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今时今日看多了各种偶像的我们,实不难理解阴癸派主的担心。毕竟各种偶像婚前婚后,其对追捧者的吸引力是完全不一样的。阴癸派主不知倾何等心力才培养出祝玉妍如此人物,石之轩虽然人才难得,但阴癸派主又怎能任由这座堡垒就这么被从内部给攻破了。是以我们想见当阴癸派主眼见着自己的得意弟子马上便要达成自己毕生的希望时,却被如此无情地粉碎,那样的打击,实在出乎于她的心理承受之外,其就此殆然长逝,实非无由。
阴癸派主的死将给祝玉妍带来多大的打击与压力,我想如何猜想都不过份。这个时候的她,在世上唯一可以依靠诉说的,只怕只有石之轩一人,而最不幸的是,在这个时候,石之轩自身却又出了问题。
补天阁与花间派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路子,作为唯物主义者的我们自然能明白这两种功法的不同更多地体现在心性也便是心理上的问题,而这些心理问题并非如何玄之又玄,其实是由这两个不同流派的不同生活方式所引起的。花间派讲究生气盎然,从日后候希白的纵酒狎妓的潇洒生活中略可窥见花间派生活方式之一斑;然则补天阁所研究的却是各种各样的杀技,一个真正的杀手,必然要冷漠,要无情,要离群索居。候希白曾说石之轩将这两派的功夫比喻成两个相反的车轮,这“如车轮”颇具象征意义。在各种心理学流派中,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常以一个完整的圆来表现个体人格的心理轨迹,而一个人心中存有两个性质相同而位置相反的“车轮”,其实可视为石之轩身中具有两个各自圆成的而且截然相反的人格的象征。在一个人如何出入于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这个问题上,石之轩无法应对,由此而患上了严重的人格分裂症。
如果石之轩曾经详细地将这番缘由解释给祝玉妍听,恐怕两人间的关系也还不至于走到日后的地步。无奈石之轩的骄傲让他觉得这样的症状难以启齿,也可能是他太过自负了,总觉得自己能够在短时间内解决问题,到时再回头来寻找祝玉妍也还不迟;更可能他当时正受着补天阁行事方式的影响,于是他在不知道祝玉妍所面临的困境的情况下,就此选择了飘然远去。
我们实在很难以想象,祝玉妍在满怀着绝望与希望交揉的复杂心境下,推开石之轩那扇柴扉时,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间,那将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
她师傅所预言甚至是诅咒的一切,似乎在这一刻都实现了!
一切都是假的。
那个男人只是在欺骗她的感情,在觊觎魔门的霸业。
相信在那一晚的泪水与狂笑中,祝玉妍从此再不会相信人世间任何感情。《大唐》中她的口是心非,心狠手辣,都可以在这个夜晚找到痕迹。
同样,石之轩的生活必然也是极端坎坷的,不管是人格分裂造成的折磨,或者是要如何想尽办法投身入四大圣僧门下,其需要的都不是一般的耐性与考验。然而他终于凭借自己的天份,一步步地达成了目标。
其实候希白将佛门的心法理解成连接两个车轮间的轴承,这个说法只怕是未得其中奥妙。隋唐佛教直承魏晋而来,无论是三论宗说“真俗二谛,八不中道”,天台宗讲“一念三千,三谛圆融”,还是华严宗以“法界缘起”喻世间法,道信大师阐发“一行三昧”之说,其主旨均深受般若空观与龙树中道论的影响,宣说缘起性空之学。以现实世界的万象万法尽为虚妄,唯有法性真如为真实不二法门。是以对石之轩来说,体悟并认同这样的思想,也就意味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不过是自己应对世界的外相,决定自己的这个人最根本的东西,还是在于自己的心。师妃暄说起石之轩全盛时期,于谈笑晏晏间出手杀人,绝不留情。这实可视为一个范例,谈笑优雅是花间派的特色,阴狠杀人是补天阁的功法,可见石之轩的解决办法,就是成功地将这两种不同的生活态度完全融冶于一心之间。
可以想见石之轩发现自己成功地将吸化了两种不同的心法,从而成就再不在天下任何人之下的时候,那种兴奋莫名的心情。以他的性格,这些年恐怕早已藏得厉害,憋得厉害,此时神功大成,他再不需要掩饰什么,只是他恐怕也没能料到,原本慈眉善目的四大圣僧,满口万般皆是幻的,能在转瞬间换上一副嘴脸。
其实我们不妨细想想,那四位年近百岁、修养有素的大德高僧,在这件事上大动无名,竟不惜亲开杀戒、千里追踪,所要追回的难道是那本应视为皮毛外相的所谓武功?这肯定是说不通的,毕竟石之轩入门日浅,也不可能同时拜入四人门下,更不可能尽得真传。是以石之轩从他们身上学到的,恐怕更多的只能是佛法义理,而不可能是什么秘传神功。而如果说他们此举是为了卫道伏魔,那就更说不过去了,莫说祝玉妍、婠婠先后横行江湖,甚至安隆都公然把生意做得如许之大,四大圣僧连荣凤祥胸口上的太极印都偷窥到了,却是听之由之,可见“卫道伏魔”实在只是一句华丽的广告语,当不得真。
然而石之轩所学去的那一番佛家义理,不正是一切佛门子弟所想向一切人普及的么?自竺道生以来,“一阐提人俱有佛性”的论断渐已是佛门通理,那么为什么石之轩这样恶迹未彰的人,读佛法而有所得,这四大圣僧却不但不欢欣鼓舞,反而杀气腾腾呢?他们一心想追回来的,究竟是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回到佛家与魔门斗争的本质上讲,才能看得明白。
这个斗争的性质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噢噢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