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打压和拉拢
再度来到兴山,已是满腔怒火。到县衙找了间客房捱了一夜,次日一早,在王修等人的陪同下,段然来到了慈安堂。
还是原来的街道,景色却大有不同,满街的白色纸钱犹如下了一场大雪,李平带着几个人,身着缟素,跪在慈安堂的街口。
段然并不理会他,径直往里走去,却发现灵堂正是上回前来参观时,见到的瘸腿老兵那家,于是神色一怔。
见段然驻足在自家门口,李平哭号着赶过来迎段然进门。厚实的梓木棺材摆在灵堂正中,前面是一座小祭坛。
段然上了香,做了简单祭拜,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只剩那邓平依旧在嚎哭。
重新回到街上,段然问王修:“什么原因让他们打起来的,谁又是主事的?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王修赶紧俯身下拜,说:“大人之前说要将虫儿山上下来的人安置到慈安堂里,这慈安堂拢共就几十座院子,即使紧些住,也还是不够。”
“于是、于是下官就安排将一批人迁了出去,腾了几十户出来。这些人搬出去后,颇是不平,便聚众闹了起来。下官也曾派人驱散,却不大见效。直到前日,他们找来了李参军的父亲,老爷子叫了许多人来,拄着拐便闯进了别家大门。然后、然后就如此了。”
段然瞥了眼王修,问道:“迁人出去的标准是什么?看关系?看金钱?你又是怎么迁他们出去的?靠打?”
王修脸上冷汗直流,辩解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下官都是按照年纪、身体来核定的名单,也是让人恭恭敬敬请出去的。实在、实在是两方恩怨日久了。”
“恩怨日久?你也知道恩怨日久!你这些年有没有为此事做过什么?田土不均、乡野械斗、逼良为寇,你还想不想要这顶帽子!”段然喝问。
段然原以为他会辩解、会告饶,却不料他只是身子抖若筛糠,嘴里讷讷不能言。
真是蠢材!段然心里骂道。于是不再管他,便要回县衙去了。
在命案没发生前,段然与周辅已有过腹稿。围绕一句“不患寡而患不均”,两人设计了怕颇多手段,虽见效会稍慢,却是最稳健的法子。
而今被全盘摧毁了,甚至段然现在都不能过多露面,否则任是谁,都会认为他是来帮对方拉偏架的。
坐在兴山县衙里,段然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对自己说道:“一不做,二不休!”
“王修!派人去审问虫儿山的那些人,加上上次劫粮一案,凡是手上沾了血的,统统押进大牢!”
“再派一队人,给我重新审核慈安堂的名额,这次城南没住过慈安堂的军户,城北的兴山乡民,还有虫儿山下来的人,都要纳入到审核范围内,不得徇私。”
“另外,慈安堂是公产还是私宅?那位李参军是自己没有家吗?叫他把灵堂拆了,回家去办丧!”
一连下了几道命令,段然却还是心事重重,又想到了什么后,便冲已经走到门口的王修喊:“回来。”
“这次的案子,那些老兵里谁是领头,谁是骨干,谁是被裹挟的,包括没参与的人又是什么看法,你要派人去查清楚。这个要快,我这几日就要看到详细汇报。去办吧!”
又是一个人空守大堂,段然握着印鉴,心里在细细地思量。
慈安堂的一处院落里,正有数十人聚集。
“王老哥,你拿个主意,咱接下来怎么办?”其中一人问道。
坐在中间的一个老兵,清了清嗓子说:“怎么办?要大办!都是在这住了十几年的,现在李老哥死了,刘老哥他们被赶走,你们谁咽的下这口气?”
“对!就是不能放过他们!”人群中有人呼应。
“就是!以后见一个就打一个,打到他们不敢出门!”
“还以后?明天就去,把他们赶走!”
“对!把他们赶走!”
一时间人声鼎沸。
却在这时,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话:“下午的时候我看见有衙门的人闯到他们那,不一会儿就押走了几个人。”
“我听说时归州城里的大官来了,要抓他们砍头呢!”另一人说。
“要不先看看吧?要是衙门真动手了,我们何必再趟这道水?”
一听这话,那王老哥便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骂道:“你真有种啊,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你还要再看看?我听说了,归州来人了是不假,但来的这个,就是把他们放到慈安堂的人!”
院子里又是一阵轰然。
“再说了,这样的事情有一就有二,现在咱们不给他们赶出去,以后这样的事还少?今死一个、明死一个,我看哪天就轮到你们头上!”王老头说。
“那就打!”
“不能放过他们!”
次日一早,正当这些打定主意要闹事的人出门准备碰头时,却见几十个县城的衙役明火执仗地来到了慈安堂,凡见有人出门,饶不了一场询问。
如此一连三天,终归没能闹起来。
看着手上的报告,段然冷笑一声,对王修说:“领头的不要管。现在,再去审审这批人,把上次斗殴里动了手的揪出来,关上三天。”
“剩下没动过手的,只要是骨干,给我好吃好喝招待了,送上马车带到归州城。就说是给他们重新安排了大院子。这两封信,你让人带到归州,这封给吴颁吴别驾,这一封交给周辅。”
王修接过信,拱手说:“还剩下的那些人呢?”
“不理他们。另外,慈安堂的人手不要松懈。”段然说。
交代完之后,剩下的就只有等了。
……
邺城富平楼中。
帷幕之后,一张软榻上摆了张桌案,段林、段基各坐在两头。
段林敬了杯酒说:“二哥此番做得对。”
饮罢,段基看着身前的人问:“可我看父皇很不高兴。”
“五哥闯下了这样的祸端,父皇发怒是必然的。臣弟指的是,二哥你下跪求情一事。”段林说。
段基吃了口小菜,示意段林继续说下去。
“所谓孝悌,乃人间至情。自古皇家薄情,即便咱们大夏,历史上兄弟阋墙之事,也屡见不鲜。二哥如此作为,为兄之义昭然,父皇便放心了。”
“可是阿哲他,以后又该如何呢?”段基问。
段林则拱了拱手笑道:“二哥做兄长的有义,父皇这个做父亲的,又岂能无情?他日五哥回京,跟在二哥身边,又岂能少了前途?不过五哥此番确是犯下了大错,是该长长记性。”
“这个段哲!”段基骂道,转念却又问:“段峙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听说整日里都在读书,门也不出的。”
段基面露不悦,喝了一杯酒,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厚积薄发,以图后势?我将他的考核弄到云州,做那护边校尉,长城下呆的一年,是沙子没吃够吗?”
“二哥不必动气。昔日在麟德院里,他还能仗着是四哥的身份,拉拢几个兄弟围在身边。如今出了宫,区区梁州小吏之女,如何能与二哥母妃的翼城王氏相提并论?往后只会渐行渐远了。”段林宽慰道。
“自不量力!”段基冷哼一声,却又问:“段然那小子在做什么,我插手段峙考核,被父皇警告了一次,便未曾对他下手。”
“听说现在在归州那小池塘里翻江倒海,连刺史都被他砍了。”段林答道。
“这个七弟,也不知是聪明还是愚钝,手段、心计都有,却见事不明,非要跟在段峙身后同我作对!”段基恨恨道。
段林却拱手说:“他母妃也是小门小户,二人抱团取暖罢了。这回出宫见了世面,想必是能看得清的。”
“但愿如此!”段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