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李有田住在了谷阳医馆。
他本想包扎好了便出城回家,奈何和宋红玉一直聊到深夜。
直到他打哈欠,少女才意识到李有田还是个伤员,连忙取来被褥,安顿他住了下来。
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李有田才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看了看肩膀上包扎的伤口,洁白如新,说明血彻底止住了,并无大碍。
李有田洗漱一番,回到屋中,见桌上有一碗黄橙橙的小米粥外加一碟大包子。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饱再说。
吃完饭,李有田将馄饨摊下面的钱袋取出,四个钱袋共有十三两七钱银子,外加数十枚铜板。
李有田面色一喜,发财了!
谷阳县居民正常是银子铜钱共用的,特别是做生意,铜钱更是少不得。
而银子的便利性更强一些,走南闯北混江湖的用的多一些。
据说继‘一条鞭法’之后,户部那边又出什么‘交子’,也就是纸币,已经在国都那边流通了。
在李有田看来,如果赵国国土面积不大的话,纸币这东西没多大意义。
除非,朝廷想利用纸币对其它国家进行金融性侵略。
不管这些。
从摊子夹层中拿出一套藏青色外套,换掉身上损坏严重的衣服。
又将银子都装在其中成色最好的钱袋中,将铜钱用布袋装好。
昨晚馄饨卖的好,挣了近三百文,加上劫来的几十文,足足装了大半袋。
李有田来到医馆大堂,发现馆主宋璞正在给一位身穿员外服的老者做针灸,宋红玉则捧着针灸药袋在一旁辅助。
那老者额头见汗,脸色略显痛苦,其左腿衣裤卷起,露出膝盖,此时膝盖上扎满了银针。
老者身后站着两个面色发愁的中年人,其中一个说道:
“宋大夫,我爹这膝盖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就没有法子根治吗?”
“是啊,宋大夫,前些年你针过倒是能管些日子,近来疼的越来越频繁了,往后去怕不是一到阴雨天就得麻烦你了。”
那老者面色愁苦,膝盖上泛着青,看得出来这腿伸缩都有些困难。
“您这是痹症,只能以针灸热敷缓解...”
宋璞也没办法,此乃顽疾。
何为痹症,风湿性关节炎也。
一旁的宋红玉见着李有田,脸上露出笑容,忙走过来,将其带至药房。
李有田取出一两银子,“昨天多亏了宋叔叔,还打搅你们一晚,这是诊金。”
姑娘眉头一皱,“些许草药罢了,我都能敷,别听他的,哪有这么贵!”
“...而且你,卖馄饨,挣钱不容易。”
李有田笑着晃了晃手中的布袋,里面铜钱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卖馄饨挣钱才多哩,放心吧我有钱。”
宋红玉今天穿的是一件藕粉色外套,发髻盘成香梨形,用银白色的发夹卡住,整个人显得清新可爱。
“那好吧。”
看着李有田坚定的眼神,她只好收钱。
接过李有田手中的布袋,颠了两下,说道:
“这些够了。”
李有田没法子,只好收回银子。
他拜托宋红玉馄饨摊暂时放在这里,临走时,李有田忽然想到现代治疗风湿性关节炎的方法。
于是对着宋红玉小声说道:“我之前看过一本书知晓一个药方,用柳树皮,去除外边的黑色部分,只留内皮。”
“取二两磨碎,用水煎了,三碗水煎成一碗,不,半碗,喝下...咳,涂抹在膝盖上,应该能缓解那老者的痛苦,不用次次都针灸。”
李有田想了想,这应该就是水杨酸的制作方法了吧。
记得好像口服外用都行吧,时间太久了,毕竟是前世的知识,记不太清也在所难免,所以还是外服更安全。
告别了谷阳医馆,李有田一路直奔城外。
他担心青鱼帮吃了亏,会派人找他,索性馄饨摊也不要了,只身出城。
好在一路上没出什么意外,出了城,李有田顺着小路往李家村赶去。
此时他身上只带了一袋银子,还有给弟弟妹妹买的零食,可谓一身轻松。
谷阳县是典型的江南古城,城外绿树成荫,藤蔓缠绕。
转过弯,一个茶摊出现在眼前。
这是附近农家开设的,茶摊内摆了三五桌。
像这种茶摊既提供茶水供人歇脚,也有简单的酒菜,茶摊后面是店家自住的房屋,不提供住宿。
李有田正要路过,突然瞥见两个男子正在茶摊上询问什么,远远地传来什么馄饨,城外人什么的。
他心中一凛,不动声色路过,找了个隐蔽处躲了起来。
两个男子没多久便离开了茶摊,李有田又等了一会,见没人再来,便起身来到茶摊。
“店家,来壶热茶,一碟烫干丝。”
“好嘞,稍等稍等!”
店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汉,煮菜的是他儿媳。
李有田找个角落坐下,不一会热茶便上了桌。
“客观慢用,烫干丝一会就好!”
说完就要风风火火的离开,被李有田一把抓住。
“哎,老丈,我问你个事儿。”
“额,您说,小老二知无不言。”
李有田拿着茶杯给老头倒了杯茶水,说道:
“这几日城里到处有人找什么卖馄饨的,搞的人心惶惶,我刚刚见此处也有人在问,不知为何?”
那老头也会来事儿的,知道茶摊上某些人就好这假语村言,忙说道:
“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那恶贯满盈的飞鱼帮不知吃了什么药,想拿个卖馄饨的出气...”
“知道是哪人吗?”
李有田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问道。
店家摇摇头,“不清楚,问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那青鱼帮恶贯满盈,这是怎么说的?”
“嘿,别提了,那都是些遭了瘟的蛆玩意儿...”
不一会儿,烫干丝端上来,那老丈又端来一碟花生米,两人边吃边聊。
......
聊了小半个时辰,李有田结账走人,茶八文,烫干丝十文,花生米不要钱,分得很清楚。
从茶摊出来,李有田长出一口气,眼神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他感受到了威胁。
对家人安全的威胁。
青鱼帮并不知道他家住哪,但知道他是城外的,卖馄饨,年纪不大。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信息传播受阻,李家村距离谷阳县有二十里地,沿途还有其他村落,青鱼帮要想摸到他家,确实不易。
但不是没有可能。
那泼皮张三人见过他,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另外四人在天黑的情况下,大概率认不出自己,但他不敢赌。
这不是主要的,重点是这青鱼帮虽然上不得台面,下手却颇为狠辣。
青鱼帮掌握谷阳县镜湖周边大大小小渔村渔获的售卖情况,并以此收取保护费。
常常因为些许小事,搞得渔民家破人亡。
那店主知道的便有几家,男人被逼死了,妻子卖到窑子,长相不错的女儿则被操作一番,划归奴籍,收入青鱼帮高层的宅邸中。
渔民是比自耕农更艰苦的存在,一家人住在小船上,收入来源仅靠渔获,着实凄凉。
像李有田这种直接得罪堂主级的存在,要是被抓住了,下场不会比渔民好。
他不敢赌!
回到家中,李有田说生意太好,昨晚来不及回家,便住在城中。
接着取出五两银子递给李母,告诉他们,城中有朋友看好他这馄饨,想和他一起开个铺子,他技术入股,这是朋友出的一部分钱。
李大根二人倒是不怀疑,他俩知道儿子读书好,朋友多,有几个还颇有家资。
只是一个劲的叮嘱,好好干,不能让人家折了本钱。
当晚一家人开开心心吃了晚饭,有钱和小兰拿着哥哥买的果脯肉干,吃的满屋跑,开心极了。
看着这一幕,李有田心中特别温馨,这就是奋斗的意义啊!
可这幸福的生活现在却受到了威胁。
李有田在家睡了三天,直到李大根催促,他才慢悠悠的往城里去,并答应父亲把城里铺子弄得红红火火的,不让朋友赔钱。
第三天傍晚,他上身灰色短褐,下半身穿着黑裤,用行缠裹住小腿,腰间衣襟里放着钱袋,里面还有八两五钱银子,又将一柄磨的光亮的剔骨刀藏在身上。
李有田望了望渐渐被雾气笼罩的李家村,远远地,他看到自家屋顶上冒出的炊烟正袅袅升起……
“首先,我没惹任何人;
其次,我爱爹娘,有钱和小兰;
最后,说心里话,都是NPC罢了。”
他转身走向谷阳县,眼神渐渐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