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凭什么打我?!【二合一章节】
心中悲愤的李长远,说话的声调有些高。
不光吓到了屋内的几人,屋外路过的大队长李开田,也被这声音给吸引了过来。
身为黑瞎子沟的大队长。
李开田家就落在大队部旁边。
为什么这个时候走到了地处边缘的老白家,就连李长远也想不到。
“什么咬人?咱们黑瞎子沟有人被咬了?什么咬的?白眼...狼?还是熊瞎子?”
大队长李开田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走的那叫一个沉稳。
探头看了一眼院内,脚底下刚准备垮门槛,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哎呦我去!”
背在身后的双手慌乱张开,一左一右撑在门框上,这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李开田站稳,低下头看了一眼被蹬了一脚的白强,嘴里不轻不重的嚷了一声:“我还说你们老白家把门槛修高了呢?弄了半天,是门槛上趴了一个人。
真的是!我说白强,有事没事你蜷门槛上干嘛?要不是我反应快,万一绊着脚摔了,往后大队的工作还怎么主持?
这几天开镰,正是忙的时候!耽误了大队的工作,你负的起这个责任么?”
还在屋里的李长远,听着大队长的话,心底突然松快一些。
能这么说话,看来是要给自己站台来的。
至于没有人请却自己上门的事儿?这会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李长远瞥了一眼白念章,脚下的步子不动声色的朝外退了两步:“大队长,我们正说着要不要让人去喊你呢。”
“喊我?喊我干嘛?你们分家的事儿谈妥了?”
看着李长远准备过来迎一迎的架势,李开田晃了晃头,眯了眯眼睛:“不用迎,不用迎。
咱们本地人,在黑瞎子沟生活了这么些年,我闭着眼都能摸到地儿。”
李开田进了屋,也不说坐下,也不说干嘛,就是左右张望了一圈,看着屋里一群人的站位,眉头一下子又皱了起来。
审视的看了一眼毛大龙,又古怪的瞥了一眼李长远。
见着白念章慌乱的模样,抬手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咳了两声:“咳咳,我说毛大龙,你带着这么一群人过来,想干嘛?
这里是老白家,又不是你家!带这么多人?想拆家不成?
还有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盾牌?谁的手艺?这没成年的东西也能拿出来丢人现眼?
这小玩意,动手的时候能顶用么?”
大队长李开田转过身,开口训斥了两声。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说出来落在李长远的耳朵里,听着却好像威胁一般。
“哎哎哎!我的大队长哎!这会儿天混沌着,看不清就看不清,你别瞎猜啊!
什么盾牌,什么家伙事?又不是抢水又不是抢集的,我没事拿那些干嘛?
您看清楚点,锅盖,砂锅的锅盖!什么没成年,你怎么不说小小的也很可爱呢!”
毛大龙躬着身子,脸上陪着笑,双手捧着锅盖,试图让大队长看的清楚一些。
“哦,锅盖啊。”
大队长李开田弯了弯身子,凑近看了看,确定是砂锅的锅盖之后,这才扭过身来看向李长远:“我说这东西怎么这么小,亏得我还以为你们到大队部的仓库,偷了那些个老东西出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晚上吃了饭不睡觉,你们都挤到人老白家干嘛?
一个个都吃饱了撑的?
长远,你给说说到底是个怎么情况?
今天早上的时候不说要分家么?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李开田一口一个分家,念叨的白念章心头一紧一紧。
有心想要说话,可被大队长两眼这么一瞪,心底却又失去了底气。
看到李长远跃跃欲试,一副准备告黑状的模样。
生怕李开田还有毛大龙屁股坐歪,让他老白家吃亏的白念章,这会也顾不上其他,干脆咬了咬牙,抬着下巴冲着白岩喊了一声:“去!把赵会计请过来。”
白岩也不说话,闷头就往外跑。
几个呼吸的功夫,人就跑到了院外。
“豁,老白头,好端端的喊赵会计干嘛?他一个外来人,掺和咱们两家的家务事,他合适么?”
李开田抬手,压住了想要说话的李长远。
口中说不上嗔怒,却也没有什么好气色。
“长远他二大爷,你也说了这是家务事。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家儿媳妇赵梅,是咱们屯赵会计的远房亲戚,真论起来,喊一声七叔也是可以的。”
白念章依旧没有起身,虽然坐在椅子上,可屁股底下却像是扎了根钉一样,来回挪动着,怎么坐都不舒坦。
“啊这...这么多年都没听赵会计说过啊。长远你知道?”
大队长李开田挠了挠头,显得有些憨态掬人。
“哎,是不是七叔,这个我是不知道的,不过是亲戚,想来应该不会出差错。
毕竟我姥爷自己都承认了,还让白岩去喊人。
如果不是,等会不能帮忙站台,那岂不是很掉面子?”
李长远甩了甩手。
确定李开田真的是来给自己站台之后,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的落到了地上。
又想到刚才李开田进屋时候就挂在嘴边的分家。
心底也是玩味起来。
分家,那得有家分才行,他李长远,可不姓白!
不多时,赵会计在白岩的领路下,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许是因为是老白家的自己人,赵会计进门的时候,竟然没有蹬白强一脚。
“大队长。”
赵会计眯着眼睛招呼了一声。
除了李开田之外,其他人根本看都没有看一眼。
“嗯,老赵来了啊。行吧,正好咱们代表两家,说一说分家的问题。
首先一个嘛,长远他爹每个月寄钱这事是真的,老赵你不反对吧?”
李开田双手背在身后,好像根本就没有察觉出自己是被轻慢。
站在李长远身边,慢条斯理的说着这话,语调平缓的,就像是两个相熟的人聊天一样。
“分家?大队长,李长远姓李,老白家就算要分家,那也是他们姓白的人分。
跟李长远有什么关系?
至于说那一个月三块钱的事儿?那就得问他们老白家。老白,今天大队长跟我都在,屋里也没有什么外人。
你就跟我说实话。
一个月三块钱这事,到底有没有?”
赵会计转过身,面对着白念章,背对着李长远这些人,睁着眼睛说着大瞎话。
“不是?赵会计...”
自打赵会计进屋之后就站起身的白念章,看着赵会计那有些反常的挤眼动作,面上险些失去对表情的控制。
天地良心。
他老白家对赵会计忠心耿耿,怎么大队长这边才出面,他们老白家就要被牺牲掉了?
“不是什么不是?要是有,你就认,要是没有,你也说。
这种想查肯定能查出来的事儿,有什么好遮掩的?为了你们家里的这点破事,这两天可没少让屯里人看笑话。
继续这么纠缠下去,往后大队的工作还做不做了?听说昨天晚上你们家还进了山看套子?
有这个心思,就不能好好的用到正地方?
你们家是倒挂户,能不能不要请假,能不能好好上工!能不能为咱们大队,真心实意的做出点贡献出来?
不要总是想着薅羊毛!开大食堂清账那事都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不要总惦记的有的没的事情!行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一二把手的羁绊。
这会的赵会计,不光说话的语气跟李开田这个大队上有些相似,就连双手背在身后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
李长远心中冷笑,手里从兜里掏出一块小石头,在手里把玩着。
刚才赵会计的话猛的一听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可细细一品,那话好像在传递什么这会不方便当面沟通的讯息。
将手中的小石头往空中一抛,单手一甩捏在指尖,李长远揉了揉嘴角,心底快速分析着眼前的局面:
“赵会计都选择帮理不帮亲。
姥爷,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非得等到我被逼的没办法,去城里去邮局去公安把事情闹大才能收场么?
姥爷,那可是公安。
让他们来一趟,就算是捎带着,肯定会查些别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赵会计会选择妥协。
但是这并不妨碍李长远在这个时候趁热打铁。
李长远嘴上讥讽,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白念章的一举一动。
这一盯,果然让他发现了一些端倪。
如果刚才没有看错的话。
在说到公安这两个字的时候,白念章的身体小幅度的慌乱了一刹。
不光是白念章,就连背对着他的赵会计,背在身后的手指,也无意识的抽动了两下。
嗯?
有问题?
他们...该不会是怕公安吧?!
李长远下意思的瞄了一眼左右。
左右张望的同时,尽可能的不引起对面几人的怀疑。
目光落到白岩这边。
果然!这个没有出息的听到公安两个字,就算到了这一会,身子还有些哆嗦。
整个人的眼睛,就像是见到猫的老鼠一样,瞳孔之中写满了慌乱。
他们之间有事!
李长远面上表情依旧沉稳,丝毫没有看破这些龌龊心思之后的庆幸。
跺了跺脚,完全就像是一个没事的人一样,嘴里继续追问着:“怎么样,想清楚了没?”
赵会计隐晦的表态,让白念章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空的起丢一样,一下子垮塌了下来。
听着李长远再三追问,赵会计都没有帮自己说话,白念章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出现到了短暂的坍塌。
“白岩!去把账本拿过来。”
白念章神色失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么大的年纪,这会却好像一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很是无助的站立着。
“爹!哪有账本?!”
白岩上前一步,身子颤抖着反驳。
左右看了看,像是为了强调自己说话的准确性一样,又把自己前面的话重复了一遍:“哪有账本?之前的账本就是真的!”
无视无助的白念章,以及握紧了双拳,双眼通红,恨不得现在就抄起板凳对自己头上来那么一下的白岩,李长远再度跺脚,发出碰碰的声响:“赵会计,看来你这法子不行啊?
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大不了我明天请假去一趟城里,正好我手上还有一封信要寄出去,顺带着跑一趟公安那边也没什么大不了。
反正都在城里,顺路嘛,对不对?”
说到公安两个字的时候,李长远的语调依旧平平,就好像这话只是之前的重复,并没有发现端倪一样。
赵会计那张被气的黑沉的脸就在眼前。
明明瞳孔之中已经紧张到收缩,可表面上却跟其他人全然不同。
对着李长远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抬脚走到白岩身边,毫无征兆的抬手。
“啪~”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把除了李长远以外的人给惊的不轻。
谁也想不到,赵会计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一个人,竟然连说都不说的就直接动手。
“七叔!”
白岩一手捂着左脸,嚎的那叫一个委屈。
明明是李长远的长辈,这会表现出来的模样,甚至赶不上李长远成熟。
白念章伸了伸手,刚想说些什么,却迎上了赵会计那一双冰冷的眸子。
垂下手臂,缓缓摇了摇头,口中道出一声叹息。
反倒是李长远的姥姥张素萍,这会猛的上前两步,试图给自己儿子争论一番:“凭什么打人?赵会计!你凭什么打人?
还有老头子,我怎么不知道赵梅跟赵会计是远房亲戚?!”
女人本弱,为母则刚。
就算是一向在家里不敢管事的张素萍,在面对赵会计的时候却表现出了非一般的刚强。
“行了老婆子!这没你的事!”
白念章挤着脸,一把拽住了张素萍的胳膊:“进屋去,进屋!”
前半句低沉,后半句发泄,窝里横的吼声,一下唤醒了张素萍过去那些日子中积累出来的畏惧。
见着白岩依旧分不清大小王的瞪着赵会计,白念章也不说别的,只是踉跄的朝着屋里走去。
前后十多秒的功夫,就听到一阵卡卡的卡扣声传出。
随后就看着白念章提着老白家唯一的一盏马灯,手里拿着一个本皮子都快要揉烂的田字格本。
李长远没有说话,反倒是安静的一会的毛大龙突兀的开口:“豁,老白头,你可真够狡猾的啊!对外放利钱的本子跟你自己用的可一点都不一样。
你这要面子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防着谁呢!”
屋里没有人在意毛大龙的叫嚣。
白念章吞咽着口水抿了抿嘴角,哀求的看了赵会计一眼。
见到对方依旧没有反应,只能沉默着将手里的马灯放在堂屋的饭桌上,双手按在田字格本上,艰难的朝着李长远这边推了推。
一页一页的翻开。
不会写的字就用图画来代替,就连数字,写的时候都是歪七扭八。
也难怪。
黑瞎子沟虽然也办过扫盲班,可对于一心都是种地的庄稼人来说,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看着一张张纸面区别对待的证据,李长远勉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沮丧。
真的有账本...而且只有他...老白家...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他当成过亲戚。
李长远从兜里摸出钢笔,从后面撕下一张纸,不行的在上面写写画画。
屋里没有人出声。
除了几个姓白的面如考妣之外,其他人都是一副看乐子的模样。
“老赵,你看我这个侄儿怎么样?到底是刚高中毕业,我看他这算账的速度,可比你还快上一些。”
以二大爷身份帮李长远站台的大队长李开田,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旱烟锅,嘴里吧嗒吧嗒着,意有所指的对着赵会计嘲弄着。
赵会计没有搭话,只是沉默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昏沉。
银白色的月光将老白家的屋顶照的一阵反光。
李长远停笔,看着最后的落笔处:“结果出来了,去掉学费,日常开销,最后结余...二百一十二块八毛四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