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与云的涌动下,阴沉的天空仿佛整个都在变低。
时至黄昏,虽然还没到掌灯的时候,天色已不知不觉很暗了。
天空与云,风景旧谙,世人莫不熟悉。
不熟悉的是人在观望天空时的心情。
易寒宇抬头望了望天空,那里真的令人感到很压抑,也感到很灰暗。
但他此刻的心情比那天空还压抑,他的面色也比那天色还灰暗。
他用手指向天空,想要发泄大骂一通,但是他张开嘴,闭上,再张开嘴,再闭上。
他词穷。
一个人到了连老天都骂不了的份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他只好继续步履蹒跚,漫无目的走着,时不时口中咳出些鲜血来。
一念及当下形势,他便心如寒灰。
他内心在数着自己的不幸:爷爷去世了;哥哥莫名其妙的被冰封,或许,那是一个永远也出不来的境况;易家,因为自己从此没落......
数着数着,他又随手顺出来一枚金币,放在手掌中怔怔的看着,那是乐极生出来的悲,成也是它,败也是它,此刻拿在手里,却忍不住扑簌簌掉下泪来。
他那幼稚的心灵深处,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很孤独,很寂寞,他有家有亲人,却不能近,他有许多朋友,却又没有朋友。
他深自扇了脸颊一巴掌,落下五个泛红的指印,心思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小别院,那里有爷爷,有爹爹,有娘亲,有哥哥,还有小灵儿。
那里还有寒夜茶酒,窗前花不同。
可现在一切渺渺。
纵使他现在强留在水月城里,那也定会像个孤零零凸显在地上的小石头,随时都可能被人踢开两脚。
若如此,也定会牵连挺身护短的父母。
饶是他再怎么十恶不赦,内心里也总是爱着父母的。
唐家那位未婚妻,非但不念旧日情谊,反而做事决绝,已与他斩断最后一丝瓜葛。
他纨绔,致使他的识闻甚是苍白单一。
在他眼里,世上只有两种爱情,一种是为了“在一起”而拼命,一种是为了“不在一起”而拼命。
显然,他的爱情是属于后面那一种。
他没有勇气放下以前种种,去搏一个不同的未来,他也没那个能力。
所以他不仅伤得重,被废得也重。
倏忽间,他又回到了哥哥遇难时的那一个瞬间,心里的疼痛与凄凉,令他觉得活着索然无味,即便是走在路上也像个行尸走肉,早无恋朝霞,晚不思明月,当得是人生茫茫,四下没个名堂。
“砰!”
他被过路的人一脚踹飞。
有人嫌他挡道碍事,那人踹飞他之后还朝他吐唾沫、骂粗鄙。
他披头散发,满脸脏污,犹如乞丐,任凭别人打骂。
他在路边躺了一天一夜,咧嘴冷笑,自我嘲讽,吓得路上往来之人以为遇到了疯子,纷纷指指点点,厌恶躲开。
有人嫌他脏臭,有人生怕他爬起来咬人。
“得得得.....”
迷糊间,耳畔传来密集的马匹声,由远及近,最后在他的身旁停下。
其中两人下了马,一声不吭的把他扛起来,随即将他丢到一辆搭着围栏的马车里,而后马车继续跑动起来,尘土飞扬,逐渐远去。
他无所谓的躺着,本已重伤的身体加上马车的颠簸,很快就令他彻底昏迷过去。
往事并未如烟,人却实实在在的度了阴山。
一切欲要从头,一切又无法再从头。
“哗!”
一盆凉水,一声响。
在冰凉的浇灌刺激下,易寒宇辗转醒来,有气无力的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窄小的铁质笼子里。
笼子外面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壮汉,手中拿根木棒,不断敲击着笼子的围杆,嘴里大声吆喝着:“健壮少年一个!知书识礼,参教,打杂,样样俱会!金币五十,便宜轻秤又耐饱!走过路过,莫要错过!”
听得壮汉的吆喝,易寒宇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水,两眼一番白,又晕死了过去......
破旧的庭院里,几十个神情木讷的落魄之人被一根绳子牵串着双手,呈一字型排队站着。
一个凶相冷恶的中年男子,拿着铁鞭凭空甩将两下,带出呜呜声响,一边指着落魄人群,一边转身向一个大腹便便的老者恭谨回话:“禀大管家,这次得了三十九个‘猪仔’,还请您老验验!”
老者神色淡漠的翻阅一下卷宗,颔首道:“这次收获倒是不错。”
凶相中年点头哈腰道:“托您老的福!”
老者继续颔首。
凶相中年继续点头哈腰:“该怎么处理?还请您老示下。”
老者道:“像往常一样,体弱多病的‘猪仔’一概不要,待会你责令单眼鹰将之转卖处理掉,没必要浪费粮食,至于剩下的,全部押到矿场上去劳作!”
凶相中年再三点头哈腰:“是!谨遵大管家之命!”
得令完毕,凶相中年走近了落魄人群,扬鞭便是啪的在每人身上抽打一下。
这一轮下来,立时就有六人足下不稳,跌倒在地。
凶相中年一指那六人,口中吆呼道:“来人呐!”
两个仆从闻声赶来,静候差遣。
凶相中年目无表情道:“你们将这六个‘猪仔’送到单眼鹰那边去,传我之意,着他转卖处理掉,不得有误!”
两个仆从齐齐应一声:“是!”
旋即牵起绳索,领着那六人出去了。
待得片刻,凶相中年再次逐一打量落魄人群,厉声道:“尔等三十三人都给我听仔细了,老子将你们捞了来,可是颇费了一番张罗,打今日起,你们便只是私人财物,是下贱的奴隶!明白吗?”
还不及有人回答,他又继续道:“本爷不管你们以往是什么身份,便是功名富贵的,到了这里也要分出一条歧路来,老老实实的南里去北里来,不得有半点执拗行径,只有绝对的服从!”
说着,他又凶神恶煞地扫视一番人群,接着道:“如若不然,本爷不介意将尔等忝为男妓,专供一些有龙阳之好的男客当作玩物!听明白了没!”
“啪!”
说罢,他再次凭空甩将一下鞭子,以示威武。
落魄人群尽皆木然低头,大声回应道:“听明白了!”
凶相中年先是满意点头,紧接着却是面色一冷,道:“怎么?有一个没回话的?来人呐!把他送往城堡里面当作男妓!”
他本也是个武者,感知自然敏锐,一下子就能察觉出来人群当中有人未曾回应他的话。
易寒宇听得中年的训话本感恶寒,欲要呕吐。
此刻一看中年指向自己,顿时清醒过来,连忙大声回应道:“人奴明白了!方才是因为有些泥沙进了口中,说不出话来,望老爷见谅!”
“原来如此。”凶相中年再次满意点头,淡漠道:“以后就算是我叫你去死,你也得恭恭敬敬的应是,大声回话,可明白?”
“明白!”易寒宇赶紧回话,一息也不敢耽搁。
午时,凶相中年将三十三个人奴带到一处矿场,吆喝一声,紧接着在每人身上又是抽打一鞭子。
听得声响,自工棚内迎出来一个光头壮汉,笑着向凶相中年拱手道:“原来是雄管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凶相中年端了一下架子,指着落魄人群道:“这些是新来的,交给你了,使点狠明手段赶他们早点开工。”
光头壮汉脸献殷勤,拍胸脯道:“您只管放心,有我在,定叫他们服服帖帖,挣时苦作,无所不从!”
凶相中年颔首,转过身来又向落魄人群一番威呼喝止,指东划西,道明一些事宜,末了,又在每个人奴身上抽打一鞭子,方才满意,哈哈大笑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