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的气氛充斥整个北屋,包围着老少三代人,陈玉松首先抑制不住,哇哇地哭了起来。
本来心里就难受,看着弟弟大放悲声,陈卫东的眼泪也滚滚而下,张淑敏叹口气,抱住了头。
奶奶听不下去了,拐棍在地上咚咚咚地杵着,哑着嗓子说:“都闭嘴!我说过,真有那天你们谁也不许哭!都忘了?”
“奶,我不离开您,妈也不会离开的。”陈玉松少有的倔强,坐在奶奶身边,把她干枯的身子抱起来放到炕上,“您看,我的力气多大!现在没有我干不了的活儿!”
奶奶用手绢抹了一下眼睛,“小三儿,奶知道你们都孝顺,可奶都是黄土埋到嗓子眼儿的人了,不能再拖累你们。”
“奶...”
“听我说,”奶奶拍着枕头,“时代不同了,一定要读大学、开阔眼界,你也一定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慬吗?”
奶奶的手疼爱地摸着孙子的脸,“你是我陈家最后一颗苗儿,一定不能长歪了!”
为了缓解气氛,陈卫东撒娇地说:“奶,您怎么还是重男轻女啊!这可不行,国家都不提倡的,再这样,我下次可不回来了!”
奶奶的拐棍架在陈卫东的肩膀上,威胁说:“反了你啦!”
陈卫东含着眼花笑了,“奶,您是老佛爷,一言九鼎,我们都听您的,可如果投票就是三比一,您输了!所以您就别想七想八的啦,过一天笑一天行吗?我们都会陪着您的。”
张淑敏端着一杯热奶,“妈,不管您用什么方法,我是不会走的。您再精明、再厉害,毕竟八十多了,还能折腾过我们?我们是不和您计较,您过过嘴瘾就行啦!”
“奶,这次不能听您的,”陈卫东把脸埋在奶奶怀里,“您的日子已经是倒数了,也给我们一个珍惜的机会吧!”
说着说着,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滚到了奶奶的手背上,她的手指哆嗦一下,叹了一口气......
张淑敏也坐到炕上,劝解着婆婆:“妈,咱俩相处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把我当自己孩子看待,您也不会死乞白赖地训导我,都这时候了,就想着怎么高兴怎么过!其它的都别放在心上了,您也任性点儿!”
“就是,奶,”陈玉松突然兴奋起来,站在炕上手舞足蹈地说:“姐那么多事都能跳级考到京华,我也行,而且会从这里考到美国去,所以,您要好好活着,看着我去美国!”
顷刻间,老少四人泪流满面。
太特么伤感了,前世从没有过这样虐心却温馨的画面...陈卫东拧了一个热毛巾,轻轻拍在奶奶脸上,抽泣着说:“擦擦吧,这王嫱都不美丽啦!”
张淑敏带着泪笑了,“这丫头,没大没小的。”
“王嫱是个美丽的小姑娘......”
奶奶率先笑了起来。
陈玉松小声说,“嘘,好像有人来啦!”
看他紧张的样子,陈卫东也紧张起来,是‘那个人’回来啦?
这个时候流动人员少,虽说做不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程度,可也没有天一黑就关门上锁的习惯,更不会像前世的楼房还有门禁...严防一切闲杂人等。
陈玉松推开屋门,大声喝问:“谁啊?”
“那么大声干嘛?”
听到亲切的声音,陈卫东舒了一口气,蹿到门口开心地说:“白阿姨!您来啦?”
白秀霞嗔怪着:“淑敏,我才发现,老四是你家的儿子...”
陈卫东暗暗嗤笑,躲后母亲身后。
张淑敏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我?得了便宜卖乖!”
吕良闪身进到屋里,剥了一块巧克力送到奶奶嘴边,“奶,吃糖!”
“看看,这可是自己送上门儿的,想赶都赶不走。”张淑敏看着吕良在给奶奶揉腿,扯了扯白秀霞的袖子,两个人走到里屋说话。
“我一直想让老吕劝劝陈老师,可看不见人啊!”白秀霞真替张淑敏着急。
“别费劲了,我现在特别轻松,眼不见心不烦,至于他去哪里、和谁在一起,我根本不在意。”张淑敏轻描淡写地说着,眼睛里却有不易察觉的惆怅。
外屋不时传过来说笑声,张淑敏十分感慨,“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最近才体会到,太迟钝了。所以我们集体把老太太的说法否决了。”
白秀霞听了直笑,“还否决...搞得动静挺大似的。”稍停顿一下,“不过,老太太确实为你们在打算,他也算准了陈老师不会把她怎么样...”
“所以,更得让她最后的日子舒心地过了。”
两个姐妹也是二十年的交情了,白秀霞握了握张淑敏的手,“我懂!”
院里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低声的劝阻,“都说了,你怎么不听呢...”
屋门哐啷一声被推开,杨彩凤的脸像黑锅底一般,没有一丝生机,她站到屋子中央开始大声吼:“陈王氏,你到底管不管,不管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
程素玲在后面拉不住,一脸歉意地看着众人。
吕良把奶奶搂在怀里,陈卫东拉上幔帐,遮挡住这腌臜的人。
“干嘛,又来撒野是吗?”
杨彩凤顺着陈卫东的话坐到了地上,“我是泼妇、我怕谁!”
哟,敢情几十年后的‘我是流氓我怕谁’一说源自杨彩凤之嘴啊...这人还是很有本事的。
陈卫东轻蔑地笑笑,“杨彩凤,你都快五十岁的人了,活成这样也是没谁了,好看是吧,还敢来要挟奶奶?就凭你?”
“她的儿子她不管谁管?”
“那你的儿子呢?你的孙子呢?你又管过吗?”陈卫东只想快点赶她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了想,估计她也听不懂,只好用她能听懂的语言说:“婚姻自由就是结婚自由、离婚也自由,你和大爷算是包办的婚姻,差距一直都在,这个事奶奶管不了,也不应该管,她不能干涉!你听明白了吧,走吧,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杨彩凤好像真的走投无路了,又开始嚎啕大哭,还不忘了对陈国礼的诅咒、谩骂。
憋气,如果是前世陈卫东会选择打110,现在能打什么啊!奶奶的心情刚刚好转,不能任由她闹下去。
“杨彩凤,滚出去!”陈卫东爆了粗口,“怨有头债有主,你该找谁找谁,如果气到奶奶,我会和你拼命!”
看杨彩凤这架势应该是闹过很多次了,陈卫东头疼,有些不厚道地出主意:“杨彩凤,你当务之急是怎么把自己该得的财产弄到手,这是你后半辈子的依靠,在这里闹又拿不到一分钱,傻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