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忽然沉默，这是为将者最大的耻辱。
明明是胜战，却完全不是他，他们的功劳。
他讨厌这样的‘胜利’。
“而且我，也不会杀你。”
“我是修士。”
“你应该，死在嘉国大将的剑下。”
李信诧异地看了龙林一眼，沉声道：“像你这样的修士不多了。”
龙林摇头道：“也不少，至少护民军的修士，都是这样。”
“不一样，他们是受到云泰的思想影响，遵循云泰的遗令而已。而你，是自己的观点。”
龙林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方才说，你不愿战，是有人胁迫你，需要我出手吗？”
李信愣了一下：“没人胁迫我。”
“没人胁迫你，你又不愿战，那你为何还是挂帅了？”龙林不解道。
李信冷笑道：“有没有我，这场叛乱，会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龙林摇了摇头：“没有。”
叛军如果是修仙者在主导的话，明面上的统帅，只是给百姓看的。
“可他们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明面上的统帅。”
“与其让年轻人来承受，还不如由老夫，来担这千古骂名。”李信自嘲道。
龙林点了点头，心有所佩。
“骂名……你认为叛乱终究会失败？”
“哈哈，一群宵小之辈，也配得天下？也配扰世？”李信大笑道，满是不屑。
龙林由衷一笑：“我决定了，我帮你。”
“怎么帮？”李信狐疑道。
龙林正了正身子，朗声道：“我会让所有不该参与到这场战乱的人，全部退出！”
李信愣了一下，黄口小儿，果然不知天高地厚。
龙氏诸子，从那群人的嘴里，他也有所耳闻。
不过是一样的结丹修士，除非……
“你是龙阳，落云宗宗主？”李信心中大喜。
如果落云宗宗主出面的话，那的确可行！
龙林虽然不忍破坏李信的喜悦，但良善的他，还是诚实的摇了摇头：“不是。”
李信：“……”
好吧，果然是黄口小儿。
见他不信，龙林也不再解释：“你等着看就行了。”
话毕，龙林耸了耸肩，缓步离去。
“这样还不够。”李信忽然低喝道。
龙林怔了怔，还不够？
“如果这次的叛乱能平，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修士出面干涉。”李信沉重道。
龙林点了点头，明白了。
这次的叛乱，他出手了，那下次呢，下次没有修士出手呢？
“理念！”
“只有‘修士与凡人的命同等重要’、‘修士不应介入凡人的生活’……这样的理念，深入修士和凡人的心中，才能真正停止修士乱凡尘！”
“这一点，很难。”
“云泰，耗尽一生，也没有做到。”
龙林点了点头，重启步伐，有些沉重。
“但他凝结的护民军，还不错。”
李信眼神微讶，护民军？……原来如此。
……
影月宗。
龙林，昭华相对而坐。
“昭华，请。”龙林端起酒樽，微笑道。
昭华鼻子微动，使劲地嗅了嗅，不禁赞道：“香。”
“咕噜~咕噜~”
昭华不禁喊道：“爽！”
龙林则斯文了许多，小口小口地抿着。
“此酒，何名？”昭华陶醉道。
“逍遥酿。”
“逍·遥·酿，好名字。”昭华重复了一遍，脸上挂着真心的笑容。
“再来！”
龙林轻笑道：“放心，管够。”
“那就好，可以喝个尽兴了。”昭华也笑道。
酒过三巡，龙林借着酒兴，不经意道：“昭华，你可曾听说过天阳堡、狂鲨门和紫枫宗。”
昭华嘿嘿一笑：“这个问题憋了很久了吧？”
龙林摸了摸鼻子。
“我早就看出来，你请我喝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
“好吧，我猜错了，我以为你会先问那个丫头的。”
龙林心神微动，那个丫头……他也想问，但不知怎的，有些羞于开口。
“既然你问到了，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吧。”
龙林轻轻颔首，作洗耳倾听状。
许久。
龙林点着太阳穴，漫不经心道：“所以天阳堡这三派，在很早之前就被影月踢出去了？它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与影月没有半点关系？”
昭华点头道：“所谓大势力，不过是众星捧月而已。”
“影月的威望，离不开这些小势力的支持。”
“但师兄和师尊逝世后，影月的实力，不允许它继续维持原本的利益。”
“各方势力的重新洗牌，是必须也是必然。”
“掌门选择了韬光养晦，以弱示强，同时剪除不必要的支持。正值云泰如日中天，掌门趁机表明心迹，将天阳堡等势力踢了出去。”
“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幽州修士入世规约》，坚决拥护规约的，就依然是影月的附属，受影月庇护。”
“而不拥护的嘛……自然遭到了云泰的血腥镇压。”
“云泰啊，可是个相当霸道的人。如若不是出了意外，啧啧，这幽州的修仙界格局，如今还不知是什么样呢。”
龙林心神微动，云泰不是自然死亡，而是出了意外？
“云泰不是七十二岁死的吗？已经算高龄了吧。”龙林不解道。
昭华嘴角缓缓勾起：“你知道李信吗？”
龙林轻轻点头。
“那你知道李信多少岁了吗？”
龙林目光微闪，李信好像是爷爷的故交，那他……
“云泰虽然是凡人，但他麾下却有不少的结丹修士，其中不乏炼丹师。”昭华笑道，意有所指。
延寿丹药……龙林听明白了。
“云泰是被害死的？”龙林隐约猜到了几分真相。
昭华嘿嘿一笑：“这个问题嘛，你不妨回去问问你宗宗主。”
龙林目光一闪，问五哥……
“昭华，我不想听这些，不要挑拨离间。”龙林抿了抿酒。
昭华耸了耸肩：“也没什么，如今的格局挺好的。再说，云泰也七十有二，挺长寿了。”
龙林略微沉默。
“我准备对它们出手，你……你宗不会有意见吧？”龙林转移话题道。
昭华轻笑道：“你随意，从它们不遵守规约之时，就不再是影月的附属，生死存亡自然与影月无关。”
……但你动手之前最好问问你家宗主，昭华心中补充道，但他没有说出来，挑拨离间嘛…不好。
龙林点了点头，有了昭华的保证，他就好行事了。
“对了，我一直有个疑问。”
“世俗很乱，更有邪修时常出没，影月为何不出面？”说完之后，龙林灼灼地盯着昭华。
昭华叹了口气，他大概明白了，眼前的少年……还是一无所知。
“这个问题，我的回答和方才一样，你不妨回宗问问你的兄长。”
龙林沉默。
“昭华，我需要你的答案。”
昭华点了点眉心，有点儿头疼。
“好吧。”
“既然你不想问你的兄长，那就由我告诉你吧。”
“同样的时刻，有不同的抉择。”
“影月的抉择是韬光养晦，以备未来。”
“而贵宗的抉择，是铁腕出击，树立威望。”
“不同的抉择，都有各自的理由，结果自然不一样。”
“影月收缩实力，踢走了相当一部分小势力。”
“而那些小势力，需要背靠大树。此时，张开怀抱，兼容海纳的落云宗，自然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听闻此言，龙林脸色勃然一变：“昭华，休得挑拨离间！”
“你的意思是，天阳堡这叛乱三派，如今反而受落云宗庇护？”
“怎么可能！”
昭华脑袋微微向前，轻笑道：“龙林，不要深究了。”
“你很单纯，也很干净，不要给自身染上淤泥。”
龙林沉默。
“你想幽州重归太平？”昭华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不”，龙林摇了摇头：“幽州太不太平，我不关心。”
“哦？”昭华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眼前这个少年，是替世俗的乱世打抱不平呢。
龙林想了想道：“史书中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天下大势，我深以为然。”
“所以，我不追求永久的安宁。”
“太平？乱世？皆是一时之象。”
“但我不能接受，有超越那个层次的力量，去搅动它们的历史进程！”龙林说得掷地有声，语气坚决。
昭华仰了仰头：“明白了，你的观点和云泰一样：凡人和修士，各自安好，互不干涉。”
龙林点了点头：“差不多。”
“这很难，龙林。”昭华直视龙林道。
“我想试一试。”龙林毫不退缩，目光相对。
“祝你成功。”
“影月不会插手世俗之事，只会全力应对落云的挑战。”昭华闪了闪目光，幽幽收回身子，耸了耸肩。
“有了你的承诺，我心中有底多了。”龙林笑道。
昭华看着笑意满满的龙林，心中悄悄叹了口气。
在幽州，你能成功。因为你踏入了元婴期，影月和落云也会给你一个面子。
但在其他地方呢？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实力强，这个地方才会按照你的想法运转。
“咳咳~”
忽然，龙林轻微咳嗽了两声。
昭华暗自窃笑，终于忍不住了吧？
“那个，昭华……”
“嗯？”昭华吹了吹额头前的发丝，故作不懂。
“那个，就是……可儿……”
“可儿？怎么了？”昭华眨了眨眼，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