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鬼发誓不同于人，人尚有阳寿在那儿罩着，就算出尔反尔，也不过是在阴间生死簿上计上一笔恶帐，等死后一并发落，或上刀山，或下油锅，但那毕竟是身后之事，很多人只看眼前，并不在意未来发生的事。
可妖鬼若是出尔反尔，那么业报便会直接反馈到它们身上，或是业火焚身，或是天雷轰顶，一刻也不耽搁。
从此以后，那小鬼常在没人的时候爬出棺材与高粱聊天，学习他扎纸的技术，听他讲捞门的规矩。
高粱本是因为孤身一人孤独难忍，所以日常和它交谈，暂且图个心里快活。
而那小鬼却把高粱所讲所教的一切都记在了心里，当有一次高粱疲惫不堪，差点将竹篾扎歪时，小鬼及时出口提醒。
也就在那一刻，高粱才恍然发现这小鬼要比自己眼中的那个小鬼更加上进。
于是后来讲扎纸技术时，高粱总会讲的更认真，更准确。
过了几年，小鬼提出要拜他为师，但高粱不同意，小鬼纠缠了很久，高粱也终究没有给他个官方承认的的名份。
不过他们俩的师徒关系其实与我和刘师傅最后那段时间差不多，
该教的都教了，该学的也都学了。
距离正式的师徒关系其实也就差那么简简单单一句话而已。
不过在传统艺人的眼中，那一句话却是格外珍贵。
小鬼的努力全都被高粱看在眼里，但他只是碍于心中人鬼殊途的执念而不肯收它为徒罢了。
因为高粱习惯给自己的东西贴上标签，所以在那棺木前的香炉上，正贴着红纸黑字两个正楷大字“高粱”。
小鬼以为那是高粱赐给它的名字，所以才自号为“高粱”。
小高粱一直被高粱安置在小屋中，平时决不允许其私自外出半步，否则便要对其严加斥责，减少香火供奉。
小高粱毕竟是个小鬼，平时的香烛就好像人类小孩儿所食的零食，对它来说也是尤为珍贵的东西。
说起来小高粱还魂的日期其实早就到了，只是因为高粱心中犹豫，怕他还魂后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所以才迟迟未能帮其还阳。
如果日子能平平安安过下去，高粱准备就这么一直拖着，等到自己差不多觉察到死期的时候，就找个徒弟继承衣钵，然后继续养着小高粱。
可是天不遂人愿，生活总是有着意料之外的波折。
高粱虽然也有些掐算本领，但却怎么也没算到自己的新婚妻子会离奇死亡，也没算到自己会和自己的妻子拼个两败俱伤。
瘫痪的高粱自然无力再支撑扎纸铺，而且也无法再招收徒弟。
因为很多技巧以及规矩都需要老师傅亲自演示，但高粱已经全身瘫痪，压根动弹不得，连吃饭都需要别人喂，自然无法再教出能独当一面的徒弟。
而在这种时候，小高粱却恰恰成了他最后的依靠。
不得不说当真是天道循环，难以预测。
不过这场风波看起来已经结束，实际上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平头老汉倒了，高粱瘫了，村里死了无辜的人，可最终的元凶却并未抓到。
莺儿化作戾鬼，作下如此多的恶事，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但从另一角度来看，她才是这场风波最大的受害者。
一个新婚的小媳妇，却突然成了戾鬼，不仅没有得到自己预想的幸福的半生，却弄了个魂飞魄散，这搁谁身上能受得了？
整理全局，追根溯源，真正的凶手应该是那个害死莺儿的家伙。
我不相信莺儿会在新婚之夜选择自我了断，她那天明明很开心！
我走出高粱的扎纸铺，坐在皂荚树下想了很久，寻找着自己所见过的一切蛛丝马迹。
从我到扎纸铺帮高粱看铺子，到最后事件的平息。
只有几个问题尚未解决。
高粱所说的逆天改命究竟是怎么回事。
红白撞煞时莺儿稍有些异样，会不会就是在那时被什么脏东西侵扰？
白家老太爷聚众驱邪，他究竟驱的是什么邪？纸人里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带着疑问回到新婚的房子，堂屋还停着莺儿的尸体，她的家人还在等着莺儿的头七，但这幅场景看在我眼里却是另一种感觉。
到了莺儿头七那天，听着村里传来的哭声，我心中压抑无比。
莺儿的魂魄已经消散，这头七究竟还有什么过头呢······
莺儿下葬时我没有去，高粱也没有去，因为只有我们两个知道莺儿已经彻底不在了。
我本打算等莺儿下葬后便开始着手调查，但就在下葬后不到一小时，那一户出了人命的人家便带着人堵住了莺儿的家人。
个个气势汹汹，手里拎着扁担，锄头等武器。
他们一致认为是莺儿害死了他们的家人，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不能不算。
莺儿家人刚刚经历了红事变白事，自然也忍不下这口气，与那帮人争吵起来，随后转变为械斗，两帮人打的热火朝天，一直等到村干部们带人来劝架，才总算将这场争闹平复。
莺儿的家人噎着一口气离开，走前丢下的对皂梨村及其不好的话，从此不再拜访。
这一闹不要紧，却又引出一件蹊跷事——
尸体丢了。
丢尸的正是那户被莺儿害死人家的尸体，因为家人全部出去闹事，只留了几个孩子看家，可孩子玩起来疯，跑着跑着就跑出了院子，尸体也就处于无人看守的状态。
等到闹事的人回来，发现院落空荡，孩子不见了，尸体也不见了，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本想将罪责推到莺儿家人身上，可人家打完架就早早离开了，怎么说也背不上这个锅。
于是这事又成了一笔烂糊涂账。
眼看头七在即，尸体却没了，村里几百年也没出过这事啊。
很多人聚在那户人家里，个个愁眉苦脸，什么主意也提不出来。
有人猜测说会不会是有人偷尸回去结阴婚了。
那时候村里路边的墙上常有些“配对阴魂电话******”之类的小广告，而且听说有些人会将人家下载的尸体偷偷刨走，拿到外地去卖做阴魂的“材料”。
本来大家都以为这只是个假广告，可当前几年有户人家牵祖坟时候，发现他们家儿子新下葬的尸体却不见了，墓穴还是好好的，棺材板也保存的完完整整，就是尸体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