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黔驴技穷
第二天上午,关于帕帖尔的治疗研讨会上,阿尔萨斯院长列席,我也如约坐在了小会场的一个角落里。现场的气氛很是凝重。
恰里主持会议,他说话的语气中夹杂着恼怒与不解,“万万没想到,帕帖尔竟然拉过来徐萌这么一个小女孩来做挡箭牌,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在幻觉里,徐萌这么一个羸弱的小女孩也不可能阻挡住如狼似虎的猎犬的侵袭啊,难道说是要把她作为贡品奉献给残暴的大狗群吗?!我真是没有想到,或许随着治疗的深入,在帕帖尔那看似坚强的外表下逐渐暴露出了他所隐匿着的懦弱无能的本质?!以前我总是认为我很了解我的病人帕帖尔,但是现在我确实不敢这么说了,我觉得有必要重新评估一下帕帖尔的性格趋向。我看下一次的治疗行动就不要让徐萌参加了,免得把她吓出个好歹来。”
我刚要站起来对恰里的好意婉拒的时候,阿尔萨斯院长已经先开口了,“这次治疗行动还是有收获的。行动中病人帕帖尔的表现尤其与众不同,我估摸十有八九是因为他头一次进入假想的故乡的缘故,没想到光顾家乡能够起到如此重大的推波助澜的作用,这是我以前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以后我们还要在这个方面多下点心思了。再就是徐萌的参与,虽然现实情况确实令人有些后怕,但是帕帖尔为什么在如此危急的时刻没有选择恰里或者周围的任何一个人,而是绕过了你们偏偏选择了这样一个看似很不起眼的小女孩呢,这一点确实令人很匪夷所思,这不仅仅是要把她作为食物羊入虎口那么简单,我觉得一定还有什么更加隐匿的秘密函待我们去破解。所以我权衡利弊,觉得还是要再次麻烦徐萌了,我建议把徐萌作为一个重量级的砝码贯穿在整个行动中,但是前提是一定要确保她的安全万无一失,我们就把徐萌置身于帕帖尔触及不到的距离,让他根本就抓不到徐萌,再瞧瞧他的下一步该如何进展。我希望徐萌能够接受我的请求……”
阿尔萨斯院长期许地望着我,我立即赞同地点头答应。小会场里的其他人也都一一表示同意阿尔萨斯院长的意见。
会议结束后,我和恰里最后一个走出了会议室,恰里的神情很是肃穆,他关切地问道:“你能行吗?!”
我故作轻松地笑着回答道:“我肯定能行!我又不是一个大傻子,第一次的情况确实是没有预料到,以后就绝不会再发生相同的事情了。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吧,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帕帖尔吗?!”
“我肯定没事,我可是练过功夫的。他要是敢袭击我,我肯定给他来一个大背跨。”
我和恰里相视而笑。
第二次治疗行动如期开始了。这一次的天气可比不了上一次。远眺过去,群山都是黑魁魁的,大地也阴沉沉的,漫漫长夜就像是一头怪兽张着黑洞洞的大口,吞噬着一切。但是即便就是这么糟透了的天气,由于我们时间紧、任务重,所以也只能将就了。
帕帖尔照例还是打头阵,恰里仍然紧紧地追随其后,而我则在距离他们两三百米远的地方跟随着,旁边还有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保驾护航。
走过了几座连绵起伏的小山丘后,我们来到了一个相对和缓低洼的山谷。帕帖尔的步伐依旧急匆匆的,而且眼睛还滴溜溜地转着,好像正在笃定地寻觅着什么随时就要冒出来的怪物。
突然间,帕帖尔停下了冒进的脚步,他定定地望着前头,小心翼翼地对恰里说道:“瞧,一只大麦町犬!”
“哦,它长得什么样子?”恰里问得有点不着调。
可是帕帖尔却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妥,他死死地盯着前方回答道:“它很大,出奇的大,好像一座会移动的小山丘……它,它还没有看到咱们,正在对面溜达着。它的步履相当矫健轻盈。哦,你快看,它的被毛是烫金色的,不同凡响,华丽而又邪恶!”
没想到在如此紧急的时刻帕帖尔的描述还是这么有模有样!
恰里继续问道:“你所说的大麦町犬到底在哪里呀?我怎么找不到。”他的这一番话是想把帕帖尔从迷失的幻觉中拽出来,哪怕只有一丁点的作用也行呀。
但是事与愿违,帕帖尔仍旧痴迷地望着远方黑洞洞的山谷,“呶,它就在那里!”他伸出了一只手,缓缓地指向了远处的一个点,那呆板的动作就仿佛有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魔正在摆布操纵着他的行动一般。
忽然之间,帕帖尔一改谨慎小心的姿态,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开始歇斯底里地放声狂呼道:“来了!它们来了!它们终于来了!”
帕帖尔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后,突然一个急转身,他那扭曲变形的五官便彻底暴露在我的眼前,此刻他的眼睛不住地上下跳动着,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疯子一样。但是从他那异常恐惧的眼神里总算还能够寻觅到一丁点暂存的人性——他好像在寻找着谁?
哦,不会是我吧?!
我已经看出了帕帖尔突如其来的变化,于是迅速躲藏在了临近的一堆灌木丛中。
很显然,帕帖尔没有找寻到他所需要的个人或者什么东西。于是,他不得不又转回了头,这个时候他已经根本瞧不见恰里或者其他的任何人了,他的满眼里都被一大群奇大无比的大麦町犬占据了,这些凶猛好斗的猎犬在他周遭围拢成了一个大圆圈,放肆地徘徊着。
如果这时候帕帖尔能够稍微静下心来琢磨一下,或许只需要几秒钟,幻象中的这些大麦町犬徘徊僵持的行动速度就会放缓许多。但是很不幸的是目前他凌乱纠结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此刻他正在全神贯注于堆砌石头。他从附近搬来了一大块一大块棱角分明的大石头,然后把它们神奇般地垒成了一个正三角形,那迅速垒砌起来的石头似乎很像是一座古老的金字塔的缩小版,也许在他的印象里这座正三角形的建筑能够帮助他驱邪避难也难说。
就在我们还在被帕帖尔那怪异的行动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他已经按部就班地垒好了最后一块石头。望着这个布局奇特而又齐整的石头堆,他的整个身体似乎放松了不少。
但是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帕帖尔突然间无可救药地直挺挺地倾倒了下去,就像是一个祸患癫痫多年的老病人正在发病。他的整个肉身颤抖哆嗦得相当厉害,而且脸色也变得异常煞白,牙关还紧要着,眼睛不住地向上翻着白眼,样子甚是吓人。恰里和其他几名护工上前使劲压制着他,可是仍然制止不住帕帖尔猛烈抽搐的身体。他们又给帕帖尔先后注射了事先准备好的强心针和强烈抑制精神幻觉的中枢神经抑制剂*的第五代衍生物后,他的抽搐才总算是放缓了一些。
护工们只得用担架把昏迷不醒的帕帖尔抬回了医院病房,恰里也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这次治疗再一次以失败告终。
第二天,帕帖尔苏醒了,但是他再也不是什么精神矍铄的警官模样了,而是一副完全的呆滞木讷,弱不禁风的精神病人姿态,而且说话也少得可怜。
帕帖尔为什么在放松之后又晕厥了?!在他的大脑中是不是只有猎犬的幻觉,还有什么其他的幻象吗?!帕帖尔对于自己的幻觉只字也不提,我们就没法深入地了解他和帮助他。他那心灵的窗户一贯是耐人寻味地紧紧闭合着,要是哪怕只有一丁点的裸露,我们也有机会顺藤摸瓜,找寻打开他心灵枷锁的钥匙啊,但是现实情况却极不乐观。交流和沟通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掐断了,我觉得自己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我估计恰里和阿尔萨斯院长也不乏这样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