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最多的活,不是破案缉盗,而是催税。
而江流所在的红尘境,朝廷此时采取的政策是“休养生息”,农田税收也从前朝的取一半变成“十五取一”,再降到“三十取一”,所以只要不遇到大灾之年,基本都能顺利完成税收。唯一不足的是,官员的俸禄很低,作为衙役的收入则更低。好在凡尘的俸禄,不管高低,对江流来说根本没啥用处。“休养生息”政策和低税收让百姓能安居乐业,治安稳定,反而让小偷小摸不断减少,加上县令丁大人还算勤勉,整个平阳县治理的井井有条,江流的工作也就异常清闲。
江流每天一早照常到衙门班房点卯上班,期间看看书,中午在班房打个盹,下午出门巡逻一下,就能回家了。回家后,江流就把门关上,闭门不出,待在阵法中教授江淌龙族的学习知识。这种回家就关门的行为也引起了霍嫂的注意,询问江流原因。江流表示,平时自己白天上班时,留江淌一个人在家,自然要关门闭户;而自己回到家后,继续关门闭户,就是让人搞不清楚平时,家里有没有大人在,这样让江淌,会更安全。霍嫂听了虽然不能完全被说服,但她觉得江流说的有些道理,就不在细究了。
等到深夜,江流就飞出家中,到处找寻灵力资源。虽然红尘境灵力匮乏,但每次出门,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收获。
一日中午,江流正打着盹,突然,一个老衙役走了进来。
“江小哥:刚“有客来”客店有个伙计跑来,说胡家公子在店里闹事,让我们去劝劝。我看蔡小哥不在,问下您是否方便和我一起去趟?”那老年衙役躬身道。
“哦,牛哥啊,蔡哥管的那条街是吧。他不在?行,那我帮他去看下。”江流看了下老年衙役,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
平时衙役一般都在班房当值,但日子比较太平,所以大伙早上点卯后会以巡逻、催税等理由外出,找个喝茶或者唠嗑的地方打发时间,或者干脆干自己的事情去,平时当值的人不多,但几个临时身份的衙役,却能保证每天都有一两人在值。
江流平时上午还待在班房,一来他没那些老资格的脸皮厚,说开溜就开溜;二来他可以趁此机会在班房读些红尘境和当地相关的人文、历史等书籍。平时街上没啥卖书和资料的地方,但每个县衙还是有很多相关的卷宗和藏书。再先前看了段时间的字典后,江流就能阅读一些书了,虽然这些书都是用竹简刻划而成的。
“好嘞,我给您带路。”老牛见江流同意,马上把江流带了出去。
县城不大,两人很快就来到“有客来”客店。这家客店是兼饭馆、旅馆、茶馆等功能的食宿店,算是平阳县上最大的一家吃饭的店面。
客店雅间,那个胡公子带个两个家丁,正在摔锅砸盆,现场一地鸡毛。酒店掌柜,身穿粗布衫,两脚穿着不同颜色的阴阳鞋,正一脸无奈地站在旁边。
“胡公子:且住手。”老牛待和江流走入雅间后,高声喊道。
“我倒是谁,原来是县衙的官差大人,小的胡徕失敬。不过今天谁来都没用。你们县衙的衙役平时吃这有客来拿这有客来的,凭什么就不允许我吃喝一回?”
老牛满脸堆笑,说道:“胡公子,慎言,这位是我们的江爷,这可是他第一次来这有客来店里。”
“江爷,哪个江爷?”胡公子打着酒嗝,“难不成就是那个破了库家命案的江爷?”
“胡公子果然好眼色,就是破了库家命案的江爷,您是打算现在回家休息休息醒酒呢还是跟我们江爷回县衙班房唠唠嗑?”老牛依然是一副笑脸。
“破库家命案的江爷!”那胡公子的脑子仿佛被雷击了一般,立马酒醒大半,慌不迭地躬身道歉:“草民不胜酒力,冲撞了江爷,江爷大人不记小人过,请江爷饶恕。”
“你刚砸坏了不少东西…”江流徐徐道。
“让掌柜的把账都记下,小的回去马上让管家把钱送来。”胡公子马上应承道。
“那你回去拿钱吧。”江流也不多说,挥手让那胡公子回去了。
那胡公子带着两个家丁,立马奔出“有客来”,一直狂奔了近两里路,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休息。
“公子,怎么啦,平时都没见过你如此慌张过,难道,那江差爷会吃人?”一名家丁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好奇地问。
“还真是,惹谁也不要惹这姓江的。那库家案子,连丁大人都认为是个悬案,结果这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来一天,居然让库府的大房夫人承认儿子不是库老爷亲生,两房妾室承认是杀人凶手,连郡守府,都没说个不字。要是得罪这种人,我们胡家估计也要倒霉啊。”那胡公子仍心有余悸道。
另一边,见帮自己客店解了围,那掌柜赶紧上前,感谢江流,并示意伙计,赶紧准备谢礼,同时热情邀请江流留下来吃晚饭。
江流摆手道:“我只是恰巧路过此地,进来看看罢了。我还有事,你们自己收拾收拾忙活吧。”说完就带着老牛走出了客店。
出了门口,江流对老牛说道:“我去我的街区巡逻,你回去当值吧。”
那老牛恭敬说是,行礼后转身回县衙而去。
江流信步来到东街,这是一条新开辟的街区,上面在近些日子,陆陆续续开了十来家店面。霍达就让江流管理了这片区域。
说是管理,也就是日常巡个逻,年底收个税。而被管理的商铺,都主动来孝敬江流,希望江流照拂。江流日常会到街上巡逻一番,但对那些商贩想要让他吃喝或者拿孝敬,都被江流拒绝了。江流让他们本分做买卖,不允许欺行霸市,也不准缺斤少两,以次充好,否则,就把商铺赶出去。
东街在江流的威名下,管的井井有条,人流量,也慢慢增大。偶尔还有些村民,因鸡毛蒜皮的小事,来东街找江流主持公道。
春去秋来,又到了一年秋收季。今年气候不错,税收的粮食也按时收取。江流这一年来,依然每天按照上午点卯,点完卯到班房看县衙的存书,下午以巡逻的方式,到东街走一圈,然后就回家,教授江淌。等到了晚间,再出门寻觅灵力资源。
随着名气日显,找江流办事,解决麻烦的人越来越多,而江流也只能不动声色地,帮他们出主意解决或者指导一二。不过对于拉拢江流的宴请、送的礼品,江流一概拒绝。一来是他根本不屑这个世界的黄白之物;二来他也不想在无谓的事上浪费时间。这一年来,江流发现能找到的灵力资源越来越少,而自己对返回龙界又毫无头绪。唯一欣慰的是,江淌的天资不错,江流传授的各种学习知识,江淌基本一听就会,稍有难度的,再讲一遍也懂了。
某天晚上,当江流在家中法阵里,教授江流知识时,突然感应到两人向家里走来,江流急忙拿出一件裹衣,帮江淌穿上,然后让他躺到干草堆上假寐。
待门口有人叫门,江流赶忙迎了出去,却是丁县令和霍达。江流将两人迎进屋内,席地坐下。
“江流:这边你可住的习惯?”那丁县令坐下后,笑眯眯地开口问道。
“非常习惯,谢县令大人。”江流作揖说道。
“呵呵,那就好。”丁县令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县令大人那么晚来寒舍,不知有何示下?”江流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发问。
“今日县衙各位同仁已将收上来的税银税粮清点完毕,今年的收税任务已经完成。按照上面的命令,今年我们县仍然需要上缴五百石粟米去京城太仓。”丁县令说道。
“全赖大人呕心沥血,治县有方,才能让百姓有余粮,顺利交了赋税。”江流作揖道。
丁县令微微一笑,说道:“刚卜师起过卦了,得到三天后出发,大吉。我这次来,是让你和霍班头等人一起去押运粮食。”
江流眉头一皱,行礼后说道:“粮食押运,关系重大,县令大人亲来指名让我当差,我本应荣幸之至。只是淌儿年幼,若我远行,则无人照顾,故而还得向县令大人告罪。”
“江流无妨,我老婆子对江淌十分喜爱,若你能去押运粮食,她自然会照顾好江淌,绝对不会让他有半点委屈,还会把他喂的白白胖胖。”霍达接口道。
“霍头应该知道,淌儿体弱多病,又十分内向,平时非我照顾不可。即使我知霍嫂能将视如己出,但恐江流见我不在身边,定然哭闹不止,我又岂能安心,出门在外。”江流面露难色道。江淌是江流回龙界洗冤的底牌,也是他俩在这世界不漏底线的短板,他才不可能丢下江淌,单独出远门。
“这…”霍达也知道江流尚有幼弟需要照顾,所以才会在押送人员敲定前,让丁县令来做江流工作。
“那你需要何种条件才能答应押粮?”丁县令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嗯,如果县令大人非要属下前去,得同意属下带上江淌同行。”江流犹豫一阵后说道。
“行,就这么定了。”丁县令来时,已考虑到江流的各种要求。毕竟在他看来,江淌如果加入粮食押运,自然会让整个行程变得顺利;而去年押运时,江流是背着江淌的,今年让江流继续背去,自然也是无妨。
霍达见丁县令答应下来,也没说什么,让江流这两天好好准备下,三天后一早出发。
江流倒也没啥准备的,他把去年背江淌的筐子加固,将阵法又提炼了一遍,然后检查了江淌身上穿的避灵衣——避免灵力波动外泄而被其他有灵力者发现。
准备妥当后,他趁着夜色又出去好好地找寻了一番灵力资源物品,毕竟到时路上押送,大家集体活动,他倘若单独行动被发觉,就免不了一番口舌解释,更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然而让江流郁闷的事,当第二天回了趟县衙班房时,大家都在传,江流恃宠而骄,居然威胁县令大人,不让他带弟弟上京城,他就不参加押粮。所以其他要求被参加押运的人,也纷纷提出要求。
本来江流也不屑与人辩解,所以就没放在心上。然而当第三天一早出发时,他才大吃一惊。只见这次参加押粮的另六个衙役,除了霍达外,另外五人都带了家属。老蔡和老李带了老婆,老蒋带了和他差不多高的十二岁儿子,老应带了他的一个结义兄弟,更夸张的是老符,带着一个五岁的孙女,因为起的太早,那孙女还在嘤嘤地哭泣,发泄着脾气。
霍达、老蒋和老应,都是上次押粮的衙役,而剩下的老蔡、老李和老符,则是上次留守的衙役。这种押运粮食,算是县里的苦差事,为了平衡,基本每年都会轮换一些人。
而那些推车的劳役,则是江流熟悉的面孔,领头的壮汉朝江流笑笑。他从去年押运时就看着江流带着年幼的弟弟,所以这次带在身边,他也觉得毫无问题,但其他人带上老婆孙女,他就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毕竟京城路途遥远,风餐露宿,可不是轻松的事。但他作为一名推车的劳役,自然不好说什么。
拉车的还是那批黄牛,这是从全县各村征收来的黄牛,平时用来耕地,这次押粮,就有他们跑腿,大家都十分爱惜。
等大家出发时,江流背着筐子,默默地跟在霍达后面。大家也都纷纷上路,不过除了老符把孙女背着走路外,老李把他老婆也背在了身上。江流用灵力注入眼泪快速地看了下老李老婆,发现她的双腿已经萎缩坏死。
第一天一路无话,大家沿着官道走着,前进的速度也挺快。老蔡的老婆大概二十几岁,和老蔡年级相仿,虽然一介女流,但走了一路没见吭过一声;老蒋的儿子,前面能轻松跟上,但到了下午,虽然没说出来,但明显已经变得呼吸加重;老李的老婆,在老李背上轻声的和老李说这话,一副幸福的样子;老应的结义兄弟,则未发一言。同样,大家都知道江流的筐子里背着江淌,但一路上,江淌也没发出丝毫的声音。倒是老符的孙女,一路上一会哭一会闹的,整个队伍,除了脚步声、车轮声,就是老符孙女的哭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