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沫扭动门把手,将房门打开。
空荡荡的走廊上一个影子也看不见,靠窗的墙边只每隔一段距离摆着一盆绿植,空气中有轻微的消毒水味。
然而装修看上去却不完全像是个医院。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尽管这次方识看着场景仍然感觉到违和,却也很快适应了。
他紧跟在齐沫身后,伸长脑袋观察着走廊两头。
他听不见声音,也不敢莽撞行事。
齐沫不走,他就等着。
一直到看到齐沫直起身子,悄然一步跨出屋外,方识才屏住呼吸,跟着出去了。
他抿紧了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显然这个异常空间,目前有一条最明显的规则,不可以发出声音让护士察觉到。
护士会在哪儿?
又去了哪里?
方识满脑子都是这样的问题,然后头快速地来回两头观察着。
窗外的阳光太盛,已经完全变得像是刺眼的白光,透过窗户照在米白色的建筑上,反光更是明显。
方识感觉自己眼睛快要瞎了,即使眯着眼睛也完全挡不住这种强烈的光。
齐沫无声地扯了他一下,伸手往走廊右边一指。
方识点点头,立马跟上齐沫的步伐。
走廊一侧都是紧闭着的病房,上面没有挂门牌号,门上玻璃窗也是一片模糊,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齐沫所指的方向,有一道虚掩着的侧门。
两人脚步飞快地往前走,而方识不断回头,观察身后是否有异样。
很安静,太安静了。
只有左右两条通路的走廊,却不见刚才离开的护士身影。
方识心里感觉毛毛的,那么大一个人影,能跑到哪儿去呢?
就在他们快要接近侧门的瞬间,齐沫忽然逮住方识的胳膊,拉着他猛地一拽。
快速打开一侧的病房门,然后迅速躲了进去。
方识先是惊奇于病房居然没有锁,然后很快看到门外掠过去一前一后两个身影,一阵寒意顺着后背爬了上来。
他紧贴着门边站着,双眼看向齐沫。
只见齐沫摇摇头,靠在墙边。
方识闭上眼,蹲下了身。
这种等待的时间非常难熬,他盯着地面看了半天,然后又抬起头来。
眼前这个房间就是普普通通的病房,两两相对摆着四张床。
方识边上刚好是开着门的厕所,里面黑漆漆的,有一股水的腥臭味。
他拄着膝盖悄声往前走,刚迈出两步,就被齐沫拍了一下后背。
他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真是差一点就叫了出来。
人吓人,也是会吓死人的。
方识不解地转头看向齐沫,就见对方沉着一张脸,将病房门反锁。
紧接着推着他进了厕所,又立刻把厕所门也反锁起来。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没有给方识反应的时间。
然而逼仄的空间里塞进两个大男人,转身都有些困难。
齐沫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从墙角拿起拖把,直接踩着马桶盖站了上去。
方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下意识慌慌张张地张开双臂护在齐沫周围。
咚。
咚咚。
拖把棍子顶着天花板发出声响,方识的心也跟着凉了下来。
这是要搞什么?
发出声音不就把护士引过来了吗?
齐沫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他又使劲敲了几下,厕所上的盖板突然被顶了起来。
然后他把拖把往地上一丢,又是哐啷一声。
方识看到他双手一抓,一撑,直接就爬到厕所顶上狭窄的空间里了。
方识有些反应不过来,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快点……要么被戳个对穿,要么就爬上来。”
齐沫的声音轻轻传来。
方式抬起头,见对方朝自己伸出手,扬扬下巴示意了一下。
现在也没有时间多想了,他一咬牙,抓住齐沫的手,自己另一只手又撑着边缘,也钻进了天花板上窄窄的空间。
齐沫见状,立刻挪动盖板挡住他们爬进来的地方,只留下很细小的一条缝。
好在外面很亮,里面很黑,就算视野有限也还是能看清楚不少东西。
方识还没来得及好好喘一口气,余光就看到厕所门被什么东西暴力拽开了。
尽管他听不见声音,仍然被那种气势镇住了。
他一瞬间忘记了呼吸,一动不动地透过盖板缝隙往外看。
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护士,身形和发型都不一样,然而那张脸却是同样的吓人。
她们挤在厕所门口,眼睛扫过里面的每一寸空间。
然后其中一个人,猛地掀开马桶盖,却直接将马桶盖给扯了下来。
两名护士盯着马桶看了一会儿,又相互对视一眼,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她们关上了病房门,留下满地狼藉。
齐沫在这时轻笑了一声,“敌意很大啊……”
“怎么回事啊,齐老师?你突然捅天花板,我心脏都要被你吓掉了。”
天花板上的空间很有限,方识跟着坐不直身子,干脆直接趴下。
“你没觉得奇怪吗?”
“啊?什么?”方识压着自己的声音。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齐沫说的话的意思,“……确实,我们从房间里出来,一路都很小心,没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他突然抬起头,看向齐沫。
齐沫点了点脑袋,“我之前说过,没有契约的保护闯入异常空间,会按照空间的既定规律被处理掉,但我们在走廊上并没有触发‘声音’。”
“老师你听到什么了?”方识感觉心凉了半截。
“有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玻璃窗,窗户没有破,但是声音很响,”齐沫长舒了一口气,“刚才护士从门口跑过的时候,又有什么东西敲了门。”
齐沫说着,挪开了一些盖板,让光线稍微照射进来。
“我们从进来的那一刻,它就是知道的,然后它选择了主动触发空间的排斥规则,把护士往我们的方向引。”
“这赵景栀,异常排斥外人啊,即使我们还什么都没错,它连观察和接触都没有,直接就想把我们处理掉。”
方识抚着胸口,能感觉到心脏还在疯狂的跳动。
“护士对声音的敏感程度,可能没有我们想的那么高,”齐沫又接着说,“不然像先前还有现在这样,我们在房间里说话,应该是很快就能发现的。”
“也就是说……”方识调整了一下呼吸,“护士们对它发出来的声音,敏感度要比对我们的高?所以它利用了这个规则……”
齐沫呼出一口气,“把护士往我们这里引,它就有更自由的时间了。”
“对!”方识立马反应过来,“胡玥不断被她拉扯进来,我们这样,反而是给它制造机会了?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啊,赵景栀这敌意也太大了,对朋友也是,对陌生人也是。”
齐沫摇摇头,“现在想这个也没有用,尽快找到胡玥说的那个房间吧。”
说着,方识就看到齐沫弯腰跪着转了个方向。
“老师,不是……”
齐沫看了他一眼,“就当锻炼身体了。”
方识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曾经在游戏里无数次看到游戏角色钻各种各样的通风管道,或高或低,但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也要做相同的事情。
在游戏里那可就方便了,按住方向键角色就会快速爬过管道。
可自己爬就不一样,本来就没有什么肌肉保护的膝盖,抵在硬邦邦的地面上,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前进。
没爬出多远,方识就感觉两个膝盖疼得不行。
腰酸,脖子也酸。
可惜眼前的空间,并不能提供足够的高度给他放松休息。
方识只能趴一会儿,然后完全爬下来缓一会儿,然后又赶紧跟上齐沫的速度。
偶尔路过几个网格式的透气窗,朝下看去也都是病房。
什么时候是个头?
方识这样想着,却没有问出口。
齐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就算现在真的张口问,也不会得到回答。
忽地,齐沫停了下来。
方识以为对方终于爬累了,悄悄地呼出一口气,准备说点什么。
结果还没张口,就见齐沫侧开身子,拍拍方识的头,让他往前看。
如果方识提前知道前面是什么东西,他发誓他绝对不会去看的。
但是当下这个点,他无法预知自己的未来,他只是下意识地顺着齐沫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张表情扭曲,张着嘴巴的干瘪面容和他对了个正着。
方识感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眼睛花了一下。
那似乎是一具风干的尸体,嘴里牙齿完好,两只眼睛无声地瞪着方识,长长的黑发遮盖了些许面容。
尸体的手一支朝前伸着,另一只好像放在脖子附近。
眼前的这一幕,仿佛某种无声的呐喊。
而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在通风管道里相遇,显得微妙又让人心慌。
“这是……谁?”
“应该是个姑娘,”齐沫借着微弱的光,眯着眼睛来回打量,“这穿着不像是很久之前的风格。”
“也没听胡玥说还有其他人啊?而且这风干程度,得要多久啊?”
齐沫摇了一下头,“这种地方原本就不能按常理来思考,你要想,我们在这儿待那么久,出去也才过去两三分钟……这姑娘感觉是摸索出了躲藏的办法,但很有可能找不到出去的路,离开通风管道又随时可能遇上护士,最后被困死在这儿了。”
说着,齐沫往尸体的方向挪了挪。
接着他勉强直起一些身体,从胸口的口袋上抽出笔来,按了一下笔帽。
一股很微弱的亮光,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这东西明显不够照明用的,但是在这样的空间里,观察一下尸体的细节,还是能够做到的。
方识抿着唇,也往前蹭了蹭。
然后他就听到齐沫“咦”了一声,转过头来看他。
“怎么了老师?”
“方识你来看看,你觉得这像什么?”
方识避开尸体,又往前挪了一下,朝笔上灯光照的方向看去。
只见尸体的干瘪的小腿肚上,有一道浅褐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烫过,但又不严重。
方识的脑子嗡地一下,他看向齐沫,指指尸体,然后又想往什么东西上指,却找不到目标,只得随便朝一个方向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