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疫来势汹汹,只今日从下属那里得到的消息,竟然已经有数百人因此丧命了。
因着先前的时候接连下雨,再加上没有粮食,所以那些死去的人有一部分便是时疫。可那时候灾民们自顾不暇,并不知道那些人是饿死还是病死的。
亦或者在他们的眼里,这些都是差不多的,总归结果都是一个死字。
而顾清池也并不知道灾患之后会爆发时疫,因此直到今日盘查下去之后,他这才发现,时疫竟然已经蔓延了开来,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他一直忙到现在,都没有盘查清楚究竟有多少人感染了时疫,眼下只能将那些疑似的人群集中起来,并将他们的居所清理一遍,又派了大夫去时时盯着,避免疫情扩散。
只是这法子会不会管用,到现在顾清池的心里也没有底。
他现在只能等。
等时间告诉他成效。
所以,施妙鱼必须要走。
顾清池神情坚定,说完这话之后,冲着外面吩咐道:“来人,将王妃的行李收拾一下。”
趁着现在时疫才刚开始,他得将施妙鱼送出去,至少得送到一个保证施妙鱼平安的地方。
而安陵郡,显然已经不平安了。
施妙鱼也不阻拦他,只是制止了丫鬟进来,轻声问道:“妾身走了,王爷呢?”
“本王断然没有袖手旁观之理。”
这是他的封地,更是西楚国的疆土,现下出了事情,若是自己一走了之,他不能保证这些官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
所以,他要在这里,稳住局面。
他不能走。
“王爷大义,妾身佩服。”施妙鱼眉眼浅笑,道:“只是有一样,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既然王爷不走,那妾身也没有独自离开的道理。所以,我也不走。”
“妙鱼,你是深闺妇人,便是在此,也是让本王徒增担忧,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顾清池的话有些重,施妙鱼却浑不在意,只是笑道:“王爷这话,可是在小瞧我林家医术?”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医书拿了起来,笑眯眯道:“林家的先祖可是会生气的。”
见她这模样,顾清池也生不起气来,只是叹息道:“你便听本王一次,可好?”
他走到施妙鱼的身边,拉起她的手,郑重道:“时疫来势汹汹,本王并不知会如何,若只我一人,本王无所惧。唯独惧你。”
便是因为施妙鱼会医术,顾清池才更是担心,她这样的性格,怕是控制不住会前去帮忙的。若是届时因此沾染上什么……
一想到这个可能,顾清池便觉得气血逆流。
可施妙鱼却是轻巧一笑,淡淡道:“若真有万一,那是妾身的命,我认。”
“本王不同意!”
见顾清池还想反对,施妙鱼伸出手来,环住了他的脖颈,凝视着他的眸子,郑重道:“王爷,妾身与你是夫妻,原就是荣辱一体的。所以,你不能赶我走。”
如今时疫流行,她不能想象若是自己走了,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倒不是说施妙鱼不相信这里的大夫,而是因为这时疫乃是百年不遇的大灾患,这样紧要的关头,她若是自己离开,让顾清池一人在此,那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最终,顾清池还是败下阵来。
他想要保护这个姑娘,可她却想要与自己并肩面对风雨。
顾清池心中震动,既感动且心酸,到了最后,尽数化为了一声叹息:“好。”
那便——荣辱与共吧。
……
因着施妙鱼是深宅妇人,所以顾清池便将那些大夫请到了宅院里来。
施妙鱼隔着珠帘询问了情况之后,便知道眼下的情况怕是比顾清池说的还要严重几分。
接下来两日,城中戒严,只许进不准出,就连那些官员也都被顾清池变相的控制住,要留下来一同想办法。
若说先前他们都还有自己的小九九,可是到了现在生死关头,得知这里有时疫之后,为了活命,便也只能听从顾清池的吩咐。
就连齐明磊,也不例外。
他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高官厚禄,可若是命都没有了,他还拿什么去享受这荣华富贵?
所以这般下来,倒是难得的所有人都齐心了起来。
至于施妙鱼,起初她还乖乖的待在宅院里,可是眼见的安陵郡内情形一日比一日糟糕,她也坐不住了,乔装改扮了一番之后,便带着顾清池留给自己的侍卫,一同跟大夫们出去寻时疫的源头和诊治办法。
对此,顾清池自然是反对的,但是反对无效之后,便也只能将自己身边的人拨过去了几个,并且命那些人全力配合施妙鱼。
这次时疫来势汹汹,不过短短几日之内,被送到医所里的百姓们便纷纷死去。
究其原因,一则是发现的太晚,二则便是没有药。
得时疫的人越来越多,可城中药材短缺,富人尚且能拿钱买命,穷人便只能等死。
这情况顾清池也是知道的,在他吩咐之下,那些官员们为了自己的命,也都积极地配合着顾清池,用自己的渠道去着人采购药材。
毕竟,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而与此同时,齐明磊终于收到了皇帝的回信。
……
深夜,烛火如豆昏黄,随风吹得东倒西歪。
他看完手上那薄薄的一页纸,手上的汗已经将那张纸浸湿了。
房内光线昏暗,那纸张被汗水打湿,已经模糊的辨认不出字迹。
有风从窗外吹进,齐明磊打了个冷颤,骤然回过神儿来,却见方才的动静不过是窗台掠过的一只乌鸦。
他一时定了定神,抬手将这一张纸在烛火伤点燃,直到被吞噬到几乎烧到手指,他才松开了手。
那一张纸瞬间化为了灰烬,再无人可知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齐明磊望着外间暗沉沉的天色,终于下定了决心。
富贵险中求。
而皇帝,现在就是给他铺了一条泼天富贵的路。
端看他敢不敢了。
“来人——”
直到天色将明之时,齐明磊才坐正了身子,动了动僵硬的后背,看着进来的黑衣男子,沉声吩咐了几句。
等到那男人应诺退出去之后,齐明磊才将整个身子都靠在了椅背上,一双眼睛里满是精光。
皇帝给自己的回信里只写了寥寥数语,让他可“不择手段”的除去心腹大患。
而这个心腹大患,便是顾清池。
这件事情危险,可是相应的,也是极大的收益。
齐明磊心知肚明,皇帝这些年对于顾清池的存在已然有些魔怔了,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却又畏首畏尾。
这些年,皇帝总担心顾清池的草包是伪装,故而每每试探之后,只会安稳几日,之后便是更加疯狂的想办法去试探。
一旦顾清池露出马脚,他便有了理由可以将之除去。
然而这么多年,顾清池从未有过分毫的不对劲儿。
时间长了,就连齐明磊也怀疑,是不是只是皇帝多疑了,毕竟这位安陵王,的的确确是个纨绔草包无疑了。
可最近的事情,却是实实在在的打了他一个耳光。
皇帝的预感是对的,这个看上去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其实是一头牙齿尖利的狼。
他蛰伏在暗处,便是为了给皇帝致命一击。
虽说不知如今顾清池为何会暴露自己,可这已经让皇帝彻底的坐不住了。
所以,才有了皇帝的这一封密信,要他无论如何也要将顾清池除掉,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而齐明磊之所以会选择答应,是因为现下便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如今,安陵郡爆发时疫,而安陵王事事亲力亲为,若是真的因此感染了时疫……
齐明磊逐渐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
如此,他跟皇帝都不必背负骂名,祸患自除!
而他,只需要使一些小小的手段而已。
齐明磊盘算的好,只是他没有想到,他派出去的人行差踏错,误打误撞的将那携带着时疫的老鼠,扔到了施妙鱼暂且住着的房中。
……
顾清池这些时日在忙别的事情,时疫他擦不上手,便只能尽力的帮那些还完好尚在的百姓们共度难关。
修筑堤坝,隔离病人,发放粮食,重修房舍。
桩桩件件,都需要他跟那些官员一同去决议,每日都忙的脚不沾地。
至于时疫之事,便是由施妙鱼全权负责。
因着施妙鱼担心自己会染上病症,所以她除却每日自己要用药浴祛除一遍之外,又跟顾清池分开休息了。
至于顾清池,顿顿都吃了她配的药丸,再加上顾清池平日里并不需要接触这些伤患,故而并没有事情。
只是那人想要不知不觉的对顾清池下手,光想着夫妻二人必然在一处,便趁着无人时将那病鼠扔到了房中,却不知那里住着的唯有施妙鱼。
而顾清池,根本就不在此。
说来倒是也巧。
那病鼠在房中气息奄奄的爬行着,却是正趴在了床尾处。
施妙鱼晚间沐浴更衣之后,便直接上床歇息,因着她累极,根本就未曾看到,床尾处竟然还趴着一个褐色的老鼠!
半夜的时候,施妙鱼只觉得自己的脚脖处一阵刺疼,惊得她整个人都醒了过来,却见一个黑影嗖的掉下床。施妙鱼心头一跳,凝神看去,却只看到了一只趴在地上的老鼠。
那老鼠的嘴边还带着血迹,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它的。
施妙鱼一阵作呕,先前的困意瞬间一扫而空,她忙忙的下床查看,却只看到那老鼠已然气绝身亡,嘴边的血迹还往下淌着,在这深夜里叫人瞧着一阵恶心还有些心慌。
施妙鱼登时便觉得一阵不好,起了疑心。
她住的这个地方,乃是林家的铺子。林家是她外祖家里,这里的管事的更是十分的上心,自从住进来之后,这里连蚊子都少有飞进来的,更遑论这么大的老鼠了。
今夜的这只老鼠来的蹊跷,让她直觉似乎有鬼。
她下意识的走到那老鼠的旁边,拿出镊子将之检查了一番,发觉这老鼠似乎也是沾染了时疫的。
一只沾染了时疫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