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上午,金木研去看二十区的老房子,本来以为打扫需要花费时间,没想到不管是地面还是墙壁都毫无灰尘,有人定时打扫了这里。
金木研看向陪自己来的相原培荣,对方正在给自己的鞋子戴上鞋套。
忽然,他心里有了答案。
假如是和修家请的家政,对方不会懂得自己珍惜什么,而这里的书明显被人仔细打理过,霉味很淡,书架残缺的地方也被人修补了一遍,常年没有得到保养的木质书架牢固得仿佛能够再坚持二十年。
在离开的时候,金木研对手持钥匙帮他关门的相原培荣低声说了一句。
“谢谢。”
有人在他失忆期间,帮他打扫这个家。
相原培荣被这声感谢弄得脸色发红,惭愧地说道:“没有什么,我也很高兴能帮研大人打扫这里,毕竟这里是研大人的家……而且,我发现在我来之前,经常有人替研大人整理房间。”
“肯定是英。”金木研走在下楼的楼梯上,“他总是知道我在乎什么。”
相原培荣不认识永近英良,两眼茫然,紧跟在他身后,“那个人是研大人过去的朋友吗?”
金木研微不可察的“嗯”了一声。
“是最好的朋友。”
不知为何,他觉得相原培荣没有什么危险性,也愿意和对方说几句话。
到了楼下停车的地方,相原培荣小跑几步替他开车门。
“研大人,接下来去哪里?”
“……忍足家。”
既然和修家愿意让他去见,他又何必忍着不去见自己的亲人。
金木研对如今的局面很心烦,一方面是对和修常吉的不信任,另一方面则是明白和修常吉没必要和自己说谎。和修家已经得到了他,自然不需要对忍足家有什么不人道的毁灭想法,这样只会把他推向对立面。
有马先生让他去选择今后的道路,但他完全看不到第二条可以走的路。
摆在他面前的——
是一条堂而皇之,又暗藏黑暗的“正道”。
金木研的手指握紧,藏在和服衣袖下的指骨发白。他移开望向窗外的视线,想到月山学长对他的质问,又想到有马先生交给他的手提箱,那种夹在人类与喰种之间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要么变强改变一切,要么一直做被伤害的人。
终究,无法回到过去。
金木研在车上阖上双眼,自己的这场重生,宛如在甜点里藏着的定时炸/弹。从他是天生独眼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失去了选择的余地。
人类也好,喰种也好……
他都是异类。
相原培荣全神贯注地开车前往十五区的忍足家,等红灯之际,眼角才偷偷地看向坐在旁边的和服青年。
研大人,看上去很累呢。
出生在冬季的研大人,不言不语的时候就像是冰雪雕琢的人。可是外表和内在是不一样的,会对他道谢的人,绝不是冷心冷情之辈。
他为自己发散的思维笑了笑,踩下油门,朝目的地行驶而去。
十点左右,金木研就到了忍足家。
敲门的时候,为他开门的小林女仆愣了足足半分钟,眼中恍然,然后惊喜万分的朝楼上喊道:“研少爷回家了!”
这一声大喊,惊动了全家人。
忍足侑士以年轻人的体能优势,第一个冲出来看清楚楼下的人。
“研!”
这回看见的人是真的!
不到片刻,元旦在家的忍足侑士,以及身穿居家服的忍足和美,还有忍足瑛士就全部到客厅里满脸笑容地围观回来的金木研,看得金木研有点手足无措,表面上强行镇定地说道:“恭贺新年。”
说这句话应该没错吧?
金木研内心不安,不由自主地回忆网络上拜访亲人的节日恭贺语。
好在他变得木讷的时候,相原培荣为他救场了一把。
“这是从国外带来的礼品。”
相原培荣从车的后备箱里搬来一堆礼品,交给忍足家的女仆,代表和修家有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缓和两家僵硬的关系。
忍足侑士狐疑了一秒,“研,这是你买的吗?”
金木研张了张嘴,咽下否定,在这样的日子里不好说那些话。
“嗯。”
一瞬间,忍足侑士就笑得很高兴。
“回家就行了,不用带这些东西,妈妈上次就说你太腼腆,我原本还不信,看来我还没有妈妈清楚你的性格。”
他把金木研往沙发边拉去,胳膊死死地禁锢住对方。
“研,上次为什么躲我?”
“……”
金木研明白再小声的话,相原培荣也很容易听见,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相原培荣倒是很有自觉性地说道:“研大人,我去车子里等您。”
他推脱了忍足和美的挽留,往门外走去,在走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研大人声音很轻地说道:“因为不敢见你们。”
相原培荣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心酸,不敢偷听,加快脚步跑了。
坐在沙发一头的忍足侑士,在怅然几秒后,猛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和修研会不敢见他们?
不对!
他激动地按住对方的肩膀,“研,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金木研笑着点头,“哥哥。”
简单的一声,宛如弟弟对兄长的最好交代。
忍足侑士抱住了他这辈子唯一的弟弟,虽然他们之间的血缘不算亲厚,但是亲情这种东西,相处的时间一长就很容易诞生,哪怕他们是不同姓氏的人,仍然是曾经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的家人。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太好了。”
断裂的亲情与羁绊,在几年后还可以重新续接上,不用成为陌生人。
中午,金木研就让相原培荣先回去,自己在忍足家吃了一顿饭。饭后,永近英良接到消息跑了过来,身边还带着掘千绘,原因是掘千绘从月山习那里得知金木研要买她拍摄的写真集。
“一共十二套写真集,谢谢惠顾。”
“……”
三年拍这么多?
金木研瞠目,对此,掘千绘的解释是月山习想要把每年的变化留下来,好给失忆后的金木研看。
金木研身上没有带现金,相原培荣也走了,他就拿出一张随身携带的卡。
“我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你试试看。”
这是相原培荣临走前塞给他的,说是他忘了带的卡。
掘千绘的眼睛里扑闪着光。
永近英良先一步夺过金木研手上的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乐不可支道:“全球限量,无上限消费的黑卡!”
他对掘千绘说道:“掘学姐,宰土豪的机会到了!”
掘千绘从背包里掏出刷卡机。
“来!”
金木研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掘千绘宰了他一刀,还没来得及拿回卡,忍足侑士充满新奇地拿起一本掘千绘卖给金木研的写真集。
“这是什么?”
翻开一看,忍足侑士的眼角剧烈抽搐。
写真集上不是什么美女,而是月山习那个和小景有得一拼的自恋狂。
全、全部都是月山习的照片!
忍足侑士古怪的表情,令金木研用最快的速度拿回了写真集,脸色尴尬,目光威胁地看向掘千绘,“掘学姐,没有什么奇怪的照片吧?”
掘千绘举着刷卡机发誓:“没有,最多裸上半身。”
金木研没好气道:“让他穿整齐再拍!”
掘千绘笑道:“好。”
永近英良听着他们的对话,已经在旁边笑翻天,抖着一本今年的写真集说道:“月山学长饿得骨瘦如柴的照片……你居然都拍了。”
掘千绘淡定道:“骨感也是一种美,月山君不论怎样都很好看。”
永近英良立刻把手上这本写真集翻给金木研看。
金木研睁大眼睛。
写真集上,月山习双颊消瘦,眼窝凹陷,额骨突出,在大床上躺着就像是一具干尸,这是最少饿了一个月没有进食的模样。
若是其他人,定然美感全无,接近毁容,偏偏放在月山习身上,却有一种在生命的极限中气若游丝的病态美感。
“这是怎么回事?!”
月山学长怎么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面对他的问题,掘千绘不着痕迹地瞥了瞥忍足侑士,回答道:“月山君有一段时间昏睡不醒,饿久了就变成这样了。”
忍足侑士的笑意收敛,眉头夹紧,“他身体不好?”
掘千绘又拿出一本写真集,上面是吃饱喝足后容光焕发的月山习。
“放心,身体很好。”
“……”
忍足侑士觉得自己白担心了。
金木研扶额,喰种的生命力相当顽强,他一点也不担心月山习会把自己饿死,担心的是月山习为什么会昏迷一个月。
他盯着掘千绘,掘千绘吐出两个字:“店长。”
金木研一凝。
店长——?店长是赫者级别的喰种,看在他的面子上肯定不会收拾月山习,那么就是月山习吞噬了店长的赫包,在进化期间昏迷不醒!
把不该透露的消息当作补偿告知了,掘千绘就功成身退。
永近英良也没留多久,兴高采烈地说道:“金木,你们多聊聊,我去神社求签,今天可是求签的最佳时机,我就不打扰你们啦!”
金木研没能拉住他,只能看着他与掘学姐一前一后溜走。
忍足侑士拍着金木研的肩膀,“别依依不舍了,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
金木研低下头,“是啊。”
英这个家伙,在这一天不愿意打扰他与亲人相聚。
忍足侑士的一句话打破了金木研的感伤,“这些东西,你怎么处理?”
他指了指桌子上堆起的一沓写真集。
金木研头疼道:“放在你这里吧……”
带回家的话,金木研怕月山学长活不到他对和修家摊牌的那一天。
忍足侑士不清楚很多内幕,可是在这方面很了然,“现在你恢复记忆了,结婚方面的事情怎么办?和修家应该不会同意你找男朋友吧。”
金木研的嘴角弧度下滑,“那又怎么样。”
他对和修家不经意间的冷漠与讥讽流露出来,吓了忍足侑士一跳。
忍足侑士担忧:“研?”
金木研恢复笑容,“没事的,不用担心。”
为了这些在乎自己的人,他一定会想办法解决和修家的问题。
不行的话——
那就,掀桌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