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相思(上)
听到这话的南宫戮眉头更加深锁,脸色变了又变,悬在空中的手不晓得是否该回拥住他日复一日思着念着的女人。
他调整自己的情绪后,将还在不断说着抱歉的许凤给推了开来。
许凤抬起脸,迷惘的双眼瞅着南宫戮的脸。
“黄大人┅┅”
眼眶里滚着泪水的许凤低吟。
可是她的口里喊着的,却不是自己的名,不是他、而是兄长,是南宫尚。
“我不是黄尚┅┅”黑眸瞅着许凤,南宫戮的手指抵在许凤的唇上,低声道∶“你认错人了。”
“你┅┅”
金眸从迷茫转而清晰,她望着南宫戮好几秒后,这才惊呼了一声推开他的胸膛。
被推开的南宫戮表情冷漠,他轻轻瞄了许凤一眼,低身捡起方才掉落到地上的湿毛巾。
“那个,抱歉,我┅┅我认错人,还对你┅┅”许凤百般羞赧地垂下眼帘,贝齿轻咬下唇,苍白的脸陡然浮出润色。
“没关系,认错是应该的。”南宫戮说着,将毛巾置入盆内,拿起盆子就要往帏幕外离去。
“等、等等!请问你是哪位还有这里是哪里”
许凤说着惯性地伸出手扯住南宫戮的衣角──在那瞬间,她还是把他当成了黄尚。
南宫戮停下身子,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许凤的问题。
有了这样短暂的沉默,许凤才发现到自己的手竟然紧紧抓着南宫戮的衣角,慌慌张张得将手松了开来。
就在同时,南宫戮反过身,用着那张和黄尚相仿的脸望向许凤,黑眸底,映着瞳台旁的烛火散发幽暗的光芒。
“┅┅你忘了么”
南宫戮哑声,见到许凤一脸迷茫的神情,他续道∶“在屋瓦上的事。”
许凤瞅着南宫戮,而后瞳孔逐渐放大。
金眸参杂种种复杂的情绪,警戒般地望着南宫戮,“你是┅┅黄大人的弟弟”
南宫戮没有出声,颔首回应。
“为何要在屋瓦上偷袭我”
“你是奉兄长的令杀了詹勋罢”南宫戮边说,唇角边勾起笑。
许凤愣愣地看着南宫戮笑得诡异的脸,更加肯定眼前这人的确是黄尚的弟弟没错。
她总觉得此人的气息让她有种熟悉感,说不上来的古怪。
“你知道么”南宫戮边说,边沿着床沿坐了下来,坐在许凤身旁。
“为什么你的暗杀行动会如此顺利甚至连该待在帝旁的贴身护卫都在那个时间点消失无踪”
许凤静静地迎着南宫戮设来的视线,心里头的疑惑顿时全都解了开来。
可是┅┅许凤柳眉微蹙,开口问∶“可是在屋瓦上,你为何对我出手”
“总得要抓个人去交差,”南宫戮冷笑,“否则把事情闹太大就不好了,他们要是一直找寻暗杀帝的凶手也是一种麻烦。”
“嗯┅┅”许凤垂首,沉思。
“所以我先把你交给狱吏,接着再从牢房里把你救出来。”
南宫戮说着,看了许凤数秒后,又启口,“当然,所谓的‘救’,是我说要亲自对你行刑。”
“呃┅┅”
许凤看着南宫戮微笑的脸庞有些错愕,她下意识的拉开自己与南宫戮的距离,这个举动让南宫戮不禁露出苦笑。
“我怎么可能动你,你可是┅┅”南宫戮目光迎着许凤的眼,忽然说不出话来。
你可是兄长的人,我怎么可能动你。
虽然尚哥口口声声说对你没有感情,可是我却不怎么认为。
况且我还对你有了那种感情,更不可能动你。
“你好好歇息罢,这里是我的房间,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进来。”南宫戮说罢,目光从许凤的脸上有些依恋不舍地移了开开。
“你说你是南宫戮”
就在南宫戮伸手拨开火红色的帷幕时,许凤的嗓音让他停了动作。
他侧过首,目光投向许凤。忽然间,那张脸像孩子般地露出开心的笑靥。
“你记得”
“啊┅┅是、是的。”许凤有点紧张的垂首点了点头,毕竟长相和黄尚真的太过相似,所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谢谢。”
果然还是凤,就和以前他看着的,那个小小的、小小的凤。
许凤抬起脸,可南宫戮的身影已经出了幕外。她望着帏幕外的背影发楞,思忖着为何那人会突然对自己说了“谢谢”二字。南宫戮坐在厢房一角,隔着许凤现在待的床铺只有几步距离,床铺旁的帷幕降了下来,无法轻易视得里头人儿的身影。
南宫戮思着,虽然许凤在他这里只不过两天半日,却好似永世般的恒常。
永世般┅┅
无奈写满唇角,南宫戮饮了一口杯中物后将酒觞置在一旁。他取了摆在另一侧的琵琶,白皙的手指轻轻拨了拨弦。
琵琶上,雕着两苹首尾交缠的黑蛇。
锁窗外,新月横勾的夜忽然飘起雪片,白雪纷纷似柳絮。南宫戮视着视着,似乎触景伤情,薄唇轻启,低声地歌唱着∶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迳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待在床铺里的许凤靠着墙面静静地聆听着,聆听着琵琶美丽的旋律,还有南宫戮温柔的嗓音。
如果说他和黄尚有哪里不同的话,就是嗓子了罢。许凤侧着脸,目光隔着帏幕看着外头那模糊的身影,暗忖着。
忽然外头传来骚动声,南宫戮弹着琵琶的手顿时停了下来。他敛了敛神情,将琵琶放置墙面后起身,往厢房门口处前去。
他才刚走到门口,便看到两名男子驾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看到南宫戮以后便将男人狠狠地摔落至地面上。
响亮的碰撞声传入里边,将许凤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南宫戮瞟了那男人一眼,望着两名男子在旁跪下拱手并开口道∶“南宫大人,把人带来了。”
“嗯┅┅”南宫戮唇角上扬,他蹲下身,手指按住底下男人的下巴,黑眸迎上那双失去神采的碧蓝眼眸。
“你以为我真的有那麽愚蠢么亲爱的述帝、吴云陛下。”
气力尽失的吴云狠狠瞪了南宫戮一眼,原本想要启口的唇却涌出大量黑血,堵住他的话语。
“太激动可不好呢┅┅谁都知道你离开陈桓的原因,说那些话就想取得我的信任,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
“南宫戮┅┅”吴云怒声,语气颤抖。
看着吴云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孔,南宫戮微笑摇头,手指抓着吴云下颔的力道愈发逼紧。
“你的个性太容易被人摸透。我想想┅┅吴云陛下想领着述军和外头的契巍联军一同将我们一网打尽”
语毕,是一阵一阵恐怖而疯狂的笑声。
吴云只能干瞪着南宫戮,无言以对。
“好了,要后悔,等到地狱去后悔罢。”说着南宫戮抽出腰间佩刀,锐利的刀锋指向吴云咽喉。
“你要杀了我么”目光瞅着南宫戮那双深不可测的瞳眸,吴云冷然道。
“呵┅┅”南宫戮望着吴云毫无畏惧的眼眸,冷哼了一声。
收刀的下一秒,南宫戮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那个,戮大人┅┅”
是凤的嗓音。
南宫戮侧过脸,看向不晓得为何从里头跑出来的许凤,他眉头微锁,开口的嗓音却比和吴云对话时温和许多,“什么”
“他┅┅”许凤目光移向倒在地上的吴云,“他认识陈桓”
“她是谁”吴云冷冽的目光觑了许凤一眼,转向南宫戮,“你的女人”
南宫戮将视线投上吴云,沉默了好几秒后才缓缓开口道∶“不是,是兄长的。”
“所以她就是凤了”吴云用手抹开唇角的黑血,目光向上视着许凤。
许凤有些畏缩得倒退一步,南宫戮望了她一眼后起身,站在许凤面前挡住吴云的视线。
“戮大人”
“你先进去,要问陈桓的事我可以告诉你。”南宫戮的唇没有开启,可嗓音却很清楚的传到许凤脑海里。
许凤迟疑了一秒,透过缝隙望了在地板上的吴云一眼后颔首,反身离去。
“你们两个,把他押去牢房罢,留着以后和其他人一起处刑。”
“叫那个女的出来,她┅┅”
吴云双手被蛮横架起,他瞪着回身的南宫戮,大声吼道。
南宫戮眼角馀光觑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半句话后甩开衣袖,走回房内。
“南宫戮!你们┅┅你们这群┅┅”
吴云撕扯般的吼声越来越远,愈发微弱,逐渐地消失在大雪纷飞的月夜底下。
“戮大人。”
南宫戮伸手拨开火色的帷幕,才刚看到许凤的人影,许凤便马上开口唤了他。
“你要问陈桓的事么”
“是。”
“你应该知道方才那人是何人罢”南宫戮低声,坐上床沿,“述帝吴云,以前是陈桓的贴身护卫。”
许凤看着南宫戮,实在难以想像甫才弹着琵琶轻声歌唱的男人,在面对吴云时,态度可以转变如此迅速。
“凤。”
“嗯”许凤迎向南宫戮的目光,发现南宫戮看着自己的视线有点恍惚。
“怎么了么”
“如果你真要┅┅待在兄长身边,劝你还是别再想着陈桓的事。”
“什么意思”许凤发现自己说话的嗓音有些颤抖,“你们的计画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
“要害陈桓么”
南宫戮勾起淡笑,身体忽然挨近许凤。由于那张脸和黄尚过于神似,因此许凤立刻红了双颊。
“戮大人┅┅”
“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见到陈桓┅┅”
南宫戮的唇瓣附在许凤耳畔。
“契巍联军已到炙京城下,过不久┅┅”
她看着南宫戮与自己拉开了距离,他站起身子,黑眸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
那双眼,隐约透漏着一股惆怅。
“兄长就会带着陈桓进入炙京,无论生死。”
无论生死。他低声又重复了一遍。
许凤面色瞬间刷成惨白,她无力得靠着墙面,原本想要开口对南宫戮的话语全部忘的一干二净。
她又听到了外头传来的琵琶声,听到了那男人温柔的歌唱声。
这次唱着──不晓得是否巧合的过分──竟是令她勾起回忆的那首“凤求凰”。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遨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
使我沦亡┅┅
南宫戮拨弦的手停了下来,痛苦得呢喃着。
凤求凰、凤求凰。
战鼓声如雷声般响亮,燃烧中的火直冲云霄。
炙京城外,huángsè旗帜在空中飞扬,斗大的“兰”字绣在上头,像是毒蛇吐信般威胁契巍二军。
契国和巍国的掌旗兵们在愈发混乱的阵行中来回穿梭,试图引领兵卒合流攻向来势汹汹的若兰军,可对方气势实在浩大,许多士兵虽然奋勇杀敌,可还是抵挡不了如同流水般蜂拥而至的若兰军。
陈桓手握着湛军如电光般穿梭敌阵,鲜血如涌泉般喷上他面无表情的脸,却没有任何闲暇空间去擦拭。
他侧身闪过两名若兰士兵的突击,散发紫蓝剑气的湛军发出鸣声,刺破虚空砍中敌方似乎是将军身分的男子。
陈桓冷冷觑了那人一眼,甩开湛军剑身的的鲜血。他抬起首,目光瞅着炙京城墙上飘扬的旗帜。
不晓得为何,他想起了还待在契国的詹姬。
如果天下回归平静,他还是会对她坦承一切罢,对她坦承┅┅凤的事。
陈桓很清楚的知道,他这一生中的唯一的女人、唯一想要的女人,没有别人,就是凤。
就是她,他只要她,他要她做他的女人、还有┅┅契国的皇后。
忽然有名传令兵出现在他身侧打断陈桓思绪,传令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陛下,后、后方又有若兰的援军,好、好好像是从兰京那直接派了宫庭禁军,穿过国南下进入国。”
陈桓绷着脸,静静地听完传令的报告。
“那个┅┅陛下。”传令小兵瞄了陈桓那张冷俊的脸,不禁倒抽了口气。
看到传令的反应,陈桓不禁苦笑,“你是想问要不要再派人去问为何不出兵么”
传令兵脸头如捣蒜,在陈桓眼底看来无比讽刺。
“不必了,先退下罢。”陈桓摆了摆衣袖,握着湛军回过身来,目光开始在战场上搜寻某人的身影。
不上几分,他便找着手里拿着黑鞭莫欢的黄尚被一群兰军团团包围,黄尚那张秀气的脸颊上出现两三道血口,不断淌出火红色的鲜血。
黄尚蹙着额头,薄唇低声喘着气息,目光有些涣散的视着敌人。
有人首先发难持着长矛攻了过去,陈桓看到他的脚步十分不稳,每每移动一步就随时好像会晕倒一般。
黄尚勉强用左手的长剑莫欢挡住敌人的攻击,可当他再度摆出备战姿势时,那群兰军便举起手中兵器高声呐喊地向他攻了过去。
“尚!”
陈桓的身影如风般出现在黄尚身后,同时间湛军扫过前首半圆内的敌人,洒出的鲜血溅上陈桓胸前的胄甲。
“陛┅┅陛下”背对着黄尚的陈桓黑眸写着吃惊,他勉强挡开前方欲又攻来的兰军,气若游丝的开口。
“你有那麽弱么”陈桓边说边挥着湛军,须臾间,两人方圆半径内已布满若兰军的死尸。
听到陈桓说了这样的话语,黄尚忍俊不住的苦笑道∶“要知道,臣只是个文官。”
“就能力来说,契军里没几个将军能胜过你不是么”
陈桓说着,在此同时,又有兰军士兵抓着ǔqì将两人团团围住。陈桓冷冷哼了一声,目光从后方的黄尚转移到眼前的敌人。
“呵呵。”黄尚轻声笑着,似乎身后有了陈桓,他身上的气息也不再紊乱。
战鼓声愈发急促狂烈,死在陈桓和黄尚两人ǔqì底下的若兰士兵也愈发愈多。
忽然间陈桓察觉到自己身后的黄尚有了异样,抓着湛军的手立刻回过身来。
目光所见的是黄尚的长鞭被敌将军的剑给抽了开来,下一秒,剑尖就要往黄尚的胸口刺去。
陈桓瞬身移到黄尚前头,湛军隔开敌将军的剑,响亮的金属声铮然传出。
接着陈桓剑路一转,剑尖夹杂可怕的紫蓝剑气将敌将军的身体斩成两段。
陈桓无暇擦拭脸上新沾上的鲜血,马上回身。
“尚,你没┅┅”
他看到黄尚的脸在自己的瞳孔内逐渐放大,那张笑得异常温柔、却可怕的美丽脸庞。
怪异的湿热感从腹部传出,陈桓的视线从黄尚那张脸移开,看向自己的腹部。
发出黑色剑气的莫贪嵌入自己胄甲,没入他的腹部,从两者交接处不断滚出泊泊鲜血。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