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少年诺瓦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他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遮天蔽日的茂密树枝。
“这里是……”诺瓦低声呢喃。
此时的他正仰躺在地上,只感觉头脑昏昏沉沉,全身上下一阵酸痛。
随后,他站起身来观察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地方,竟然觉得有些熟悉,他从无数的记忆中搜寻了一阵,才终于想起来,这就是当初自己的养父母被害之后,他为了逃避现实和躲避追杀的地方。
不过有些奇怪,明明只过去了将近一个月,这里就变得物是人非了,小小的茅草屋因为没人打理,如今已经变成野兽的巢穴,屋顶到处是漏洞,屋外的池塘也干涸了,栈桥腐朽不堪,濒临倒塌。
他站在屋前,神情呆滞,原本看到这样的景象应该感到一丝伤感才对,至少他在这里生活过将近一年的时间,那些时光也都是他宝贵的回忆。
可是现在,他不悲不喜,似乎成为魔王的他已经抛弃了属于人类的情感,又或者,他的这些所谓人类情感只是模拟出来的。
但不管怎样,他好像仍然对自身的存在感到些许迷惑。
“我,到底是什么?”他无意识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不可能有别人回答他才对,但他还是听到了一个声音,仿佛从脑海中传来。
“你当然是魔王了,是统率整个魔族,终有一天要将所有人类肃清的至高无上的存在。”
“肃清?”
诺瓦并没有对这个声音感到惊讶,而是立刻又产生了疑问。
在人类世界中生活的这十几年,他确实见证过人类的诸多丑恶面目,也明白了作为人类的极限,所以当魔王那古老的意志吞噬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反抗,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超越人类的极限,用更完美的手段达成复仇的目的。
而他成为魔王的想法也仅此而已,对于肃清所有人类这种事,他完全无法认同。
然而,脑海中的那个声音似乎一下子就得知了他的想法,赶紧继续劝说。
“你错了,你的目的并不是复仇,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名为诺瓦的少年只是不小心才混入了人类世界,原本就身为魔王的你根本没必要掺和人类之间的恩怨,更不用说为养父母报仇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了。”
听了这话,诺瓦顿时有些不爽了,他知道脑海中的声音是什么,那是在他弥留之际拯救了他的魔王意志,对此他非常感激,但对方现在却说为养父母报仇是无关紧要的事,这相当于对他的彻底否定了。
“不不不,看来你完全不明白情况啊,啧,到底怎么回事,你这是入戏太深了吗?我伟大的魔王,快想起来吧,想起你的真实身份,以及那伟大的事业……”
魔王意志连连哀叹,最后声音绵延着,就此消失了。
诺瓦使劲摇了摇头,想甩掉那些杂念,因为他必须立刻去复仇,可这样做之后反而变得更加昏沉了。
“我这是怎么了?”
突然,旁边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传来。
“呵呵,即便是魔王,在人类世界中生活一段时间之后,居然也产生了如此可怕的阴影,人类不愧是这片大地上的害虫。”
诺瓦看过去,发现那是个大概二十多岁的男人,只见他身材颀长,面容白净,颇为俊朗,身穿一套暗灰色的铠甲。
通过体内某种奇怪的感应,诺瓦瞬间就明白他是四名黑暗骑士中的最后一位。
男人看到诺瓦反应过来,便立刻展露笑意,同时单膝跪地,向他行了一个隆重的骑士礼。
“许久不见了,吾王,属下一直在等待您的苏醒,您可能还不知情,尽管我的身躯已然破碎,但在您的庇护下早在十几年前就彻底恢复了,但我还是选择了继续沉睡在您的身旁,只为了有一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能见证您的归来,我……”
“喂,行了吧,听得我肉麻死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诺瓦正疑惑,但某种奇怪的感应又告诉他,这是水属性的黑暗骑士,科内斯•珊德拉。
“克诺伊,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还是改不了那种毛病,而且咱们魔王大人也是在十几年前苏醒的,只是没能立刻觉醒,所以你这不还是错过了吗?”
“啧,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谁不知道这事,我这不是想说点好听的,让魔王大人高兴一下嘛。”名为克诺伊的男人忍不住怒呛。
“好好,当我没说。”科内斯识趣地选择了退让。
在对待魔王的态度上,所有魔族成员都出奇的一致,无论他们各自之间有多大的恩怨。
随后,克诺伊郑重地向诺瓦报上了自己的名号,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而且诺瓦的记忆好像没有彻底苏醒。
“尊贵的魔王大人,在下名为克诺伊·维吉尼奥,是您最忠实的奴仆,五百年前的战争中,正是在下为您挡住了那些卑劣人类的致命一击,唉,只可惜还是没能救下您。”
“哟,敢情您这是邀功来了?”科内斯又忍不住插嘴。
克诺伊这次没回话,而是直接从撕裂的空间裂缝中拔出了魔剑,不由分说地劈向对方。
这随意的一击饱含着磅礴的魔力,连诺瓦都感到惊讶,连忙想要制止他们的冲突,却根本来不及。
没能彻底苏醒的不仅是他的记忆,还有全盛时期的力量。
下一秒,科内斯竟然躲不掉,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身体被劈成了两半。
因为魔剑的特性,科内斯的自愈能力根本派不上用场,但是对于杀害同僚这件事,克诺伊并没有感到愧疚,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冤家了。
果然,仅仅过了几秒,另一个全新的科内斯就从树后面钻出来了,克诺伊却依然没有好脸色。
“科内斯,你给我听着,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性,真要把我惹毛了,我会把你的替身全部找出来杀掉。”
“嘿嘿,知道了知道了,别那么大火气嘛,你又不是火属性。”科内斯连忙笑着缓和气氛。
说实话,对于克诺伊的实力他最清楚不过了,虽然跟他差不多,但真的打起来还是他吃亏,毕竟豢养替身并不容易。
“啊,对了,说到火属性,我怎么感觉佩德罗的气息有些微弱,”克诺伊突然想到了这件事。
要说四位黑暗骑士之中谁最为魔族着想,那就非克诺伊莫属了,实际上他脾气暴躁,跟其他人的关系都不好,但为了魔族的未来着想,他只好耐着性子跟他们相处。
此时,他便是出于真心才提起佩德罗的,而科内斯却露出不屑的表情,毕竟他自己就巴不得其他的黑暗骑士死掉,这样他就能成为独一无二的黑暗骑士了,所以他也会用同样的想法揣测其他人。
“确实,”诺瓦点了点头,“我这边也有感应,但或许是我的力量没有完全恢复,感应并不明显。”
“科内斯,你苏醒得最早,有什么头绪吗?”克诺伊问道。
“你问我,我又问谁去。”科内斯摊着手,摆出事不关己的表情。
“切,关键时候靠不住的废物,”克诺伊骂道,随后对诺瓦说,“魔王大人,您放心好了,我接下来会去调查佩德罗的情况,确保他能安然无恙地回到您身边,然后为您效力。”
“嗯,那你快去快回吧。”
然而,科内斯这时候却开口了,对于这件事,他早在白峰镇为莱昂纳德效劳的时候就知晓了。
“等一下,没必要为那种家伙费心了,他在一个多月以前就被人类打败了,如今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苟延残喘呢,还找他做什么。”
“嚯?具体是怎么回事?”克诺伊顿时惊讶不已。
虽然他知道人类联合起来是有可能战胜黑暗骑士的,但那也是大规模战争的时候,如今他们魔族还没跟人类正式开战,所以他无法理解居然有黑暗骑士被打败了。
科内斯很清楚他的疑虑,为了让他彻底服气,便告知了佩德罗是如何输给人类的,而后来在白峰镇的时候,罗艾妮又是如何被人类抓了去。
说到最后,科内斯愤愤不平地指责道。
“这两个家伙都是魔族的耻辱,不要也罢,以免咱们在这大陆上遭其他种族嘲笑。”
而他丝毫没有提自己的三个替身被埃米尔他们打败的事。
可惜诺瓦对这件事是最清楚不过了,虽然头脑仍然昏昏沉沉的,但他可以说是这里最清醒的人了。
只不过,对于自己这两个部下讨论的话题,他一点都提不起兴趣,他只在乎为养父母报仇的事。
“所以说,现在黑暗骑士就只剩我们两个了,我们可要尽职尽责地为魔王大人效力啊。”科内斯发出感慨。
而对于这种现状,克诺伊竟然出奇地跟科内斯达成了共识。
“克诺伊,既然咱们都是为魔王大人效力的,而我已经做了很多事了,接下来我想一心一意为战争做准备,所以有件事想要你帮忙,当然了,我知道咱们关系不怎么样,你没理由这么做,但我想说,这件事其实也是为魔王大人着想,要不要帮忙你自己看着办吧。”
克诺伊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板着脸说道。
“废什么话,你在怀疑我对魔王大人的忠诚度吗?直接说就是了,何必拐弯抹角。”
“哈哈,果然豪爽,”科内斯故意奉承他,随后说道,“是这样的,在黑潭镇……哦,也就是你前不久苏醒的地方,有几个对魔王大人威胁极大的人类,我本想亲自去剿灭的,但是你也知道,我得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准备,一时走不开,所以这个功劳只能让给你了。”
“是吗?那行吧,反正我刚苏醒不久,权当做热身了。”克诺伊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接下来,他们都去做自己的事了,只留下诺瓦一个人待在原地。
不过,他并不觉得孤单,而是决定立刻回到白峰镇,他必须亲自手刃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