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林崇与紫衣侯来到约定的地点,是城外的一处密林,林子外站着数名持刀大汉。
为首的一名汉子见到林崇二人,便上前一步,高声喊道:“一行西去!”
林崇笑着回应道:“万金东归!”
这乃是商队汇合时约定的暗号,毕竟是走私,需要时刻小心。
那名汉子听到林崇答出了暗号,便拱手行礼,笑道:“看二位的装束,想必一定是严家老爷子和严公子吧。在下是商队的护卫队长,陈铁。此行的货物都在身后的林子中,两位还请进去稍候,半个时辰后出发。”
林崇也拱手行礼道:“陈队长客气了。”
说罢便和紫衣侯一同走入密林,行过半里,密林中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之上停着十余架马车,上面满载着此行的货物,一旁还有一条隐秘的林间小道。
此时已有不少人汇合了,娄老爷和娄二公子正在与数人交谈,看到林崇二人出现,娄老爷连忙快步上前,向紫衣侯行礼笑道:
“严老爷子,严公子,你们来的正巧,我们正在清点货物和分配马车。此行为求隐秘,供人乘坐的马车只有两架,我们正在商议,年长的男子坐一架,女眷坐另一架,青壮年骑马可好?”
紫衣侯轻轻点头,笑道:“那便依娄老爷的安排。修杰,你去清点一下货物吧。”
林崇应了一声,便上前将清晨吴九爷置办好的商品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向紫衣侯点头示意。
紫衣侯这才笑着开始与在场众人交谈,林崇在一旁默默听着。此行主要有八户富商,除去严家和娄家,其余的都是苏城周边小城的首富,都想趁着战乱,囤积居奇然后走私到西方三国,大赚一笔。
交谈之中,林崇留意到了其中一位女性富商,夫家姓秋,闺名不知,人称秋夫人,据她所言,是丈夫染疾,加上战乱,有家道中落的危机,独子又尚且年幼,唯有她一名女子带着几名护卫走一趟这个商道才能化解危机。
秋夫人年纪约莫三十余岁,面容娇艳,身材丰腴,举手投足间尽是成熟女子的风韵。
林崇自然不是因为秋夫人的外貌才关注她的,三品以上的武者气劲内化,五感均远胜常人,若是有心观察他人,通常是先望其气,再观其形,品级较低的武者在他们眼中基本上是一眼看破底细。
这秋夫人在林崇眼中,武道境界大约在五品到四品之间,浑身隐约散发出一丝混乱的气劲,似乎是强行提升功力而造成了走火入魔的迹象。
同时林崇也是一眼看出,这秋夫人用了某种极高明的易容手法遮蔽了真实容貌,结合她的诡异的武学境界和易容手段,林崇想起半年前江湖上发生的一件灭门惨案,对秋夫人的身份也有了猜测。
但林崇对此也不在意,毕竟江湖水深,谁都有一些秘密,加上任务紧要,只要不影响自己行事,哪怕这秋夫人是在刑部上榜的罪人,林崇也不会出手拿人。
紫衣侯也发现了秋夫人的异样,一直在找机会和秋夫人搭话,在旁人看来就像是寻常的好色老头一般。
旁边有几名中年男子显然也对秋夫人很感兴趣,都期待着能在这趟惊险的旅程中和她发生一段露水姻缘,故而都围着秋夫人打转。
而秋夫人显然也是时常混迹于男子之间的,只见她对所有前来搭话的男子都是笑容灿烂,言语真切,但却始终保持距离,简单应对两句之后便以休息为由躲入了女眷的马车。
半个时辰已到,密林之外的的护卫系数来到空地之上,共有二十四人,个个身材魁梧,腰间佩刀,背后负盾。
林崇一眼望去,陈铁是一名四品高手,还有五名是五品高手,其余均是六品,这样的阵容即使是在玄衣卫内,也算是颇为精锐的小队了。
富人惜命,大概都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高手吧,林崇心里暗道。
只见那几名五品高手各自与几位家主交谈一番,随后汇合在一起,与娄家老爷商议。
片刻之后,娄老爷便来到众人面前,朗声说道:“让诸位久等了,我们此次商队将由苏城出发,借道兖州,沿着澜江进入神机帝国战区,一路西行至唐卡山脉,从雪岭峡谷进入神机帝国,交易完成后再原路返回,预计单趟行程在两个月左右,诸位可有异议?”
在场的富商早已打听过此行的行程,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而林崇二人也早已商议好,只要随商队进入战区,便故技重施,制造意外暗中离开,直奔千机军营。
随后娄老爷便介绍了一些几名护卫的情况,其中那几名五品高手是由各位家主自行请来,均是江湖之中小有名气的高手,林崇看过几人的情报,倒也都是侠义之辈。
其中那名陈铁则是娄家请来的,曾为了与友人一诺,独自带着那位友人的遗孀与幼子穿过千里荒漠,将他们送回故乡,在江湖中颇有美名。
众人寒暄一番,便趁着夜色出发了。护卫们均是内劲高手,目力惊人,虽然夜色如墨,但他们也能分辨事物。
林崇独自骑着一匹马,一旁是严家的三架载货马车。紫衣侯则是与几位老爷坐在车内,正在一起喝酒聊天。
后方则是女眷车厢,秋夫人以及几名侍女都在其中,此行旅途遥远,有些富商还是带上了少量侍女照顾起居。
“严公子,骑马劳累,怎么不进车厢歇息片刻?”一道声音从一旁传来,林崇转头一看,正是陈铁。
林崇拱手行礼,开口道:“有劳陈队长关心,只是我严家如今遭受重创,此行是翻身的重要一环,故而晚辈也想尽心看护自家货物,望陈队长勿怪。”
陈铁哈哈笑道:“不敢不敢,严公子小心谨慎,我们这些护卫也能轻松一些。听闻严公子年纪轻轻便已是五品高手,着实让在下惭愧啊。”
林崇连忙说道:“陈队长是江湖之中有名的高手,晚辈如今不过是初出茅庐,此行还需要请诸位前辈多多请教。”
陈铁听到此话很是受用,随后便和林崇随意攀谈起来,周围数名护卫也会时不时附和几句,气氛很是融洽。
此时队伍后方,娄家二公子正冷冷的盯着林崇。
“且让你得意一阵,等出了兖州……”娄峰目露寒光,心中暗道。
队伍行进很快,虽然都是走着乡野小道,但是这条商道显然是有人刻意维护的,马车通过并不费劲,加上护卫都是武道高手,遇到险路可以直接肩扛货物通过。
遇到有不开眼的贼人想要劫道,也都被陈铁等人打发了。半月之后,商队便来到的兖州边境。
商队一行人来到了澜江岸边,半月以来,一直行进在山林之间,如今望着眼前滚滚江水,众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娄老爷策马在前,回身对众人说道:“诸位,往前便是进入战区了,虽然凶险,但也少了大越官场的管辖。此去向西三十里地有一处我娄家布置的隐秘据点,可供诸位歇息。赶路辛苦,我们尽快动身前往据点吧。”
听到有地方可以休息,即使是精明强干的富商也不由得心动,其余护卫也纷纷加快速度,希望早点到达。
两个时辰后、众人来到了一处隐蔽峡谷中的一面崖壁之下,只见这面山崖侧面有一个巨大的洞口,进去之后众人竟发现里面居然有一栋精致的小阁楼。
早前在娄家大堂帮林崇二人解围的络腮胡大汉笑道:“此地真是鬼斧神工啊!娄老爷竟能寻得如此宝地,在下佩服,佩服啊!”此人乃是盐城首富钱万户。
娄老爷笑着回应道:“运气使然,不值一提。峰儿,带诸位贵客入阁歇息。”
娄峰应了一声,策马向前,右手高举一杆火红色大旗,在空中挥舞一阵,只见阁楼大门缓缓打开,从中走出两排侍女,在门口齐齐行礼。
娄峰回身对众人说道:“诸位,请吧。”
随即下马率先向阁楼走去。众人也纷纷跟上,林崇抬头望了望四周,除了崖壁顶部有一处裂缝露着天光,整个山洞只有刚才那一个入口。
“倒是一处杀人越货的宝地。”紫衣侯的声音在林崇耳边响起。
林崇微微一笑,他自然也觉得娄家不太对劲,不过若是今晚真的发生什么事端,倒也是两人脱离队伍好机会。
众人进入阁楼之后,便被侍女们领去了各自的房间,待到傍晚时分,娄老爷派人通知众人到宴会大厅赴宴。
宴会之上,歌舞升平,各家富商都坐在自己的席位里饮酒作乐,就连秋夫人也痛饮了三杯,微醺的脸颊让几名富商都心猿意马。
林崇和紫衣侯都察觉到这酒水有异,但都不动声色的喝了。武道修行到他们这个境界,寻常毒物对他们已经不会起作用了,至于能对他们起作用的毒物,那可不是一个地方富豪能买得起的。
而且他们二人在闻到酒香的那一刻就认出了里面下了一种迷药,名叫软骨散,对四品以下武者都有效,能让他们一个时辰内劲全无,筋骨松软无力。
此时宴会正酣,连护卫们都被劝了喝了不少酒。又过了一会,陆续有人醉倒,趴在桌子上,起初周围的人还会取笑几句,但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剩下的人也发现不对了。
啪地一声,钱万户一掌拍在案牍上,厉声喝道:“娄肖!你在这酒下了什么东西!老子平日里千杯不倒,如今喝了你这酒,怎么就浑身无力了!还有这一个个昏迷不醒的,难道都是喝醉的吗!”
娄老爷端坐在主座之中,自顾自地饮着酒水,笑道:“钱老爷这话说得有趣,我与你们喝着一般无二的酒水,怎么我就没事呢?我看就是你们不胜酒力,醉倒啦。”
“放屁!”丰城首富李永富也怒喝道:“你不要把我们当傻子!哪有下药毒自己的道理!”
“娄老爷,你且说你要做什么,我们诸位都是商人,凡事都好商量。”扬城首富叶家大公子也开口道。
不少趴在桌子上的富商此时也艰难地抬起头来看着娄老爷,他们都是精明人,很清楚此刻他们便如砧板上的鱼肉,任娄家宰割,因此都想听听娄家的条件。
至于护卫们,同样已经瘫软在地,而娄家雇佣的那几位,包括陈铁,此刻都站到了娄老爷身后。
“哈哈,诸位莫慌。实不相瞒,我娄家这些年来靠这条商道赚了不少钱,若是好好经营,日后还能赚得更多。”
娄二公子笑着开口道。
听闻此言,在座的富商心中都暗松一口气,若是日后还有经营的打算,那应该不会把事做绝。
但听见娄二公子继续开口道:“原本呢,我们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如今战事愈加紧迫,商道这条路不好走了,而且我大哥已经谋了一个好出路,这商道不要也罢。只是要委屈诸位,赶上我们这最后一趟,不光要把货物都送给我们,连自己的命也要搭上了。”
听闻此言,在座的富商都是脸色一白,娄家这分明是不打算放过他们了。
“哼!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何不干脆下剧毒,将我们直接毒死不是更省事吗?”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人抬眼望去,竟然是秋夫人,她好似没有中毒一般,正稳稳的站了起来。
娄老爷看着这一幕,眼神一凝,微笑道:“哈哈,那还是我慈悲心肠,不想让这些人死得不明不白啊。秋夫人,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沈庄主?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实则娄老爷心中也在暗恼:“不是说这沈庄主只是五品武者吗?白白浪费了这些软骨散,还要多费力气将她拿下!要是一下子把她毒死了,那东西就不知道在哪了。”
秋夫人冷笑一声:“果然你们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引我上套。我本以为热心行商的娄家不会掺和江湖之事,能够借着你们这趟商道逃入神机帝国。如今看来你们娄家大公子是搭上了白羽宗这条路了。”
“哈哈,不愧是秋水山庄的沈玉沈庄主,你极善易容,男女莫辨。若不是用此计引你入局,怕也是抓不到你。既然你都猜到了,那就把秋霜剑交出来!我们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此时大堂后面走出三个身影,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矮胖青年,长相猥琐,眼神一直盯着沈庄主的身体。
后面两人则是身着一身白色羽衣,面容是一样的俊美,竟是一对双胞胎兄弟,方才便是双胞胎中左侧那人开口笑道。
原来秋夫人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秋水山庄庄主沈玉,此人早年行走江湖,一柄长剑,一袭白衣,行侠仗义,博得了玉美人的美名。后来秋水山庄老庄主秋水婆婆辞世,沈玉便回庄继任庄主之位,如今江湖人称沈庄主。
沈玉对矮胖青年视若无睹,反而死死的盯着那对白衣双胞胎兄弟,撕下人皮面具,露出更加绝美的容颜,而此刻却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说道:“韩青,韩川,你们竟能追我到这里!”
韩青微微一笑:“沈庄主别来无恙啊,半年前你从秋水山庄逃走,我们两兄弟找你找得可是很辛苦啊。”
沈玉恨声道:“半年前,你们二人来到我秋水山庄,说是要一睹秋霜剑的风采,我想你们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白羽双雄,我便答应了。可谁想你们居然偷袭我,意图抢夺秋霜剑!若不是山庄内的门客拼死阻拦,我那日便已经死在你们手里了。”
韩川开口道:“你也别怪我们心狠手辣,实在是师命难违,拿不回秋霜剑,我们兄弟二人回去也是死。”
沈玉一愣,随即面露凶色:“好一个飞羽老人,好一个武林宗师,五十年前他败于我师父手下,如今我师父去世未满三年,他竟要来夺我师父的佩剑!”
韩青摇了摇头,说道:“这你可就想错了,我师父没那么小气,他只是需要用秋霜剑练功罢了,至于几十年前的旧怨,人死债消,恩怨两清。”
韩川接着说道:“不用白费口舌了,沈庄主,自己交出秋霜剑,我们便放你离去。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是四品武者了,但我二人多年前便是四品了,你一人不是我们的对手。”
“两位公子,这婆娘肯定不会乖乖把剑交出来,不如直接动手将她击倒,然后把剑搜出来。”那名矮胖青年在一旁连忙说道。
“强儿住嘴!快点给我过来!”娄老爷在一旁厉声喝道,原来这矮胖青年正是娄家大公子娄强。
“想的美!”沈玉突然出手,长剑从袖中刺出,在空中挥舞一道耀眼的剑光,整个大厅的气温也骤然下降。
“来得好!原来你一直将此剑藏在身上,早知道直接把你毒死搜身便是了。”
白羽双雄一同出手,三人一个交锋,沈玉便向大门外退去。
“追!”韩青一声大喝,两人也冲出了大厅。
这一出可以真是出人意料,不光是在座的富商,就连林崇二人也觉得世事无常,原本二人只是想借道执行任务,没想到竟这样卷入了一场江湖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