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云密布,大雨瓢泼,密雷滚滚,这极端恶劣的天气对船家来说即是天灾,可对地下世界的人来说根本就是--毫无影响。
姒天文含情脉脉地看着深陷内景十余日的李浮,一旁的姜飞白悠闲地拿了根树枝不断骚扰着帝江,也就是帝江没有五官否则一定能看见它想怒不敢怒的窘样。
“姐夫,我感觉浮哥和不疫哥差不多啊,为什么适合掌教大殿修炼,而浮哥适合在地下修炼啊?”姒天文双手撑下巴好奇地问道。
“这个啊,”姜飞白撇了树枝靠在帝江身上回道,“其实来之前我们都觉得李浮适合在所谓‘正气十足’的地方修炼,但好像所有人都看错了。看这地下空间基本是一个封闭的环境,仅有一条对外的出路,这种环境为什么会适合李浮修炼我也想不明白。之前你俩在九龙泉下的时候,有这种感觉吗?”
姒天文捂嘴笑道:“那时候他还不会倒行正施啊,后来在狐丘山下的时候也不太有修炼的机会。”
姜飞白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内景是什么样的。”
李浮身置昏暗广阔的空间之内,倏地亮起两排烛火,透过微弱的烛光看清了脚下是一条绣满图案的长绒毯。毯子绒毛柔顺,其上图案简练传神,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细观脚下团案,一人被悬在高杆上,脚下有一个锅釜,稍有不慎就要受鼎镬之刑。前方不远处的团案,一人跪倒在地将婴儿高举过头顶,对面同样跪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人。二人被一堆人围住,这些人面前都有一张席案,案几上三碗一筷,他们或说或笑或交头接耳,似乎准备分食两个婴儿。
用左掌揉了揉额头,这些恶鬼一样的图案让李浮倍觉头晕,赶忙回身要走。身后的图案却变成了一个人躺在长板上,嘴里的舌头被一个人身马面的东西扯出一尺长,就像一条从嘴里爬出来的蛇。马面左手窝舌,右手持匕,要将那舌头剜了去。
“这鬼地方到底是哪儿啊?!”
话音刚落,又亮起两排烛火,现在整个屋都一览无余了。原来是个府衙,大案上大匾高悬上书:阴曹地府。下坐一人,说是一人其实是个雕像,李浮仔细端详着雕像,回想起书里的内容再联想上面的牌匾,不由自语道:“这是……东岳大帝?!”回首再往台下一看,十殿阎罗像分坐两旁,牛头马面像分散而立。
李浮阴着脸冷冷看着比他脸色还阴暗的地方,咬着牙自语道:“这里难道是传说中阴曹地府?”
“不错,正是地府。”
东岳大帝像竟然开口说话了!声音浑厚庄严,唯独不掺杂一丝情感,不愧是端坐云端的神明,不食人间烟火。话毕,其他雕像如接到了旨意一般纷纷“活”了过来,都不怀好意地盯着李浮,似要将他生吞活剥。
“地府?那又怎样,我又没死。”李浮不屑一顾地看着高台之上的东岳大帝。
东岳轻拍醒木反问道:“是因为你知道你身处内景,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象所以才有恃无恐,对吧?”
“太小瞧我了,就算是真的,我一样不怕。素来不做亏心事,何惧鬼叫门?”
东岳一笑:“所谓亏心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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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是亏己之心。你所行之事即便都符合你自己的观念或信念,这些观念本身都未必是对的。就拿毕歌的事情来说,你从很小就开始鄙夷他,嫌弃他没有正形甚至学他家大人做逼良为娼的事情。结果呢?他却做了一件与令尊令师一样的事情,完成自我牺牲以护大家周全?而你呢?缺乏勇气!苟且偷生!最应该站上去吸引蠪侄注意,给大家争取逃生时间的人不应该是你吗?别忘了,你是昆嵛掌教的徒弟是昆嵛内政的儿子,这份殊荣不该属于你吗?可笑的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人居然是一个贱籍家庭出身且长期被你鄙视的孩子,不汗颜吗?”
李浮内心最深处被他一剑刺中!羞愧、遗憾、悔恨一股脑全滚了出来!指着东岳的鼻子怒道:“难道他逼良为娼不该被人唾弃吗?”
“哈哈哈哈哈,”东岳狂笑不止,台下阎罗更是笑得东倒西歪,抬手再次拍响醒木,“为何只提这一点?后面的事是不是拼了命想反驳却词穷无语了?被说中了吧!你大约忘了,他从小就处在那种环境中,变成那种人是因为没受过其他教育。从军之后浪子回头,在最关键的时刻做出了最艰难的抉择,不失为豪杰英雄。常言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那些为了声名利益而行善的,来此清算时我不会赏他,因为虚伪。那些无意为恶的即便造成不良后果,我也不会罚他,因为率真。看看你自己吧,你从小受的教育不断告诉你自己,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可真当大善之机来临时,却畏首畏尾犹如王八。可笑啊,李浮。”
“可我之后做了那么多事情,整顿军务、廉洁奉公、驱逐异族,这些还还不上之前的债吗?!”
李浮已经涨红了脸开始声嘶力竭,他知道东岳说的都是真的,因为这也是他时常告诫自己的事情。
东岳第三次拍响醒木:“功是功,过是过,从来没有功过相抵的事情。一个人有天大的功劳在我这里也抹不掉他小时候偷了一只鸡,一个人恶贯满盈飞扬跋扈也漏不了他救过一只落水狗。功有功的奖励,过有过的惩罚,所谓功过相抵不过自欺尔。论武艺果决你不如姜飞白,论济世救人你没有嬴不疫实干,论正义凌然大话鬼话天下无人能出尔右!你就是天下第一虚伪之人!”
“你胡说!”李浮咆哮道。
“是不是胡说,你心中自有论断。”
李浮呆呆地杵在原地,认命般地耷拉着肩膀。台下哄然,台上蔑笑,唯独自己看着残臂颓然自嘲。看着看着便走了神,伤口虽然愈合但结痂仍在,没了手残缺之处自然成拳!
倏地他似乎想通了什么,跟着其他人一同大笑起来,声音更是盖过了所谓的十殿阎罗牛头马面。
“何故发笑?”
“我是在笑你们,”李浮轻甩道袍发束摆动,“笑你们尸位素餐枉顾人间疾苦,只知在此颐指气使又岂知他人难处?我常闻,因有大功而成仙。你们之前也是世间的佼佼者吧?曾意气风发的你们又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在此处一困万年?”
“这与你有何关系?”东岳皱眉道。
李浮傲笑道:“那我的一切与你们又有何关系?!”随后撸起左袖高举缺手示于人前高喊道:“我李浮常怀济世救民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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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绝不是说说而已!此手虽非异族所伤,亦不失顽强抵抗之证明!持军务事必躬亲不敢有丝毫怠慢,于惨遭不公生活凄苦之人必有救人之举,于亲于友坦诚相待相濡以沫绝无半点嫉贤妒能之心!这绝不是你一句观念相悖能抹掉的!生平无自证之癖,但今日我定要给自己讨个说法。若再有大牺牲之契机,我必欣然往之!而且事实上我已经做到了!”
“做到了?”
李浮放下手臂盯着东岳的眼睛回道:“见到你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适合在地下修炼。封域大掌教曾言,我之天赋不及飞白远矣。当时我就很好奇,为什么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舒服。现在这些我都想明白了,我之本性不善显于人前,唯善隐于幕后。我曾不断幻想,有朝一日羽扇纶巾明登大雅之堂。如今我更愿意与他们一起站在他们身后,用我之所学所想为他们出谋划策指明方向防患于未然。就算后世之书没有我李浮一笔,谁又能抹掉这颗赤子顽心?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什么对什么错,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心知肚明。什么可舍,什么当求,我毫不含糊。所以,退下。”
东岳阎罗起身一拜,内景幻灭,岛上雷音大作。
李浮意气风发起身睁眼,只见姒天文姜飞白都在注视着自己,疑惑问道:“成功了是吗?”
姜飞白点了点头:“恭喜李少侠,移花已至,接剑!”
见他抬手,以为要与自己切磋,岂料飞来一把木剑,李浮下意识接过。持于手中打量一番:“这是?昆松?”
“是不疫与雨泽一起重制的昆松,”姜飞白解释道,“昆松断时他俩悄悄打造了两把,没想到我重获封禁之力就毁去一把。这把已被帝江盘玩数月,多少沾染了它的气息,不及老昆松也算神兵了。”
“这有啥用?”李浮一边挥舞一边感受。
姜飞白重新倚在帝江身上,慵懒地解释道:“小来小去确实没啥用,因为帝江本来的作用就是摧毁对手的意志力,与它一同歌舞升平醉生梦死,就像我现在这样。当时在洞里它之所以能举起姒书容的凤凰幻象与之共舞,原因也在于此。”
“知道还不赶紧离它远点?”李浮笑道。
“我本就是随性懒人,”姜飞白打了个哈欠,可眼一直瞟在姒天岚身上,“在这儿舒服舒服也没什么打紧。更何况小爷心似铁石,又岂是头肥猪能撼动的?”
帝江肚皮突然一涨,把毫无防备的姜飞白顶了出去。倒也不生气也不吓唬它,赶紧摸了摸肚皮:“不是说你不是说你。”又惬意地躺了回去。
“天岚那边怎么样了?”李浮也凑了过来。
帝江怪叫一声,姒天文译道:“快了,还有一天两天的,就是肥遗好像不服。”
姜飞白手指一挥,御起插在地上的昆松,剑尖直指老妖首肥遗:“不服?不服好说啊!杀了就是了,残能就赏给帝江了。”
帝江小心翼翼将二人顶起,待二人站定后顶着肥硕的身子踱到肥遗身边,怪叫两声。
“它说,老弟你可千万撑住,万万不能认栽,老哥的富贵就靠你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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