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通关文牒果然好用,刚才那个守城卫兵恨不得把腰弯进土里了。”裴非衣手中拿着那份庞大海给的通关文牒,眉眼带笑。
周培元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在这世俗世道,有时候这小小一张文牒,甚至强过腰间的一柄剑。
二人先是找了一件人很多的酒楼,裴非衣屁股刚落座,噼里啪啦三四个菜名就脱口而出,店小二笑得谄媚,二人衣着不俗出手又阔绰,没准一会儿还能再多敲些银子出来。
周培元一扫酒楼,果然无人配兵刃,甚至连模样看起来似江湖中人的人影都没有半个。
不多时一桌子菜便已上齐,裴非衣大快朵颐的同时还不忘给周培元夹菜,看着眉眼含愁,胃口不佳的他,裴非衣轻声问道“大周子你怎么了?”
“没事啊,只是觉得有些陌生。”周培元夹起菜,慢条斯理的送入嘴中,旁桌人的对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听说了吗,玄驹书院那个痴子又在大放厥词,这次可是惹恼了郡守的那位公子,直接就让恶奴把他摁在地上揍了一顿,据说现在脸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何止啊,据说就连那家伙喜欢的姑娘都险些受了牵连,差点儿就被几个流氓就地正法,若不是被人发现报官,后果不堪设想哦。”
周培元心底隐隐有了不好的感觉,吃完饭便和裴非衣步履不停的来到了玄驹书院,还未进门就听到了朗朗读书声。
“这位公子,您是……”门外站着像是传话小童模样的仆从毕恭毕敬问道,毕竟眼前人模样俊秀且衣着不凡,常年见过各形各色之人的他早已养成了看人的本领,寻常地痞哪怕是穿的在鲜亮他也能一眼看破其真身。
“我来寻人。”周培元轻笑应道,仆从知趣的不在多问一句,让出大门。
走入书院,来往读书人面容上皆挂着一副清高自傲,裴非衣噘着嘴,嗫嚅道“这怎么一个个都喜欢拿鼻孔看人,这哪儿是书院,还以为来到了猪圈……”
周培元掩嘴轻笑,牵起小丫头的手,并无责备。
说来奇怪,吴起并没有跟自己过多描述过徐谦的模样,可当他看到蹲坐在一处阶梯,眉眼温和的读书人时,下意识就叫了一句“徐谦?”
那人抬头,眼神疑惑,他的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显然在酒馆中旁桌谈论的也是他没错了。
“果然是你啊……”周培元坐到他旁边,小声道“吴起让我告诉你,他打赢了,并且要去闯荡江湖,日后功成名就之后就会回来找你。”
徐谦激动之色溢于言表,可笑容牵动了脸上伤口,让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是他仍在笑,可那笑在周培元看起来显得酸楚。
“我听里面似乎在争辩什么,你不去参加吗?”周培元听着身后屋内嘈杂的争论,问道。
徐谦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这个必要了。”
“怕挨揍?”
徐谦摇摇头,说道“怕身边人因我而受伤。”
裴非衣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当即拽着他的衣袖,说道“你怕什么,你知不道你身边这个人是谁,他可是苍云剑宗的周培元,这么个人为你撑腰,你还怕?”
徐谦瞪大了眼睛,盯着身边这个毫无大宗架子的青年,那双本黯淡无光的眼睛再度燃烧起来。
徐谦唰的站起身来,大踏步的走进了屋内,周培元和裴非衣紧步跟上,前者是好奇这位徐谦到底有什么高见,后者则是纯纯为了看热闹。
屋内人正在就这近来正热的“朝廷与江湖”一事争论不休,可大体上都是站在朝廷的角度来讲,虽说是争论可怎么听都像是在对着朝廷阿谀奉承,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放屁!”徐谦这一句声音极大,所有人都将目光齐刷刷的转向了他,这一下子倒是让他有些脸红的不自在。
“徐谦?昨天被我的仆从揍了一顿还不嫌够是吗,怎么还想挨揍不成?”
坐在正位的赫然是郡守之子,安阎,他身边谄媚的围着一圈人,大多以嫌弃厌恶之色瞥着他。
“我来和你辩论一二,你刚刚说朝廷就应血洗江湖,其实从根本而言,朝廷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血洗而是招安。”
一语道破真相的徐谦,似是进入了状态,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似是饮酒壮胆,继而说道“为何要招安于江湖,其实这件事并不难猜,那就是十年前的周荒大战,大周朝的江湖宗派所展现的雄浑财力和绰约武力。
江湖有句老话,叫做行走江湖,财不外露,可那时的江湖宗派却把能露的都露了一个遍,试问若你是家长,一个还未脱离掌控的小孩比你还要有钱和强壮,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当然是让他好好听话,为自己所用!”
安阎一愣,显然徐谦这一番话要比自己的言论强了不止一星半点,他面色阴沉,问道“徐谦,你找死?”
谁知徐谦像是疯了一样,嘴不停歇“自古至今,王权在上皆行王道与霸道之驾驭天下之术,彖曰师,众也。贞,正也。能以众正,可以王矣。刚中而应,行险为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又何咎矣?
当今圣上本就是以坚定刚强的铁血手腕制令天下,那么这所谓的血洗更多的则是起到威慑作用,可如今看来这不是一步好棋。”
门外开始挤满扯高脖子的读书人,甚至就连几位书院中很有威望的老师都藏于人群中,听着徐谦所说皆不由点头,心中惊叹。
尤其是这最后一句话,相当于直接否定了皇帝所行之事,这份勇气便足以值得钦佩。
安阎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斥责道“巍巍皇权,岂容你这黄口小儿说不对就不对,信不信我让我爹来定你的罪!”
这番言论,别说定罪了,往大了说砍头都算轻的了。
徐谦似乎是说的很痛快,说的酣畅淋漓,满头大汗的他,咧嘴一笑,竟是伸出手指向了安阎。
“你个只知道靠着爹爹威名的酒囊饭袋,就算是砍了我,在骨子里我也瞧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