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恩不仅神情紧张,而且害怕。钱路如果再跟赵丽在一起的话,只怕就要进入原始森林了。干柴遇到野火,毁灭性燃烧。
“给金小梅打电话,”陈恩望着陆芯催促道,“赶紧给金小梅打电话。”
“不合适吧。”
“有何不妥之处?一旦发生了,没法向王凝交代!”
“我认为他们已经不是二十岁的少男少女了。他们应该清楚地知道应该做什么,以及不应该做什么。”
“在二十岁以前,人们还会讨论一些关于道德和人与人之间的真实情感的议题。但我注意到很多人在三十岁之后的行为与处于发情阶段的动物很相似,他们过分沉迷于享受,而忽略了可能的后果。”
“娘?”
“叫爹也没用。”陈恩看着陆芯手中的手机,“不能打电话了吗?”
“我怕……。”
“你们给出的理由实在是太多了,把这个世界想象得如此美好,是不负责任的。如果你不打电话,请把手机给我,”陈恩伸出手,“我来打这个电话,我不怕,我的老脸什么都不怕。”她见陆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并没将手中的电话机交给自己,就上前拿起座机,在椅子底下摸东西。
“娘,你在找啥?”
“不用你操心。“
陈恩做了一个布袋子,用双面胶黏在坐垫底下,把那个迷你通讯本藏在布袋子里。正是应了那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她掏出迷你通讯本,摊在桌上,然后戴上老花眼镜,开始按数字。陆芯赶紧按住她的手,“娘,还我来打这个电话。”
陈恩眼镜后面那对苍老的眸子静静地盯着陆芯看,嘴唇在莫名的抖动,像是在嘀咕,实则很着急。
为了缓减老人的焦虑,陆芯岔开话题道,“这些天我们都来了,他们该顿顿饭下馆子了。”
陆芯说的“他们”就是钱家、好、雄和两个妹夫。因而,陈恩看着陆芯问,“仅仅担心的是吃吃喝喝吗?”
“担心谁我也不担心钱家,钱好,那两个妹夫就更不用说了。唯独担心您那个三宝贝钱雄。”
“他在党内,受党管,我不为他着急!走到今天这一步,正所谓成龙上天成蛇钻草。完全取决于他自身造化。这个老幺成了我一生的心病。”
“您为什么如此担心她?”
“从他出生后就没了父亲,当母亲的我难道不该给他更多的关心吗?”
“你说得对。”陆芯耷拉着脑袋说道,“他不知道什么是父亲,你就用母亲来补充。”
“他们兄弟三人有你们妯娌三人能盯住,她……,”陈恩指着门口。她嘴里的“她”就是王凝。所以她说,“她有心过日子,却无心过问……。
“王凝就是要过问钱路的事,还轮不到她呀。”
“你是什么意思?”
“治理钱路,我深信王凝还有那本事与方法。但由于处处有你这样一位母亲,所以她躲在远处,静观其变……。”
陈恩见陆芯不说了,于是示意道,“继续呀。”
“好,是你这个娘的功劳;坏,是你这个娘的责任。”
“你接着讲。”
“记得当年你讲过:旦凡开战,不是老蒋指手画脚,就是老蒋别出心裁。结果怎么样?”
“带着漂亮的夫人一会儿飞到东,一会儿飞到西,一会儿飞到南,一会儿飞到北,一个人活得胆战心惊,而一伙人活得悠闲自得。您用这个故事来告诫我们:别人可以做的事,不要再去干预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吃饱了撑得慌、多管闲事吗?”
“古人云:儿孙自有儿孙福。”陆芯伸出手,攥住陈恩的手,“娘,你能管老幺一辈子吗?”
“能管就要管,要是能管撒手不管,怕是想管不由己了。”陈恩指着门口说,“要像他们一样进去了,还管得了吗?”
陈恩所言“他们”是指王凝的父母。
“娘,你这话说得有点严重,怪吓人的,”陆芯摸不着头脑地问,“老幺除了感情问题,还有别的事情吗?”
“感情问题会带来一系列其他问题。治本必须治根。”
一刀剪了就什么都治了,可是不能这么说呀,因而问道,“譬如?”
“贪污受贿,妻离子散,家败人亡……。”
陆芯怕越说越气,对老太太身体不好,于是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金阿姨吗?”
“陆芯呀。”
“金阿姨,赵丽在外面请客吃饭?”
“是的。”
“今天钱钟作业检查完没有?”
“感谢,感谢!钱钟有你这么一个大娘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刚才学校来电话,说是人事调动,找她去谈话。”
陆芯心里十分清楚人事调动是她的意思。由于钱钟即将进入初中,但目前所读学校并无对口中学。她觉得帮赵丽还不如帮忙照顾孩子,孩子有出息了,做母亲的也就省心省力……。
“您想到了什么?”陈恩打断了陆芯的思索,问道,“金小梅怎么说?”
“您长子准备让赵丽回市里工作。今天晚上赵丽请客吃饭。”
“如此最好!我的二孙子即将步入初中阶段,并继续他的高中教育,最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稳定的生活环境。在过去的几年中,我最不能接受的是她们母子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
“娘,你怎么越说越伤感,还落眼泪?”
“这段时间,我老梦见战友。”
陈恩嘴里的“战友”就是她的丈夫。
“看您带着孩子这么操劳,他必须有所表示。八十寿辰时,他再来见你,亦属理所当然。”
“人都死了,能有什么表示?”
“有人说,最高境界就是梦里的邂逅。”
“他没享受过改革开放带来的好生活,半辈子戎马生涯,眼看着就得享受儿孙带来的幸福了,却落个……。”
“咱们不提以前的事情好不好?后来再也没有了。”
“唉!你弟弟妹妹的感情要是像你和钱家的感情一样牢不可破,那该多好呀!”
“书中说:在人类社会文明发展过程中,婚姻自由是一种真正的自由。”
“看他们,”陈恩指着门口看着陆芯说道,“今天跟这个结婚,明天跟那个结婚,睡得开心就过,睡不舒服就离,岂不将婚姻沦为儿戏?无论是在……上,还是在各……纸上,他们这么说有理,那么说也不错,他们的观点都是有道理的吗?”
“娘,这是你我操心……?”
“我的话是难听了,但他们为什么不顾及影响呢?钱获才十岁,像钱获一样的孩子千千万万,谁为他们梳理是否?谁给他们指明方向?孩子,被他们带坏了。”
“当前正值高速发展阶段。不可避免地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呼声。”
陈恩指向门口又说:“如果他们谈到一起,那就是夫妻;如果谈不到一起,那就是敌人。在你的眼里,我是可以存在的,但在我的眼里,你是绝对不存在的。说到底,人不求人一般大,即使离开某人,也能过得很自在。钱路对王凝的态度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
“你的意思是说他和王凝在一起只为生理上的安慰?”
“不然呢!”
“一旦找到赵丽立马复合?”
“不然呢!”
“他以为他是谁呀?想要就要不想要就离?”
“您真以为我吃撑了非得到这儿做保姆做长工?不享受轻松的生活吗?一句话说到头,漂亮的赵丽不结婚,我陈恩不安心!”
“托人给她介绍了几个对象但她都不为所动。对了,”陆芯看了一眼门口说,“有一个叫金田的人,倒是找过她好几回。”
陈恩觉得这个包袱终于被甩掉了一样高兴地问,“有什么进展吗?”
“两人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就……。”
“就一起回家了?”
“就没有进一步发展。”
“逗我高兴?”陈恩拉着脸皮说,“现在年轻人咋说呢?啊,初恋如初梦。我曾梦到自己无法醒来,再次醒来时又深深地想念,希望能永远沉浸在梦境之中。钱路正是这样的一个人——那是一丘之貉的金田。”
“您不用着急,他不再是他。”
“他不是他是谁?”
“他就是你的儿子,钱放、钱钟、钱获的父亲,王凝的丈夫,他不是他自己。”
陈恩坐直了腰杆,抬头看着陆芯,“一旦得知赵丽的消息,他必将漂洋过海去看她。”
“娘,你不像一个八十岁老人!”
“嫌我话多,还是嫌我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