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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大船

  卫登一时冲动,此刻又怎能睡得着觉,被传唤到段然面前后,却又失了原本大义自告的勇气,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段然见此也不着急,只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的玉佩。

  好一会儿,卫登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将头垂低至地面上。

  “启禀殿下,臣有罪。”

  可以说,原先持节来到渤海国的卫登,还算是一个心怀大志的纯臣,但韶光易逝,人总是会变的,因此他曾经如何,倒也无关紧要了。

  当渤海国收容了败亡的乙室象山后,卫登也收到了来自贾操的私信,信中说了一件足以戳破天的大事。

  契丹素产良马,而总掌夏国马政的太仆寺,会经常与之进行马匹交易。

  在大夏还未对荆国发动总攻时,各部司如箭在弦上,上下官员人人紧绷,不敢、也没有空子可钻。但当战事大体结束后,数以万计的战马都需要退役淘换,两国之间的马匹业务便忽然暴涨起来,而离开时紧张的战争气氛,自然便有人松懈了。

  夏国主攻南方之时,对幽州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求稳即刻,平定南方以后,自然是要先恢复元气,也无暇顾及幽州。

  幽州,历来是走私贩的沃土,甚至不少人的背景,都深不可测。

  这一点,出使契丹的贾操最为清楚,他自然也看上了这杯羹。起初他只是借助太仆寺的马匹交易做一些小规模的走私,获利也不算多,但很快,便有形形色色的人,带着一些他无法决绝的条件,加入到这一线路当中。

  贾操自然而然地成了幽州走私贩的大当家,与此同时,在这一场盛宴当中,契丹大夷离堇乙室跋度,也自然赚到了无可估量的利益。乙室跋度凭借这些收获,壮大了自己的实力,迫使乙室象山出逃渤海国,这原本是一件卫登必须要上报的大事。

  不过,贾操此刻犹如一艘飘荡于怒海之上的大船,他既不能接纳新的乘客,也不能任凭狂风骤雨打击。为免倾覆,对他来说最划算的事情,就是拉卫登下水,联起手来欺上瞒下。

  至于渤海国为什么也要瞒住此事,显然,他们是盯上了乙室象山身上的政治价值,若此事为夏国所知,毫无疑问,象山是要被引渡到夏国去的。

  而他们如今访问夏国,一方面,这三年随着乙室跋度的地位越来越稳固,他们虽也曾数次凭借乙室象山对契丹进行政治讹诈,但总是一无所获,乃至招来兵灾,另一方面,他们确实舍不得乙室象山这个人,所以依旧隐瞒此事。

  卫登的话啰里啰唆,段然起初还有些惊异,却只听得越来越不耐烦。说到底,都是利益在作祟,但世上岂能有两全之法,任你树大根深、心思缜密,也终归会有大白于天下的时候。

  打发走卫登后,段然踱步至外庭,举头望月,一朵乌云掠过,冬天的月光也是冰冷的。

  次日一早,段然直奔大宣量的“东宫”而去。

  大宣量依旧彬彬有礼,但段然却已没了当初的客气,就坐后,不做任何铺垫,骤然开口问道:“震国公可否将乙室象山交予寡人?”

  闻言,大宣量只是惊诧了一瞬,旋即便似认命般垂头拱手:“任凭殿下吩咐。”

  ……

  正月中旬,段然整装待发。

  此番护航,登州水师带来了八百人,范疆引五百兵马随苏扩来到上京,已产生了不少的轰动。段然将渤海国的国书交给苏扩,吩咐他即刻回邺城述职,至于卫登和乙室象山,则会被暂时安置在登州,而登州口岸的建设,将由周辅展开。

  此后,段然辞别渤海国王大安俨及其子大宣量,便打马向西,领着刘全、乙室咄尔,以及范疆的人手,直奔契丹而去。

  辽河西侧,依然有不少人在冬捕,按照乙室咄尔所说,这些契丹人,都从属于他的石烈,但段然并未让他前去与他们沟通。

  跨过辽河只三四天的功夫,段然便到了契丹捺钵所在。可汗牙旗随风飘荡,层层叠叠的帐篷和人马牲畜,紧密地围绕着契丹王账,刘全一马当先,直直插入其中。

  不久后,数十个戴着毡帽的武士迎了出来,为首之人,装扮一如乙室咄尔,想必这便是所谓的契丹大迭烈府夷离堇,乙室跋度。

  乙室跋度躬身向前,张开大手,亲自为段然执辔,随后,一契丹武士膝行至马下,段然扬起头颅,略一抬脚,厚厚的毡靴踩在那人背上,翻身下马。

  不等乙室跋度问候,段然说道:“契丹毗都可汗何在?”

  “可汗久病未愈,正在王账之中,恕不能亲自出迎。”乙室跋度不以为意,伸手替段然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乙室跋度既有说辞,段然便不再为难,自己的意思到了即可。“可汗抱病在身,寡人不便相见,大人可曾安置会谈之所?”

  “若殿下不弃,可至臣帐中歇脚。”

  说罢,乙室跋度引手指路,携段然一同走入这座捺钵,身后,是满面怒容的刘全,和垂首跟随的乙室咄尔。

  几位贵人笑着携手而去,不见身影,留下的人,眼神却颇不友善,契丹武士鹰视狼顾,范疆却忽然大喝一声:“卸甲!”

  从前,这些水师兵勇虽染了些骄奢淫逸的毛病,但这些日子翻山越海,也总算是沾染了些风尘之气。范疆的一声令下,说是撼山动地恐怕不及,但至少常备军的威势也能在此刻显露几分了。

  五百士兵依马而立,与眼前的野人们互相对峙,不久后,才有几个契丹贵人领着焦甫等人前来,各自抚慰其自己的族人。范疆迎面走向此前与他对峙的那武士头人,扬起了头颅,睥睨道:“能听懂夏言吗?给我们安排帐篷,把我们的马养好。”

  夷离堇大帐之内,几人早已就坐,乙室跋度拍手命人送来酒食,段然却没工夫与他虚与委蛇,伸手一指乙室咄尔:“夷离堇可认得此人?”

  “自然认得,咄尔是臣的内侄。”

  “认得就好,寡人准备就坐在这,先听你们如何共叙叔侄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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