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的境界虽然都比你高,但他们修的是野路子,某一方面会非常强,但道法中缺陷很多,你仔细应付,过了三板斧,就是你说了算。”尹道人很笃定。
这个话题说完,萧然立刻感觉到,空气中的别意骤然浓了起来。他与尹道人在很古怪的情况下认识,这在普通人看起来非常的不正常,但萧然却对尹道人倍感亲切,哪怕挨鞭子时,都没有一丝把尹道人往坏处想。
也许,这些都是源自陆玄机的前世情感吧。
思忖间,就见尹道人伸出小指在空中虚划几下,最后一点,“扑”的一声,空中凭空便起了一团拳头大的火光,如灯一样悬在空中。
是真的火,萧然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度!
不对啊!我特么……
萧然瞪大了眼看着老道,我七天来天天钻木取火,手都干起来好几茬大泡,合着在你这里比划几下,就能凭空生火,那您老人家这几天瞅啥呢?
尹道人笑着看向萧然:“这是术符控火术,不用授箓也可施用,只是威力有限。你可以好好研究一下,等你练好手太阳小肠经和手太阴心经,就可以尝试比划比划。”
说话间,尹道人递给了萧然一枚二指大小的玉符,触手温润。借着火光,符的一面刻着复杂的纹理,当是此控火术的法诀。另一面则只在正中刻着一个长长的篆书“尹”字,四周干干净净。
“日后有机会去京城,可以拿这枚玉符到琉璃厂找一个姓许的道人。也可以到湘地大酉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本宗山门。”说罢,尹道人作势欲走。
“师父等等!您走不带着我吗?”萧然大喊。那火团已灭,把自己一个人扔这乌七麻黑的地方算怎么回事?再说这里是哪儿啊!
尹道人却不管他,御风而起,扔下一句话:“这里是九城山,我觉得你可以好好逛一逛。”
萧然独自修炼到天明。现在他念力增长的速度趋缓,大概平均是一天一到两个穴道的速度,如果与最难打通的几个窍穴平均一下,大概三年不到就可以打通全神七百余个窍穴,达到八极圆满。
按这个算法,萧然的进境要比前世的陆玄机还要强。但是萧然自己也清楚,能有这个速度,与陆玄机使用定缘珠转世有不小的关系,也就是说至少有一半是来自陆玄机的加乘。如果仅凭自己,能不能做到五年八极圆满,是没法讲的事。
萧然留意到一件事,就是尹道人有意无意地,很排斥他修神道,而更倾向于让他如陆玄机一样,专修自念,走仙道之路。
他不禁把这个疑问讲给了鹿小妍。
这头小鹿在尹道人出现就眯了起来,尹道人走后才装作睡醒又活动了起来。
多能睡睡了七天啊……这个理由烂得淌水。
对于孟玄真与陆玄机见面后发生的事,鹿小妍只推说会影响萧然觉醒记忆,等他记忆觉醒了,自然就清楚了,觉醒不了再和他说不迟。
但对于佩箓修行这件事,鹿小妍倒是乐于讲一讲自己的见解。
首先意到境为大道之基,无论是修仙道还是修神道,都得靠自念去修。扎得越实,地基就打得越牢,大道也就越可能长久。
但是华妙门等道门的修神道,还有一些取巧的手段,就是可授箓。
在意到境,可以请师门授护身箓。其作用就是上奏天庭,请下神灵(实际上是神灵之力)常驻于体内窍穴。当需要之时,可以掐不同种类的法诀或符激发,可以发出高于本身实力的攻击或防守,并且可以攻击魂体。
因为意到境即使八极圆满,也无法把念力运出体外,只能以肉身进攻,很难对灵魂体产生作用。而佩箓者则不然,不但就可以提前体会念力的运用之妙,还可让其在意到境即使面对厉鬼,也多一些自保的手段。
不得不说,那一天萧然在电光石火间,能想到把一丢丢可怜的肺金念力,运到鱼际穴去打那厉鬼,是一种无师自通的神来之笔!
一是金克木,愁念力的金属性的正克厉鬼的木属性;二是念力不能离体,但聚集在打击部位是可以有攻击效果的,《雷意飞星诀》的雷意拳,就是这个原理。
话说远了。回到佩箓。
利用佩箓使用术法攻击,实际上是相应的神灵借修者之体发出的攻击。
佩箓者运用箓的能力后,所耗用的神灵之力,佩箓者是要加倍补回的,比如说你使用了一念的神力,就要补回两念或更多,多出来的,相当于雇佣神灵当打手的“工钱”。
但如果配箓者广行善事,为众神赢得香火无数,则天宫玉阙每年都会论功有神力演赏赐,可通过佩箓馈赠给修者,大幅提高修者的念力水平。这是道门的修神特色。
有一些前辈修者认为,神灵对念力的运用可以参考,但还是要自己对念力运用的体悟更重要,至于对神力馈赠一事,更是认为对后面的修行不利的。
大概尹道人,就是这一类前辈。
但是这种观念,在现实中没什么市场。首先佩箓修行的人,飞升仙界的大有人在,而且修行的速度也要快过修仙道的人很多。反倒是修仙道的,能开府的都少,飞升仙界的,还没听说过。
鹿小妍的解释,好像有那么点意思,但萧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又说不出。
九城山下有个九城村,不过到底是村因山得名还是山因村得名,就没个准确说法了。
村边有个九城湖,是由原来的一个大水泡子经筑堤蓄水建成的人工湖,面积二百公顷大小,是滨州县唯一一块山水共秀,人景皆美的宝地。
多年以前,有一些出马仙师在九城山上的密林里举行了一次小规模聚会,并组建了“九城会道”,这件事在滨州地界上只有少数出马仙师知道,聚过会后就销声匿迹了几年,本以为这事到此就结束了。
没想到没过几年,有投资商突然找到了县招商局,决定拿出大笔投资,兴建“萨满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基地”的旅游项目,并且选址就定在九城。
项目推进特别快,从投资商主动上门到铲车开进工地,一个月都没到,整个项目全部建完也仅用了不到一年。
不但兴建了博物馆、大祭祀台、撮罗子(一种锥形账篷,是猎户原住民的传统住所)群风情旅馆、以及竖立托罗杆等各种图腾器物,还请来了常驻的专业表演团队,为前来的旅客展示春秋祭祀与日常枪卜、骨卜等各种萨满文化。
并且还在相邻各市县包括省台,大力度投入广告宣传。让这个旅游项目一开园就变得异常火爆,连带火了许多原始猎民们很多粗制美食。
以专业的眼光看,九城无论在历史还是现实中,其萨满文化都没有什么代表性,甚至弱得很,根本无法承载这个项目。可是不得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资本的重金砸入下,生生把这个项目给做火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萧然感兴趣的。
萧然感兴趣的,是该项目还在山上“九城会道”首次聚会的密林处,盖了一座占地三亩余的庙,金字大匾“九城会道”堂而皇之的挂起,并悄眯眯地申请下来所有宗教传道场所的资质。四届“九城会道”的萨满仙师会,就在这里举行。
不过这里并不完全对外开放,大门时锁时开,锁与开的时间乱而无章,而且就算开了门,进去时也有可能会被拦下,理由多是“施主今日与此地无缘,请留步。”之类。
硬闯是不行的,不但会被警察领走,据说回去还会因冲撞神灵而害病!
这是不是很有意思?萧然很喜欢。
现在,他就爬在庙外一棵大树上向庙里使劲张望——没办法,今天他与此地无缘,被留步了。
庙的占地呈长方形,东西略长南北略短,虽然也是建了围墙与外界隔开,但这就是它和佛家寺庙唯一的共同点了。
其余的布局,完全与传统佛家寺庙大相径庭。
首先,庙门是向西开的。进门一直走到底,是一坐神堂,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其次,没有内外影壁,不分进深,进门与神堂之间,就是一个大广场,广场正中起一个约三四十厘米高的大理石平台,平台中间南北向竖着一高两低三个约四米长左右的杆子,杆头上端装有鸟兽雕像。
平台周围摆放有花草,四周都有台阶下到地面。
在平台与墙之间,除了东边,以松树干新建了一圈十六个撮罗子,每个直径四、五米之间,外面覆以褐色的覆盖物,树干顶端还留有葱绿的枝叶。
所有撮罗子一律都是向东开门,第一座背后都靠有一棵小红松树。
看这院内的整体氛围,是马上就要开门纳客的气象。
东面贴墙起的是门房间,正有一女两男在那里说话,其余什么人影都不见,看来今天全滨州都和这里没缘。
不过除了这些,萧然把他的阴阳眼都快瞪裂了,也没看出个子午卯酉来,不禁后悔昨天晚上没过来。这种地方,只有晚上神神怪怪的事才会多起来。
但是萧然等不到今天晚上了,再多呆一天,萧然都得饿死。
溜下树,拐上正道正要往山下走,突然看见了一幕,让他乐得简直合不拢嘴。
刚才聊天的两男夹着那个女的也拐了出来,推搡着在他前面往山下走去。
萧然这一周在山上造得没人样,又像另一类要饭的,也是拿个盆就成挣钱那种。
所以这三个人没有留意萧然,当然也就不可能认出来萧然。
但萧然能认出来他们啊,还三个都认识!还是一出戏里认识的。
两个男的,分别是开学报到那天,公交车上的扒手和后上来的持刀流氓。
女的就更呵呵了,就是那个忘恩负义逃跑的口罩渣女!今天若不是她又戴了一个缺德的口罩,萧然还真认不出来她——那天她虽摘过口罩,但呸他时没看清长啥样。
冤家路窄昂!
现世报昂!
又被同一批流氓逮住了昂!
到底谁活该昂!
得去看看热闹去!
萧然迈着方步就走了过去,特意清清嗓子弄出点声音,打算来两句解恨的开场白。
没想到他一咳,确实如愿把三个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了。但是那女的一看见他,突然怒目圆睁,悠开大长腿,一脚就蹬在萧然肚子上,把猝不及防的萧然踹了一个趔趄。
就听那姑娘大声哭喊:“就是他!就是他!!都是他逼的我!你们问他,我啥都不知道!”
两个流氓也认出来了萧然,直接放开姑娘就压了过来。
我就去了……啥玩扔就是我了?!……我特么逼谁了?……是泥玛币的吧!
萧然真想让这两个流氓尝一顿新鲜出炉的雷意拳,可惜他肚子里的雷声早把拳里的雷意给震散了,吃了七天野菜还不管饱的他,根本没什么力气。
所以活活地又让两个蠢流氓给祸祸了一顿。
等祸祸完了一问,再一联想刚才萧然出现时的乞丐样,两个臭流氓也知道上当了。可再想起找那姑娘,姑娘可能都不是姑娘了——早都跑没影了!
萧然这个气啊!拽着两流氓不放手,非让他们请吃一顿饭不可,要不然报警!反正我找到你们老巢了,谁怕谁?
大概是近期要有重大活动,两流氓遇到更流氓的滚刀肉萧然,是竟后服了软,带萧然吃了一顿饭。
把鹿小妍嫌弃得直问“丢银不?丢银不?”末了加了句:“给我来盘蕨菜!”
这种蹭吃蹭喝,作为孤儿的萧然从小就干过不知道多少回,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进了餐馆直接点了两荤两素四菜一汤,外加六瓶啤酒。
还借着几杯酒下肚,问明白了来龙去脉。
原来那姑娘已经在九城转了几天了,虽然中间也换过衣服改造型,但因为上次偷手机事件,两个人对她印像很深,所以换衣服、戴口罩不但没替她遮掩身份,还让她欲盖弥张,更显鬼鬼祟祟。
可能在外围没看到自己想要的,就想借观光的机会混里面看看,让两个小流氓一诈就慌了神,露出了马脚。
而且,偷手机的事也得到了澄清,两个人一个姓富,一个姓林,既不是小流氓,也不专业惯偷,都是有正经工作的,在九城当保安,平时有点哥们儿义气,装装社会人是有的,但并不是那种约架斗殴、偷鸡摸狗的交情。
那天富姓的年轻人坐公交车时,看到了口罩姑娘,不知怎的就特别想亲近,但苦于没有借口,就想着偷偷拿了她手机,然后创造机会看有没有缘份,才引发了一系列事。
现在看来,这姑娘处处透着古怪,正赶上新一届“九城会道”召开在即,她的接近就更加可疑,所以就打算带他去会长那里看看,隐隐就有了挟持之意,结果没想到惊到了她。
见了萧然更是误会加误会,以为他们是一伙的,鬼使神差的就动手了。
萧然本来不胜酒力,两瓶啤酒下去,已经晕晕乎乎的,一听这事儿又给气醒酒了。想着被这娘们儿坑了两次,不找一找场子,枉为爷们儿。
萧然别了富、林二位,到村里旅游区的银行点取了二百元钱。由于国家非常重视民生,社会发展到如今,福利救助体系非常完善,像萧然这样的未成年孤儿,每个月国家都会发给救济金八百元。上学的学杂费、书本费等也是全免的,所以八百元尽够生活。
萧然找到村五金店,买了一把钢口尚可的菜刀,就四处转悠着找那口罩姑娘——大家不要误会,萧然不是要砍那姑娘,只是前几天野外生存缺把刀,太遭罪了,又来不及上网,所以先买一把菜刀便宜菜刀备着。
普通村子藏个生人好找,但旅游区的村子就难了,萧然逛荡一会,就决定在九城会道庙宇附近,找一棵视野好的高树,藏在上面守株待兔。一边等一边在树上各种姿式修炼念力。
上午的时候,萧然只留意庙宇里的情形,没注意外围。下午换了关注方向再一看,真应了那句话,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来外围偷窥的,不只他萧然一家字号。才两三个小时,就陆陆续续被萧然发现了三伙。而且这些人的穿着……有点反常,衣着款式都不是平时走大街上能看到的。
西面来的一人,穿的是黑衣,非常宽大,风一吹,衣袂飘舞,像是古代的汉服,在仙侠电视剧上常看到。这人上树上的也很仙,袖中射出一条绳索,缠在树枝上,直直的把自己拉进了树冠中隐藏了起来。
北侧是两个人,穿的确是类似前朝的马褂,矮墩墩的一步三晃,爬起树来却像肥硕的老鼠,几下便消失在枝叶间。
最后一个离萧然最近,就在萧然边上隔着几棵的树上,也是穿前朝服饰,却是青色长衫。这位只是纵起一跃,搭住一根树枝,翻身就把自己送到树上,坐定后,还向萧然这边看了一眼。
关于九城会道的法师交流,并不算是秘密,因为这种宗教集会,哪怕是在正规的宗教场所,也是要向当地主管宗教事务的部门报备的,并且主管单位也要派员观察的。
按道理说,这种集会,想参加通过官方申请就可以了,却引来这么多人偷偷摸摸来探看,就有些不对味了。而且偷窥者的形容奇特,又不像是下面表演队伍的演员,仿佛突然就从山上出现,聚到了这里。
这让萧然感到这九城会道分外诡异。
不过萧然也没有疑惑多久,他等的正主就出现了,
那姑娘还是戴着罩,改穿了一身粉色运动服,探头探脑地从萧然左首的林子里蹭了出来,那业余劲儿下是那姑娘无疑。
只见那粉色身影沿着那庙宇外墙走走停停,观察周围环境。半晌,已经越走越远。萧然急忙溜了下来,凭记忆上的方位,快步追了过去。
沿院墙追了一会儿,发现人可能已经离开了,萧然便抻脖子四下里寻摸,终于在坡上捕捉到粉色一闪,赶紧追了过去。
两人走的都不是小路,而是在林中穿行。林子是人工落叶林,树木规整,灌木丛很少,走起来并不困难。萧然催动念力,既快又轻地左躲右闪,在后面勉强蹑着那道粉影。
只是转过一处山丘,粉影突然不见了,萧然正四处边走边打量,不留神冲出一丛灌木,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百多平米的草地。野草茂密,中间点缀着繁星一般的不知名蓝色小花,美得让人心颤。
不过让萧然更心颤的是,草地正站着四个人,齐齐瞪着眼睛看着他!还竟然都是熟人!
特别是当中一人,穿着一身拳手赛服,鼻子上还小丑一样贴着大大的白色纱布,却不是杜超是谁?至于那粉色身影,也在其中,赫然是唱二人转的王小凤。
追错人了,大错特错!你说没事儿你戴个口罩干屁!
萧然立刻转头,装做走错路打算先跑掉再说。
“萧然,站住!”
你我爹啊,让我站住我就站住?萧然闷头就往林子林钻。
可脑袋刚插进来时的灌木丛,就被迎面一脚蹬了出来,猝不及防坐到了一截枯树枝上,痛得萧然呲牙咧嘴,看着一身老汉衫的常老二从灌木丛里穿行过来。
“哎哟!超爷!出院了啊?!”萧然回头和杜超打招呼。
杜超脸色铁青。一个月让这货给送两回医院,要不是积威甚重的老乞丐还没发话,他现在早已经扑上来把萧然撕成碎片了!
“你就是萧然?”老乞丐面无表情地盯着萧然问。
萧然站起身,拍打着屁股上的草叶,学着电视上的口吻略带戏谑地道:“正是区区在下。”
想着便宜师父的话,觉得自己在这几个人面前没啥好怕的,萧然淡定自若,心里面却已经开始雷意纵横了,很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