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这碗汤,给我造成最大的困扰,并不仅仅是这碗汤里有疑魂汤的成分,会令我在很短的时间内沉沉睡去。而是他一下子让我想起了,当初那晚,以及后来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自己下了药,害了我自己。害了我师父和我的师娘。
我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端着汤碗的手,开始不住的颤抖。碗里的汤哩哩啦啦啦的撒了出来,落在我脚下的地上,落在我的身上。
那人就坐在我的对面,收起脸上愤怒的表情,兜帽檐下露出的那张棱角分明的嘴,微微翘起,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我的浑身酸软,动弹不得,好似被武林高手点了不能动的穴道。又好似血液凝固,变成了雕塑。
眼前的人缓缓的站起身,转身去了后面的厨房,我听见秀红哎呀的叫了一声,显然,是被那人推倒。我十分担心,但却仍旧动弹不得。
我是清醒的,没有像往常喝完疑魂汤之后那样睡着,但我又好似一半在梦中,大脑完全无法控制我的四肢。
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就曾发生过一次这样的情况。
那是在一个清晨,我几乎醒了。我可以看到眼前的一切,看到淡蓝色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
但我的四肢却无法动弹,我努力的控制,哪怕只是勾一下手指,就肯定能醒来,但却完全做不到,仿佛我的四肢和我的大脑是两个毫不相干的独立的东西。
我能听见我爹穿了衣服,在屋子里的水盆稀里哗啦洗脸的声音,我能清楚的听见,我奶奶在外屋的厨房抱起苞米秸秆,塞进灶坑里的声音。我能听见外面早起的公鸡,喔喔的鸣唱,我能感知道现实世界的一切,但却无法动弹,无法真正的醒来。
后来,我看见了两个人影,一大一小,走到我的身旁,那个小的说,
“弄死他吧,他抢了我的东西……”
那个大的,不做声。
我焦急万分,我感到恐惧,我担心我会就这样死去,但就在那个小的,伸手要来掐我的脖子的时候,我猛的喊了一声,啊……呼的坐起身,醒来了。
眼下的感觉,跟那天几乎一样。我能清楚的听到,后面的厨房里,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
应该是那人在翻东西。
不一会,那人走出来,再次坐在我的面前。
我看到,他把我放在后面架子上,装着收集来的噩梦的小葫芦,都拿了出来。一个一个的摆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他又拿出一个铜火锅,在下面放了几块碳。呼的一下,碳燃烧了起来,闪出通红的光,锅里装着汤,看颜色就知道,是疑魂汤。
很快,汤咕嘟咕嘟的沸腾起来。他慢悠悠的把那几个葫芦都打开,里面冒出各种颜色的烟雾,那些噩梦,都飘进了锅里。
锅里立刻飘起一股黑色的烟,夹杂着浓郁的恶臭的味道。
他站起身,抓着坐在他身后那张桌子上一个昏睡的家伙的衣领,轻而易举的便把他拎了起来。一挥手,把那人朝火锅里扔去,那人呼的一下变成烟雾,钻进了汤里。
就这样,他在我的面前,有条不紊的,把一个个沉睡的家伙,都扔进了锅里。用这个不大不小的铜火锅,把那些家伙已经我之前收集的那些噩梦,都炖煮了进去。
我这才明白,他后扔进去的,是那些家伙的魂魄,而我之前收集的噩梦,也是做梦者的魂魄之一。
难道我收了那些人的所谓的噩梦,实际上,是在拿走他们的魂?
人有三魂,缺一不可。缺少了魂的人,就等于少了半条命。
当年我的魂在柳树沟里被梦魔夺走,但幸亏我的八字不一般,又有我奶奶和陈浩,我才能活下来。可别人就不会那么幸运了。
那么那些喝了疑魂汤,被我收走了所谓噩梦的人,岂不是都被我害了?
可这办法是陈浩告诉我的,他怎么可能有害人之心呢?
锅里的汤咕嘟咕嘟的响着,恶臭的味道越来越浓郁,我始终坐在凳子上,一只手里端着手里的蛋花汤碗,我仍旧不能动。
最终,锅里的汤烧干了。锅下的碳也燃尽了。锅里,居然剩下了一黑一白两颗豌豆一样大小的豆子。
那人伸手,把那豆子捡了起来,放在手心,在屋子里昏黄的灯光下,那两颗豆子闪出诡异的光。
那人笑了,哈哈的笑,那笑声特别的熟悉。
他猛的把另一只手拍在上面,用力的拧了几下,随着卡擦咔嚓的声响,再抬手,两颗豆子已经被碾碎,变成了粉末。
他一挥手,粉末漂在空中,闪出莹莹的光。那些粉末就停留在空中,不飘不散叶不落。
“须弥环境之门?”
尽管我不知道须弥环境之门,应怪是什么样子的,但直觉告诉我,这就是。
“对,这就是须弥环境之门,需要用噩梦开启……”
我只是在心里惊讶的想,却被这人轻易的看穿。他淡淡的说到,语气中,满是得意。
说着,他抬起腿,一半的身子,迈了进去!
我急了,这就是幻境之门?可要是他进去了,我该怎么办?我还有那么多要做的事情,需要得到里面的七指卷才能解决,刘家镇的灾祸,我师父和我师娘……
情急之下,我突然想出了一个办法,入梦!
没错,我可以试着入梦,我的本体不能动,但我的梦应该可以脱离这种束缚。
来不及多想,我努力的集中精神。呼的一下,我的梦境,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的浑身上下不能动,所以所有的能量都集中在了我的梦里。眼前梦境中的我,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觉得精神饱满。
我呼的一下,冲了过去,一下子扑在了那人的后背上。
那人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下意识的回头去看……
于是,便把他的后背,转到了梦境之门里……
当他感觉到上当了,为时已晚。我的梦境,已经进去了。
他用尽全力一纵身,种种的摔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