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雪一瓣落枝头,梨花未放又一春。雪沁站立于西丘湖畔,料峭春风袭来,身上的寒意让她忍不住耸了耸肩。云扶从她身后走来,看见她穿得单薄,便问:
“雪沁姐姐,你明明会织造衣物,为何不多织几件衣服给自己穿?你穿得太少了,你看看我。”
云扶指着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说道。雪沁斜斜地看了她一眼,一下子寒意倒是消了些许,云扶将自己裹得像个小粽子似的,映着红扑扑的脸蛋,显得可爱极了。
“我们汐宫深居海底,四时温暖如春,所以并不会感觉有多寒冷。族人穿的最多的衣服就是雪绡,我给你雪绡的啊,就是雪白色薄薄的那种丝织物,所以我已经习惯了穿得少了,虽然明知现下仍是春寒天气,却还是不习惯往身上添加太多的衣物。”
“哦,原来是这样。那姐姐你可要注意身体了,可千万别冻着了。”
“好。”
雪沁回以暖暖的笑。
“雪沁姐姐,你说的汐宫在哪里呀?白帝,他真的是你的父神吗?”
雪沁挠了挠头,答道:
“汐宫,在西海的底部,具体位置,除了族人,外人是不便知道的,所以原谅我不能告诉你。至于白帝是不是我的父神,我不知道。”
事实虽摆在眼前,可她仍不愿相信,她也不知道要以怎样的心境去接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
“啊?不知道是不是你父神?这……”
话音刚落,却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回头看,只见司烨从身后的梨枝探出一个头来,脚踩在枯叶上,款款地向二人行来。
“小十二月,你去帮忙照看一下玄光之翼,为兄前几日刚播了种子,你去帮我看看现下冒出嫩芽来了没有。”
“哦,好的。”
小十二月听话地走了,到了园圃后她才发现,太阳哥哥明明是在耍她,什么玄光之翼的种子,什么嫩芽,园圃泥土连翻都没翻动过,仍是一副去年冬日冰封的模样,播撒种子在其上也得翻土不是,可恶的太阳哥哥,明显就是在挤兑自己,分明就是要把自己从雪沁姐姐身边挤走嘛。
她气得抱臂横在胸前,却又无可奈何,自己刚走了总又不能再跑回去,再说了,万一又看到他们羞羞地抱在一起怎么办?她抬头看到那满林光秃秃的枝桠,反正闲来无事,索性便用法力催开了满林的花。
霎时,千树万树梨花开,清香阵阵袭人。花前月下,雪沁和司烨两两相对,湖中涟漪印着月光,柔柔地荡漾开去。雪沁觉得当下的夜实在是太美,再看站立于自己跟前的司烨,觉得这一切美得有些过于失真了。
“我有话要对你说。”
司烨淡淡地说道,当他侧头去看雪沁,发现她也正注视着自己,齐腰的花穗在她的身后,她的发丝映衬着好看的月光,柔柔地披散着,精致的五官双瞳清如秋水,樱红的唇有几分湿意此际尤显得娇嫩无比,她全身在月色下的笼罩下披拂着某种神秘的光,有几分难以言说的美。
“嗯,师父你说,徒儿听着呢。”她一脸地认真,他终究是没好意思再盯着她看,故别过脸去,说道:
“我今天见过白帝了。”
“哦”。
“你的水苍玉呢?可还戴着?”
雪沁把腰间的水苍玉解下,交付给司烨,说道:
“说来也奇怪,自上次去师父的房间睡觉后,回来这几日我佩戴着水苍玉入睡都没再做过梦。”
什么叫去师父的房间睡觉?额,还好没有旁人在,不然她的清誉也就算完了,司烨也不愿和她探讨更多的语言艺术。他把玩着手上的玉佩,问道:
“你说你梦到同一个女子,看见她总是莫名地感到悲伤,这些你都还记得吗?你有没有认真地看过那女子的长相?”
雪沁摇了摇头,说道:
“在梦中,只觉得她长得很美,醒来哪还记得长什么样,要是能记得清她长什么样就好了。师父,你问这个做什么?”
司烨剑眉微皱,答道:
“那个女子,极有可能是你母亲。”
这,怎么可能?可是司烨一脸正经的样子,让她不禁疑心了几分,问道:
“师父你的意思是我母亲给我托梦了?”司烨摇头道:“不是给你托梦,而是水苍玉封存了你母亲的记忆。”
“嗯?”
雪沁听不太明白,司烨耐心解释道:“水苍玉本是水神共工的佩玉,至于这块佩玉如何到了你母亲身上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你母亲应该是佩戴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这块玉和你母亲共体,沾染上且记录了你母亲生前的活动、记忆,而你,身上又流淌着和你母亲一样的血液,所以,你唤醒了水苍玉的记忆。”
“这也太神奇了吧?”
“你在梦中所见,应是你母亲以前的生活。而你梦中所见到的那条巨蟒,其实是来源于你的先祖记忆,你,是女娲之后。”
“女娲?”
雪沁又听不明白了,自己先是多出一个司掌西方的父神白帝来,如今又多出了一个女娲之后?这些身份确定是属于她这个自幼无父无母被当作异类的鲛人所拥有的吗?
“你的母亲是女娲的女儿靖玄,这就能很好地解释了当初我救你的时候你喝汤药没效果,反而埋土里疗伤把你身上的伤给治好了,你会织云,一半是由于你身上流淌有天族的血液,一半是因为你是女娲之后,你能创造万物。而你梦中所梦见的那条巨蟒,有可能来自你母亲的日常生活中所见,也极有可能是来自先祖记忆。女娲,本身就是人首蛇身。”
“师父,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笨了,学仙术不能一蹴而就,所以索性教我讲故事了?而且,还把我编排进故事里面了,生动也没觉得多生动,反而荒唐,甚至可笑,总之,我不信。”
她觉得越说越离谱,索性便转身就走。司烨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她身后说道:
“你觉得为师有必要编造故事来诓骗你吗?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熟?什么时候不要一遇到什么事情就只知道要躲?正面应对,有那么难吗?况且,你的背景,又不是洪水猛兽,你为何害怕?”
她转过身来,试图张开嘴说话,可唇瓣轻轻蠕动好几回,却始终没说出一句话来,司烨看她停了下来,便又继续耐着性子说:
“我觉得,你应该回一趟汐宫。你既然能生长在汐宫,被汐宫族人抚养长大,他们多少会了解你母亲以前的事情。你的水苍玉,之前是水神共工的佩玉,这块玉佩怎么到的你母亲身上,又怎么到的北泽身上,北泽送到你手上来,这块玉佩辗转了好几番,你以为纯属巧合吗?难道,这些你一点都不感到好奇?”
司烨手中托着水苍玉,递到她面前,她伸手去抓拿了回来,握在手中,答道:
“那,师父,你要我回汐宫去做什么?”
“回去调查清楚自己的身世,还有,不要对外透露自己的身世,即便那人是我,也不能说。不能让人知道你是白帝之女,女娲之后。”
司烨转过身去,背着手,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格外的纤长,雪沁看着他直挺的后背鼻子有些发酸,她低声道:
“可我不想回汐宫。”
“你说什么?”
“我前两天才刚拒绝掉度辰,说我不想回九重天,师父你当下又让我回汐宫,可我根本就不想回去。”
他回过头来看她,睫毛沾带着些许湿意,眼神幽怨。
“你总是要回去的,即便不回汐宫,等白帝决定哪天恢复你帝女身份的时候,你也要回到白帝城去住了。为师惭愧,你跟我跟了一个多月,什么也没教会你。”
雪沁听完他说的话,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嘛,怎么说要走就走了?情急心乱,她慌忙说道:
“我不走,要走也要等我比试完仙术再走。师父,你是不是厌弃我了?觉得每天看见我太烦了?所以才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打发我?”
司烨轻轻地摇了摇头,雪沁竖着手掌,手指向上,一脸诚恳微带哭腔地说:
“我保证,师父我保证,我以后每天卯时起,戌时归,勤勤恳恳,绝不偷懒,我会努力练习仙术,不让师父操心。徒弟以后也不会再动不动就黏着你,缠着你,更不会三更半夜跑到你房间去打扰你休息。我知道错了,师徒结合是会要遭受天谴的,我以后再也不会打你的主意了,之前是我太不懂事,求求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即便要赶我走,能不能等我比试我仙术再让我走?求求你,再给我一个多月的时间?再多一个多月.......行不行?”
她哽咽地哭着,说到最后都已经泣不成声。
“你到底在说什么?”
司烨不禁眉头微皱,心想自己也不过是想让她回汐宫一趟,调查她自己的身世,她却一副仿佛被整个抛弃的模样,此际更是哭得梨花带雨,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她弄哭了,只觉得她每次哭前都毫无征兆,自己根本无力应付也难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