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山还想细问,沈招摇却拦住了她,摇了摇头:“他可能奔波一天太累了,等村长回来再说吧。”
“张叔,你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会照料的。”夏南山只好改口。
“你们喝水吧,这是我早上刚去挑来的好水。你们好好喝,多喝一点,身体才能好,像这树一样。”张老汉一边招呼一边递上手里拿着的水碗,眼睛却满含希望的望着旁边的槐树。
夏南山随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那瘦弱的槐树杆,实在不敢苟同。于是与他打个哈哈,转身便与沈招摇一起去厨房找吃的了。
任村长是傍晚回来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跑了一天路得到了发泄,还是和村民唠了一天嗑得到了安慰。
总之再见到他时,他的情绪似乎早已从昨天的悲恸中平复,眼睛里甚至有了些光亮。
他坐在大厅的圆桌边,手里端着刚泡好的茶,茶水淡绿,热气升腾。
他对着茶杯浅浅的吹了几下,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转了个圈圈,落入杯底。
“我们这个村子人口简单,外面的人也通知不到,是以明天的丧事只打算简单办下。”
他抬眼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夏南山:“明天早上我会处理好夫人的洁净更衣,再请大家来做个告别,然后烦劳小道长进行归天祭奠仪式。晚上简单吃点晚食,再请小道长主持入殓仪式。这样安排,小道长以为如何?”
夏南山自然不会有异议:“那不知这里的习惯是入殓后几天出殡呢?”
“小道长有所不知,我们这里的风俗与外界不同,讲究按生时来定归时路,”任村长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浅浅喝了一口茶水。
“意思就是说,我们在入殓前就让生者进行告别,然后诵经祈福,直到死者的出生时辰进行入殓。入殓后先不封棺,需要请得道之人在棺前为逝者点睛,点睛之后,再封棺,封棺后立刻上路出殡。”
“这习俗我倒是第一次听闻,何为点睛呢?”
“点睛就是把两枚祭奠时放在祭坛上的铜钱放在逝者双眼之上,再用红笔将这两枚铜钱涂上颜色。这样走在黄泉路上不会迷失方向,遇见半路鬼差也可行个方便。当然,这件点睛的大事只能让有道之人来做,这样铜钱才能有了通鬼神的功效。”
任村长解释了一番,又看了看夏南山:“我们这个村子一般发生这样的事都要出去请外山有神通的高人回来,可是这一次张老汉去了外村才得知那位高人已经远游去了。”
夏南山看了眼沈招摇,沈招摇低声说:“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风俗,而且我来这后村里都没有出过什么丧葬事宜。”
村长接着说:“幸亏小道长在这里,所以说小道长这次简直是循天意而来,就为了送我那老婆子最后一程啊!”说到这里,似乎语气里又有了泪意。
沈招摇此时突然搭话:“村长也不要太伤心,这次夏道长既然遵天意而来只是为了送夫人一程,那么可见夫人是有福之人。此次去了也是脱离人间疾苦,重享安乐而去,我们明天尽心为她办好后事定能慰她在天之灵。”
夏南山也附和道:“不错,小道虽不才,但定当竭尽所学,不负村长所托。”
“好好,小道长有什么不知的尽管问我,除了必要流程,祭奠上的其它事情都按照道长所知动作即可。”
任村长似是又一次得到了宽慰,连嘴角都微微的翘了起来。
看似明天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要发生,但是今天的夜却依旧平静安稳。
四处一片静谧,连风都没有一丝。
整个村落静止般暗匐在这夜色中,像一只假寐的巨兽,又像一群随时会振翅飞起的乌鸦。
月光虽明朗,却照不透夜幕笼罩下的苍茫大地。
十五日所幸是个好天气,太阳高挂在天上,却不如往日那般强光炽烈,天空没有云朵,蓝色漫无边际。
夏南山一早醒来,睁开眼先在心中掐算一番:今日龙年狗月,九星九紫,宜移徒,祭祀,倒是个办丧事的好日子。
梳洗完从包袱中摸出那墨黑色的龟壳,擦拭了一番。心中默默把要问的事念了三遍,继而口中喃喃有词,放入铜钱晃了起来。
“天之所择,地之所供,今我所在,妄念不存,领!”
依旧诚心问了六次,得到了‘坎上震下’,一个屯卦。
‘上为云雨,下为地动。天上之水可赋地下万物生机,地表鼓动则利破土而出,草木萌芽,元,亨,利,贞,是个吉卦。’
她心里暗暗寻思一番,看来此次成事在人,可以放手一做。
想到这里,夏南山换上自己最后一套干净的道服,左面挂上那个葫芦,又把龟壳揣在怀里,对镜正正发簪,来到厅中。
这才发现这大厅已经被布置成灵堂。
桌椅都已撤去,四面墙上挂着白布,大厅正中摆着一张长榻,也用白布罩着,估计是要摆放尸体。
门口摆着几个花圈,居然还有些纸扎的猪狗牲畜。
屋子四个角的富贵竹却还放在原位,白色中突兀的绿意显得有些刺眼。
这些估计就是张老汉口中所称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吧。
夏南山觉得有些汗颜,自己居然昨天早早就回小院了,完全没有想过要留下帮忙准备这些,任村长不会是自己忙了一夜吧。
正想着,任村长从院外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一丝疲倦的神色也没有,身高体阔,腰杆笔直,穿着一身白色的丧服,甚至显得比平时更清爽年轻了几分,精神抖擞的。
“任叔,你怎么也不叫我帮忙,我真是有些过意不去了。”夏南山急忙开口打招呼。
“小道长来了,没什么要帮忙的,就是挂几块白布的事。小道长要是已经吃过早饭了,就来帮我把这些花圈在院子里摆一摆吧,我去把祭奠用品拿出来,小道长也看看怎么摆放。”
夏南山连连应下,拿起门口的花圈纸扎,在院子门口摆放起来。
院子的大门上也挂着白布,甚至连那细杆子槐树上都披挂了几个布条,好像个披麻戴孝的树子树孙。
另一边的风水井也用白布盖了起来,看不见原来铁锈斑斑的井盖,倒像一个白色的树墩,矮矮的望着天空。
一口实木的棺材放在井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搬来的,黑色的棺材板漆的油亮晃眼,几乎能照出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