它在蝇群的抬举下朝着刚刚三人的位置飘去,但却发现全都不见了。

  它的眉头皱了起来,跑的是真他妈的快。

  桓执艰难地拖着两个人塞进了水潭之中,并给他们嘴里塞上了一根中空的苇管。

  得亏宋元这个样子走得贼慢。

  现在他必须等待,动静闹得这么大,镇云司的人不来也得来了,不然铁御汗会被秦肃手下的走狗们拿这事儿在朝堂上念叨到皇帝驾鹤西去。

  他只期望这两个多灾多难的兄台别在水里呛死。

  …………

  丁完陷入了彻底的昏迷,高培则陷入了昏迷中的梦境。

  侵天的白火,携着滚滚的黑烟,以及无穷无尽的哭喊。

  身怀六甲的女人,肢体残缺的男人。

  乳臭未干的幼童,苍老干枯的老妪。

  所有的人都被带刺的青铜锁链缠绕,捆缚在斑驳狰狞的通天青铜柱上。

  他们是人牲,也是这种白火的燃料。

  同样的铜柱还有很多,它们之间被粗细不一的青铜锁链相连,鲜血蔓延其上,宛如血肉的网。

  成千上万人的血。

  这不是他所处的世代,大汉没有这样恐怖的人牲献祭行为,也没有如此样式的青铜造物,那些巨柱和锁链透露着一种古远蛮荒的气质,粗糙,残忍。

  他还看到了苍穹,夜色笼罩的苍穹,无数银蓝色的光点密布其上,黑烟和白火都遮不住这幅瑰丽的画卷。

  没有鬼雨,这是历史上的哪个时刻?

  青铜巨柱组成了一个祭坛,受祭者又是谁呢?哪个神明钟情于这样的残忍?

  这些青铜巨柱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现在又在何方?谁人能彻底摧毁这些庞大的金属造物?

  那些被焚烧的尸骨又何去何从?难道都被这祭祀的始作俑者磨成了灰黑枯粉洒在了东陆?

  无数的问题挤爆了他的心神,恍惚之中,他的视线移动——巨柱耸立的平原之心,仪祭的正中,火焰照耀着一座诡异而冷酷的宏伟建筑。

  那是一个人世间没有的如山高台,宛如大地上孽生的骸骨,它藏在白火激荡起的扭曲波纹之后,结合漫天犹如实质的痛苦呐喊,仿佛那座高台是血肉所筑的活物,正在缓缓生长,细长而扭曲,高耸入云,如同探天的手。

  鲜血蔓延到他的脚下,混着高温炙烤而出的人类油脂,

  高培陷入了极度的惊惧之中。

  …………

  宋元在林间漫步,熊熊烈火对它并没有任何影响。

  以火焰为武器的腐草,怎么会害怕凡间的火?

  不过搜寻不是他这个学派的强项,所以他只能说垃圾话。

  此刻他特别想念那些化生学派的同窗,有那些人在,周围没有任何能藏起来的人。

  “你们躲不了的,这场火会吞没一切。”

  “或许你们能听到,我可以趁机讲一下腐草学派的故事。”

  “我的同窗们,有的追寻绝对的大道,有的朝着心神和梦境的深处漫溯,还有的痴迷于创造生命,还有的专注于探索血肉的极限。”

  “腐草学派探究转化和嬗变,西陆有一群被称为炼金术师的家伙,勉强算是我们的同行,他们相信可以通过转化,将水银转化成黄金,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因为转化永远是向下的,是……腐坏和堕落。”

  “木头通过燃烧堕落成焦炭,血肉通过腐坏嬗变成蚊蝇。”

  “生堕落为死,魂堕落为鬼,这是天地之间绝对的真理,也是万事万物最终、一定、必然的结局。”

  “这并不是丑恶,这是文明的起点和本质,燧人氏钻木取火,于是人类在堕落中取得了火种,仓颉创造文字,于是思想堕落成了文字,三皇五帝建立朝代和国度,人类从自由堕落为囚徒……这是天地的至理,是绝对的真实!”

  “腐草为蝇,我即鼎炉!”

  “望灵井之中有一种说法:腐草学派是最接近那位逆神的,因为哪位神明就是腐坏的象征,是死寂的结局,也是走向终点的过程。”

  “你们也会被腐化,白火并未消散,它的余烬嵌进了你们的魂魄,那是不会熄灭的恶火,它会在以所有道德、伦理、情感的基础为薪柴,你们的心头焖燃,直到摧毁一切人的思想,将你们化为野兽……”

  “到那时候,我会回来收走你们的肉体,活生生的吞下肚子里,再用白火将你们的油脂点燃,这种经历过腐化的血肉,是献给那位逆神最好的人牲!”

  宋元一边说着,一边瞥见了那个水潭,波光粼粼,映射蔓延的火。

  烧夜的林火里,他们藏在何处已经非常明显了。

  ……

  高培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魂魄震荡,无法呼吸,在潭中激起涟漪,但却被落水的悬泉掩盖。

  视线穿过清澈的水,宋元巨大的身躯正被群蝇托举,静静的看着三人。

  但是旁边的桓执和丁完并不好,他们的脖子上缠着一种棕绿色的,蛔虫一样扭曲的丝线,末端连在宋元胸口那张肉口里。

  高培猛地抓向了自己的脖子,果然他也不例外,这应该就是他从幻境之中被惊醒的缘故。

  他凝聚起一股力量,左手拉着那簇丝线翻身而起,右手清雪划开清光,缠在几人颈部的丝线应声而断,卷曲扭动着窜回了宋元口中。

  从脖子上撤下残存的丝线,高培笑着咧开嘴,像是品尝面条一样吸入了口中。

  他又进入了那种诡异的状态。

  裂开的嘴角,暴长的犬牙,三条分叉的舌头在口腔之中甩动,带出粘稠的口水。左臂的血肉之中传来极致的撕裂疼痛,大概是那种诡异的铜瘟正在摩擦他的血肉。

  但他神智无比清明,猜测着是什么导致了这种状态的激发。

  没有结果,任何理论知识对他来说都是硬伤,主要是学历问题。

  不过影响不大,他决定放弃思考,毕竟这不耽误他弄死宋元。

  宋元始料未及之下,清雪连接挥动,

  宋元没料到这等变故,他只能狼狈逃窜,在蝇群的托举下,缓慢地移动着。

  但好在高培的刀并不能伤害它,没有龙气附着,清雪掠过它的肉体像是斩在水面,只是激起浓黑的液体和寥寥几只苍蝇。

  高培沉默着,这可不行啊,没有龙气怎么行呢?

  他心念一动,飘在水面陷入昏迷的桓执猛地一个颤抖,身上不受控的飘散出龙气,汇入高培身躯之内。

  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高培,宋元的心底产生了一种近乎本能的畏惧,尤其是看到高培强夺龙气,浑身沐浴在冰冷的苍白金色光芒之中后。

  在他修习荒术之后,这样的情绪就很少出现了,于是它打算用最快的速度退出荒魔形态,然后跑路。

  反倒是高培笑了,他太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了,不就跟当时血骨傀儡的样子差不多嘛?

  当人面对一只狼的时候准备掉头跑路,那他就离死不远了。

  就像是下棋的时候,当无力感浮在脸上的时候,就等于在帮对手的棋子吹响了围杀的号角。

  在东陆自古以来跟方士的斗争之中,有一天近乎铁律的规律:武士不能被方士拉开距离,而方士不能被武士近身。

  冰水般的冷光泼洒,龙气不再炽烈,而是带着阴毒的疯狂,如触手般扭聚,一把拧住了宋元细弱的脖颈!

  咯咯咯,骨骼破裂的声音响起,所有的蚊蝇在冷光的照耀之下,惊恐地散开,在空中化作黑烟,再消散无形。

  宋元无法动弹,双手持着的火噗噗两声就熄灭了,清雪上的苍白触手似乎对它有着强大的压制力,像是幼鹿对上饿狼的眼睛。

  它身躯内的一切都不再被自己掌控,疯狂的扭动着,骨骼在血肉下碎裂,内脏于体腔内翻滚,透明的腹部表皮下,无数蛔虫般的肠子混着荒气钻动着,想要离开这具身躯。

  “这不是龙气!这不是……”宋元癫狂的大叫着,但是喉头却被巨量沸腾的血和反呕的胃液堵住,身侧的细密呼吸孔中也涌出稀薄的黑烟,以及反射斑斓光泽的丑恶黑液。

  高培甩动清雪,冰冷的光芒触手扯动,将它贯倒在地,然后一步跳了上去,高高举起清雪——这把镔铁的长刀此时变得诡异万分,无数细密的,光芒构成的短触角在表面如海潮般蛹动。

  像是蛇腹的鳞片,蠕动的舌苔,又或是什么海洋生物体表的棘皮。

  它无声高呼: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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