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雪
帮派里的气氛有些惨淡,继牧师之后,乌诺也疯了。
达奇薅了一把头发,看着指缝间丝丝缕缕的黑发,他忽然明悟了什么叫做人到中年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风中飘来若有若无的狗叫声,他的血压节节飙升。
谁能给他解释一下为什么原本好端端的魔术师突然学起了狗叫?
乌诺无心解释,他只是在破口大骂。
只是出口的脏话全变成了狗叫。
他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对死神爆了粗口,身为神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现在他不得不暂时扮演一只两个月大的大鼻子拉布拉多。
怎么说呢……有一种想要拉雪橇的冲动。
他那本就千疮百孔的世界观再一次迎来了痛击,在三观破碎的幻听中他感到两眼一黑。
事到如今,我才发觉我的生活原来是抽象派。
千言万语汇聚在心中,带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感受。
在珍妮担忧的注视中他终于还是选择了保持安静。
紧接着牧师也发病了,他咋呼起来,嘴里念着什么死神的阴影又至之类难懂的话。
让人十分怀疑他是不是和乌诺两个人约好了要搞大伙儿的心态。
只能说现在还没有被丢出去已经算是范德林德帮成员之间羁绊深厚了。
最后被哈维尔又灌了一碗祖传蒙汗药。
告别了这段简短的插曲后帮派最后还是回到了老样子。
拖家带口的朝着山脉的另一边前进。
晦暗的天色很难分辨日夜,到了晚上,那些厚重的铅灰色云彩就会泛起淡淡的红芒,像是云层后面有火在燃烧。
被这红芒映照的大地也像是淹没在一片稀薄的血雾中一样。
皮尔逊又一次架起大锅,用所剩不多的柴火熬起了罐头乱炖。
天寒地冻,木柴格外的潮湿,全靠约翰马斯顿这位兢兢业业的脚男把木柴劈成指头粗的小条作为次级引火物,篝火才得以顺利升起。
某个发了大病的家伙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蹲在篝火边,打算等着它烧的差不多了好拾木炭。
“乌诺……你还好吗?”
“汪!”
火堆边传来生无可恋的狗叫。
“草,看来还没好。牧师!!!你他妈现在还能驱邪吗!!!”
“呜……啊啊,神啊……”
后面的车厢中响起神父半梦半醒的呓语与抽泣。
“得,牧师也倒了,日子真是他妈的越来越甜了。”
面对惨淡而又诡异的现状,有着一条混匪帮特有粗糙神经的皮尔逊也不由得感到前途无亮。但仅仅只是这点挫折是无法打败黑暗料理师的,他嘴上骂骂咧咧,手下却施展起他那可以化腐朽为糟糠,化糟糠为佳肴的黑暗料理绝活。
粗指头抓着匕首噗嗤一声就攮进了罐头里,伴随着钢铁在呻吟中撕裂,浑浊的汁水自刀锋上流下,昔日惨遭屠杀的血与骨得以重见天日——
皮尔逊小心翼翼的把罐头盖撇到一边,把里面盐分超标的罐装炖肉倒进了锅里。
通过将蔬菜罐头与肉罐头分门别类后再度组合的技艺,他让原本堪堪可以下咽的饭菜变得不那么难以入口了。
加入清口的豆子罐头和雪水之后……
罐装的工业化结晶在那口炖锅里也变得闻起来充满自然气息。
帮派成员陆续过来打饭,随后自顾自的找地方坐下抓紧时间填饱肚子,或者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声交谈。
范德林德帮的厨师叫住了他们的首领。
“达奇,我们的食物已经不多了。”
虽然在猎人营地靠着某人的补给,帮派的食物困境得以得到缓解,但那只是治标不治本。
一个帮派的消耗量是很大的,尤其是还处在眼下这种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热量储备却无法获得补充的环境里。
“再这样下去,最多两个星期我们就什么吃的也没有了。”
达奇闻言纹丝不动,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胸有成竹。
他抬头看了皮尔逊一眼。
“谢谢你的提醒,伙计。不过请放心,我们就快成功了,我都计划好了!只要听我的,就不会有事!”他叼着烟,随着呼吸,凝结的白气混着烟雾从口鼻中流淌进风里,话语也在笼罩面孔的烟雾后变得有些浑浊不清。
寒风呼啸,他说:
“想点开心的,朋友。虽然眼下确实十分艰难,但我们有钱!现在的困难打不倒我们,而通向未来的车票早已紧握在我们手中!只要我们溜走,找个风和日丽的地方待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然后我们再回来!!拿上钱!真真正正的远走高飞,我们每个人都会是富翁,拥有属于自己的地产与庄园。”
他的声音并不小,或者说他本来就打算把这些话讲给所有人听。
现在那些独自用餐的,或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的目光已经被达奇吸引。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但你动动脑子想想。我们除了前进以外还有什么选择呢,回头向赏金猎人自首然后被绞死在绞刑架上?为了一些食物抛下同甘共苦的手足来一场内讧?
或许那些追逐我们的猎犬正期盼着呢!
期盼我们放弃,期盼我们分裂。
然后在我们不攻自破的尸骨上大快朵颐。
哈哈哈哈!我想我们的对手应该没有那么滑稽。这种把戏在这里可行不通,因为我知道——我们的团结足以抵御风雪,我们的秩序不会倒向分裂!
我们是亡命徒,想要在残酷的荒野上生存下去就必须比别人更团结,更坚定。
因为我们除了彼此之外早已一无所有。”
再次点上一根烟,达奇看了一眼没吃一口半盘冻成冰坨坨的炖菜,叹了一口气倒回锅里,又重新用汤勺打上来一盘热的。
“皮尔逊……我们这些最不遵守法律的人却要靠着比法律更严苛的纪律才能存在下去……是不是很讽刺?”
厨子挠头:“你是老大。”
达奇点了点头,拿上盘子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后听见身后的厨子对他说。
“两周后我们可以试试,石板烤蛆。”
小小插曲没有打扰到众人用餐的兴致,作为一天中最为放松的时间,食物所带来的精神慰藉与身体抚慰是他们能够长久坚持下去的重要依仗。
晚饭飘散的滚滚浓香混在寒风中飘远,引来了一些……不速之客。
夜深了……悄然到访的白衣少女从雪堆后悄悄探出脑袋。
…………
…………
法娜有些不安的眺望着远方。
圣神的上使不知为何还没有到,族里最小的孩子又走丢了,在她们迁徙的前夕。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自从一个月前就隐隐约约的压在心头,到了如今更是犹如刀锥刺骨般,生命的本能在她耳边大叫。
让她逃跑。
“你听到了吗?”
冰雪构筑的湛蓝眼眸倒映着远方的天穹,以及天穹中翻涌的雷光。
她向身后的族人轻声发问。
“你们……听到了吗?歌声……”
“什么?”身后与法娜容貌似乎别无二致的少女闻言轻轻摇头”没有听到,长姐大人……”
是的,他们就是那个归一教派倒霉信徒口中的——冰雪中的精灵。
斯拉夫神话体系下的冰雪少女。
雪之女儿。
“先是鼓声从遥远的天边传来,随后响起千百人的呼喝……那样气势磅礴的旋律,让人感觉灵魂都随着震颤起来。”
法娜聆听着远方传来的浩瀚之音,人类无从察觉,甚至连她的同胞也无法听到的磅礴乐曲。
从云端上传来,自大地中萌发,似乎就连这片天地都在随之高歌,唯有她这个最早诞生,汲取了最多冰雪之力的精灵才有资格感受的巍峨独奏。
随着乐曲再度行进,自千百人的呼喝中又有号角声响起。
仿佛一场伟大的战争就要来临,好似一段传奇的史诗即将上演。
他们庄严的赞颂着那个名字。
——【Dovahkiin!!】
跌宕起伏的交响弦乐传颂那昔日的伟业,讲述着英雄的生平。
与日渐宏伟的乐曲一同到来的,还有法娜连日以来不断加重的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