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鸣山在西岭之地中,所处位置居中,东北是黑龙潭,西南是万花谷,而天地门则在离着沙漠更近的西北。
如此四个门派相互牵制,谁也无法轻易举一宗之力攻打另一家。而若说真的发生了四宗乱斗,要属地理位置相近的两家结盟来的更稳妥了。
当然这也只是设想,数百年来,西岭四派始终都相安无事,谁也料不到真会有大战来临的一天。
剑鸣山内,此时以往年气候来说应是春暖花开之季,而如今虽不是冷冽刺骨,却也寒风习习,到了夜里林间甚至还有薄薄冰霜覆盖,再到天明化了霜,这山中温度已着实暖和不起来了。
副宗主柳无双正立着凝神呆望,然她此刻可没工夫管这天气,看着对面峰下几座小屋,心里不知在盘算什么。
她身旁一名中年,身材壮硕,脸方头尖,一头杂乱短发顶在脑上,像个鸟巢,双目却炯炯有神,眉宇间有股觉厉之色,一看绝非泛泛之辈。
中年向柳无双施礼说道:“副宗主,事已如此,还望不要再耽搁了。”
柳无双轻叹一声,缓缓向前走去,待她来到一所小屋门前时,此处已有数十人聚集,皆为内院弟子,有的一脸好奇,有些则面色阴郁,还有甚者一副看热闹模样。
柳无双很快推门步入屋内,那中年并未跟随,只是在门外等候。
虽然此时不免心中不是滋味,但作为如今一派主事之人,柳无双必当以大局为重。她目光在屋内打量,此处已是空空荡荡,这屋子的主人,那个被她和师兄看重的年轻人,他,不在了。不过此刻还能闻到些许制药残留下来的草木气味。
忽然柳无双眼中一闪,一件相熟之物映入眼帘,只见桌上静静躺着一柄宝剑,剑鞘通体流光,微微泛着红色。她上前拿起,伤感之意顿生,抚摸一阵剑鞘,又将内中宝剑拔出,此剑品质在她眼中不值一提,但深深望着这柄剑,一时怔在原地,良久思绪才平复下来,想了想将剑又放回桌上。
而屋外此时人头攒动,内院弟子差不多都已到齐,见柳无双缓步出来,纷纷行礼参见。
柳无双面色一凝,朗声道:“原内院弟子陈凡,现已查实为魔灵教之人,今日我宗正式将其除名。此人过去所居之处,即日起列为禁地,门中任何人不得靠近,为令者当以魔灵教同党论处!”
众弟子闻言无不骇然,仅有少数一些核心弟子略知其中内情,然此刻面色也是极为难看,谁都知道,无论陈凡究竟是不是魔灵教奸细,此生怕是再也回不了宗了。一些平日与陈凡交好之人,个个冷汗直冒,生怕会惹祸上身。
好在柳无双未在此事上多过深究,转而对那中年道:“平长老,此处就交由你处理,若是出了问题便拿你是问!”
“是!”中年接令。此人正是凌霄宫大长老平天仇,今日场合原应由云钟君亲临主持,但因涉及他亲传弟子,想来他不出现,大家也都有所理解。不过只有柳无双知道,她这位师兄,近日来忧思过度,人已憔悴的不成样子。
这边事了,柳无双便转道去了山峰另一头,跨上几节青石台阶,来到一间不起眼的茅屋门前,伸手轻推,自说自话进得屋内,见到一名中年正斜躺于地,颓然至极。
“师兄,我们这般做法,也是无奈,如今大战在即,你莫要在如此了。等到眼前危局度过,我便陪你一同去寻他,如何?”柳无双语气轻柔,安慰道。
中年闻言坐起身来,轻抚散乱长发,声音沙哑说道:“哎,我平生收过三个徒弟,前两个都死了,眼看这一个又被推入火坑。你让我怎能安心?弟子除名对于大宗门来说可不是小事,况且又涉及魔灵教,如今此事怕也传到中原去了。他一个人在外边,背负如此罪名,哪还有立足之地?”
柳无双默然,她心里也清楚这些,不过让陈凡走已是他们能想到的最佳办法。只能愿他福大命大,还能有再见之时。
“师兄放心,只要四宗大战有所平息,咱们便去中原,一日找不到他便一日不回......”后面的话柳无双并未说下去,二人都明白,陈凡若是遇到不测,又能有什么办法?最多是杀一些人为他报仇,剩下便只有无尽的悔恨了。
云钟君强打几分精神,问道:“眼下情况如何,这一战你有几分胜算?”
柳无双见师兄振作起来,欣慰不已,道:“此前已集结了附庸我宗的所有势力,又与黑龙潭达成了联盟。如今我宗各大长老功力也已尽数恢复,只等师兄重拾雄风,便可一同杀敌!”
云钟君点点头,道:“天地门此前内乱损失一批高手,而那万花谷本倚仗毒谷地势,守得一方安稳,如今大举出谷,门中七重以上高手数量还不及天地门。要论整体战斗实力,即便宗主仍在闭关,我宗依旧为四宗之首,何足惧他!?”
随后二人又商议一番,柳无双便告辞离去。
此时,暮色降临,只见漆黑的山道上一人悄然而立,此人一席白衣,在月色下映照的璧玉生辉。
柳无双正欲展开扶摇腾身,见到此人微微一愣,苦笑道:“此处不便说话,随我走吧!”一甩衣袖,一股劲风将那人卷起。
高空中见两道人影极速跃动,一阵沙沙作响后,二人落至峰顶偏僻一角。柳无双看着面前女子,不知该说什么。
这女子正是叶婉,几日前陈凡离去,她虽对此事大致了解,仍不免惴惴不宁,无法安下心来,今日又听闻陈凡居所被定为禁地,更是忧心忡忡,心想如此一来陈凡必然不能再回宗,那他二人如何能再相见,一急之下便来找了柳无双,欲问明情况。
见一副冷傲面庞之上,一双泪眼凝视自己,柳无双不由心里一阵酸楚。
“他,在哪里!?”叶婉低声问道。
“我不知道,也无人知道,这对他来说也更为安全,如今情势,天地门已然师出无名,说不定会派人暗中去寻他,若他不幸被擒,那帮狗东西定又要拿来大作文章,到时拿他来威胁我宗,咱们救还是不救?”柳无双忍住悲意,向叶婉解释,见她神色黯然,又道,“你放心,我先前也已向师兄允诺,眼前风波一旦过去,咱们便去寻他,纵然回归宗门不得,总也能找到一处安生。”
叶婉此时泪水已不住滑落,轻道一句:“多谢副宗主......”
柳无双知叶婉性情,她此前不是没想过这二人会一同离去,既然她决意留下必是另有牵挂,便又道:“大战一起必要牵连凡世,你去将亲人接来吧。就安排住在外门好了。”
叶婉心中一暖,连声称谢。此前有一些宗门大佬及核心弟子已带了凡世中的亲人入山,但人数并不多,毕竟宗门不是避难所,普通弟子没有此项特殊待遇,且修士一般寿元远超常人,少有亲人尚存于世。叶婉正发愁小芸之事,如此也解了她燃眉之急。又向柳无双了解了一番大战准备情况,得知随时便要开打,她不敢怠慢,也顾不得宗门宵禁,立即便下山去了。
柳无双举头望天,见夜幕之中,点点星光璀璨夺目,宛若一道银河流转,让人目眩神迷。又想到不久后,地上也将有一条血河,埋葬着诸多修士的性命,登时一阵唏嘘。纵然修行界中的战争参与人数远不及凡世那般人山人海,但其造成的破坏力也绝非凡世中攻城掠地能比,且一旦有七重境以上高手参与,低阶修士多半无法幸免,不死也要受重创。
当年云钟君的一名弟子,便是在宗门级别的战斗中受到不可磨灭的伤势,才饮恨离世。而那次只不过是四大宗附庸之下的几家二等势力间的摩擦,云钟君派出弟子前去历练,不料却落得如此下场。要知如今可是四大宗门所有势力一同参与,整个西岭地区早已风声鹤唳,可以想象届时大战惨烈程度,定是空前绝后,不知有多少人要为此付出生命。
由此柳无双心中也有所推断,天地门铁了心要发动如此大战,那姓钱的必然是心中有鬼,看来天地门的内乱绝非外人看来那般已然度过,正所谓平息内部矛盾的最好办法便是将内部矛盾转化为敌我矛盾,让宗门一致对外,削敌的同时还可借机肃清一些门内之事。柳无双作为一派首领,岂能不知此中门道,只不过现已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眼下大战,不单只是天地门的战略方针,对于万花谷来说,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那尹老魔寿元将近,不放心宗门日后发展,这也给了他一个能去除后患的希望,即便灭不了任何一宗,大战之中四宗实力或多或少都会有所削减,如此一来起码又要花数百年各自调养生息,不会互相侵犯,待他死后,万花谷便也有了喘息的时间。
柳无双料想万花谷此次虽是与天地门同盟,但绝不可能侵巢而动,必然保留了很大一部分实力在宗门之内。如此一来,本方的赢面又大了几分,再者说不定大家打过一阵,发现损耗过大,各自罢手也是很有可能。只不过,伤亡总是难免,此前四宗附庸势力间已发生数此激战,小弟被打,大哥不出手是不可能的了,就看能否将损失降到最低。
心中盘算着下一步对策,人已飘然来至主峰之巅,柳无双目光跳望极北,然夜已入深,月黑风高,眼前尽是黑洞洞一片,也不知在看什么,只有阵阵北风吹打过来,饶是以她如今修为,竟也感到几分寒意,不知是这风真的冷冽如斯,还是因心中凉意自内席卷,不由生起一丝不妙感觉。到了她此等境界,对超脱天地已有几分明悟,哪怕眼前大战迫在眉睫,也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心神不曾有过片刻异动。
那究竟是何事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