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虚空中漂流已久的意识苏醒了,但是目之所及全是白色,他甚至连自己是否存在都不知道。
但既然能够思考,那他应该是存在的。
此时的他就像坠入了满是白色的海洋,无论朝哪个方向走,也无论走多远,他都感觉不到自己在移动。
“这是……天堂吗?”埃米尔喃喃自语。
他的意识很模糊,但还是依稀记得自己遭遇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想明白了,这里应该就是噩梦宅邸的内部,根据传说,他从此以后就会一直待在这里,直到抓到其他靠近噩梦宅邸的人。
可这又谈何容易,先不说噩梦宅邸很少被召唤到人类世界,就算他能够抓到替死鬼,最后他的灵魂也会消失,到那时就真的死掉了。
“可恶,明明还有约定没有完成。”
埃米尔不甘心地呢喃着,但是他再怎么烦恼也没辙,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在原地发呆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着实感到无聊,所以还是打算四处看看,便选定了一个方向,不断地走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走得都有些无聊了,说来也奇怪,这个地方不会觉得累,也没有饥饿感,他又使劲捏了一下脸,发现连痛觉都没有。
不过,他低头一看,才终于发现自己的身体是半透明的,也难怪会没有这些感觉,但无聊却是最真切的,也最难受。
他不禁露出苦笑,这才来多长时间啊,居然都难以忍受无聊了,之前那些恶灵又是如何熬过漫长岁月的呢?
他不得不去考虑,因为他今后也会在无聊之中度过,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果然找个替死鬼让自己的灵魂消失了比较好,至少不会再受到永恒的折磨了。
为了缓解无聊,他一边朝前走,一边回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事。
就这样,又过了很长时间,他几乎将自己整个都回忆了一遍,而那份无聊的感觉还是追上了他。
他开始变得痛苦起来,并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压力,他忍不住发疯似的朝前面狂奔起来,可是不管跑到哪里都没用。
他突然感觉内心一阵压抑,尽管这片空间可能无限大,却仍然让他觉得自己在被周围的白色挤压,压到喘不过气来的程度。
他躺在地上,痛苦万分,他这才明白,这地方根本不是天堂,而是真正的地狱,不,比地狱还要恐怖。
谁都可以,他现在迫切需要有人来拯救他,如果真的得救了,他发誓会为那个人做牛做马。
可现实却是,不管他怎么想,现状根本不会改变,他必然要承受这份生不如死的痛苦。
在地上躺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又爬起来往前走,心想这片空间可能会存在尽头,说不定就在这附近,他要是继续待在原地,那就永远出不去了。
不管怎样,心里怀着希望总比躺平要好一些,至少不会让他无聊。
果然,继续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他突然发现远处有一个高大的白色柱子,因为跟地面的空无一物不同,所以才能看到,却不知道有多高,或许延伸到了天穹之上。
他一脸兴奋地跑过去,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不过,走近之后才发现,这根柱子没什么特别的。
虽然有些失望,但好歹是发现不一样的东西了,他又燃起了希望,说不定之后会遇到更多各种各样的事物,即使没什么意义,也至少能缓解一下无聊。
于是,他离开了柱子继续向前走,这次大概过了三分钟,他遇到了另一根白色柱子。
他回头一看,仍然可以观察到之前那一根,两者之间相隔不过两三百米。
又过了几分钟,他遇到了第三根柱子,就这样,他开始向前奔跑,而第四根,第五根,第六根……越来越多的柱子相继出现,而且仅凭肉眼就能看到五根柱子。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了一个规律,如果将这些柱子都视为一个点的话,连起来就会形成一个弧线。
不知为何,他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既然这些柱子连起来是一道弧线,那是不是说明所有的柱子连起来会变成一个圆形呢?
一想到这里,他竟觉得更加兴奋了,因为他继续朝前走,真的能遇到更多新奇的事务,而如果留在原地的话,他将一直郁郁寡欢,承受着无聊的痛苦。
出于好奇,他打算朝弧线的中心走去,说不定能有更多发现。
因为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他的内心已经不再压抑了,反倒雀跃不已,最后他果然发现了所谓的圆心。
那是个直径几十米的巨大圆盘,高出地面半米,他轻易就爬上去了,然后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惊讶万分。
因为这个圆盘的中心正围坐着另外几个人,他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如果埃米尔没记错的话,他们应该就是之前被恶灵抓进来的人,不,准确来说,他们如今都是灵魂状态。
可是孩子们来到这里之后,居然都有说有笑的,丝毫没有被无聊折磨。
埃米尔羡慕不已,于是赶紧跑过去,想要加入他们,可是随着越来越近,他逐渐发现了一个更为熟悉的身影。
只见孩子们分别坐在那个人的两边,好像在听他讲话,听到某些地方的时候,孩子们会忍不住发出笑声。
对于那个人,埃米尔再清楚不过了,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亚当斯·斯图尔特。
“怎么会这样?”埃米尔走过去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埃米尔,你,你怎么也来了,”亚当斯注意到了自己的儿子,不由得惊讶万分,“这地方可不是你能来的啊。”
刚才还在跟孩子们有说有笑的,可看到自己的儿子之后,他竟露出非常气愤的表情。
“呵呵,说得像是我故意跑这儿来一样。”埃米尔露出苦笑。
“唉,”亚当斯也没法责怪他,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来我们父子俩终究是难逃一死啊。”
“我是在跟一个叫科内斯的魔法师战斗的时候死掉的,你这又是怎么回事?”埃米尔追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
“又来了,那就是长话短说呗。”
“呵呵,行吧,从结果来看,我确实也是被这个叫科内斯的家伙杀掉的,但我实际上是被骗了。”
“被骗了?”
“没错,本来我是在黑潭镇参军的,但是后来因为调度问题,我来到了白峰镇,本以为这里肯定比之前的待遇要好,可结果让人大失所望,我在这里参与了一道阶梯的修建工作,那可真是又累又危险的活,不过说起这个,你肯定会觉得惊讶的,那道阶梯居然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内壁,虽然最后修建成功了,但活下来的士兵没几个,他们要么掉下深渊死掉了,要么跟我一样,被科内斯召唤出的恶灵偷袭了。”
“……原来如此。”
“呃,我刚才说到那个深渊,你难道不觉得惊讶吗?这世上居然真的有这种深渊诶。”亚当斯说到这个话题,不知为何竟特别兴奋的样子。
“那又怎样?”埃米尔不以为意,随后才想明白,“哦,可能是我之前这些天遇到的新奇事物太多,已经变得麻木了。”
“唉,那可真是可惜,这些孩子们都喜欢听我讲这种事。”
“呵呵,你高兴就好。”埃米尔忍不住嘲讽。
当他发现自己的父亲在这里的时候,确实有一点高兴,但仔细一想就觉得很悲伤,因为父子俩都要在这噩梦宅邸中承受永恒之苦了。
可埃米尔都如此悲伤了,亚当斯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乐乐呵呵的,完全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哎呀,别板着脸嘛,快过来坐,我给你讲讲我这些年的经历,保证是你闻所未闻的事。”亚当斯说着,给埃米尔让出坐的地方。
但他并不领情,而且一脸严肃地问道。
“老爸,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当然,我之前那些朋友就是因为抓到了这些孩子的灵魂,所以才出去了。”亚当斯说得理所当然。
“不,他们都消失了。”
“啊?消失了?”亚当斯感到难以置信,这时候他才终于露出悲伤的神色。
“所以你为什么不出去抓人?那样你也可以解脱了啊。”
“埃米尔,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我可不记得是这么教你做人的,”亚当斯突然露出严厉的神情,郑重其事地说道,“别人怎么做我管不着,但我们得时刻坚守自己的本心,绝不做伤天害理的事,难道我教给你的东西你都忘了吗?你太伤我的心了。”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埃米尔羞愧地低下了头。
看到他老实承认了错误,亚当斯立即露出爽朗的笑容,随后说道。
“这才对嘛,总之快过来坐吧,反正出不去,不如就安心地待在这里,我有好多事要告诉你,你也不用担心听完了觉得无聊,因为我还有数不尽的故事可以讲,保证你能够听上几百年,我只是不确定你是否能够记住,所以之后就算我想不出新的故事了,只能讲重复的,你应该不会发现吧?”
“哈哈,老爸,你这不是告诉我了吗?”埃米尔忍不住笑出了声。
此时此刻,他竟感到无比幸运,因为自己终于能够跟父亲团聚了,而且有他父亲这种乐观的人存在,他永远都不会觉得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