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枫直接回到守备衙门,找来舒诚、铁山和赵任他们,将刚才的事告诉了大家。
众人听得惊呆了。
舒诚道:“向头,这可是杀头的罪,你赶紧跑啊!还回来干嘛?!”
向枫道:“我逃倒是容易,可一大家子人咋办?那个张诚不会放过他们的。”
“怕他个鸟!”铁山一拍桌子,“向哥,你这会带我们弟兄们过去,将那狗太监杀了,横竖是个死,杀一个赚一个!”
“鲁莽不得!”赵任白了铁山一眼,“那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向哥,我看你赶快跑,黄州不能呆了,说不定等会就有官兵过来抓人。”
铁山道:“向哥,那就跑呗!我铁山跟你一块跑。”
向枫朝大家摆了摆手道:“我不能连累你们,万一我有个啥事,家里全靠你们了!”
向枫叫铁山他们各司其职不要乱,他拿了自己那把“风之刀”便回去了。
舒诚说他要赶紧过去跟闻敏说一声,便也跑了出去。
铁山和赵任两人在一起议论半天,一时也想不出个好法子来,最后两人提刀一起去了向枫家里。
向枫到家不久,闻敏就急匆匆的赶回来了,见到向枫安然在家,她靠在门框上直喘气。
向枫朝闻敏一笑,走过去搂着她的肩膀,扶着她坐了下来。
“小敏,没有听你的话,最终我还是没忍住……这次要连累你了!”
闻敏抓紧向枫的手,回以一笑道:“阿枫哥,不是连累,是你我一起承担。”
两人依偎在一起,一时都没有说话。
高疙瘩、潘氏、董小宛和顾静等人都各自忙着,全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好奇向枫和闻敏怎么这个时候都回来了,而且关在房间里不出来,直到铁山和赵任过来,他们才晓得出了大事,一时惊得乱成一团。
高疙瘩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说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咋就遇到这天塌的事来。
顾静脸色潮红,情绪激动,她大声对高疙瘩道:“高叔,你别哭了,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向大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要是有个不测,顾静愿陪他一块死!”
听了顾静的话,高疙瘩惊得一愣。
董小宛见到顾静的神情异于常日,不禁暗暗吃惊,便走过去道:“静妹妹,莫要说这样的话,等会向枫出来后,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赵任在一旁道:“是啊,我跟向哥说了,要他立即离开黄州,我和铁山过来,就是要帮他逃出去的。”
董小宛看了赵任一眼,面带赞许。
桃红从房间里出来了听了大半天,只听她“啊哟!”了一声,随后哭丧着道:“这可怎么得了哟!向妹夫出了事,那我们还哪有个活头?大伙都分了钱财赶紧逃命去吧……”
董小宛横了桃红一眼,说道:“要走你走,我们是不会走的。”
“啊哟董妹妹,你可是不晓得,那些官兵差爷可是恶得很,个个如狼似虎,我可是见得多了。他们见钱抢钱,见人抢人,我这残花败柳有啥怕的?你们这些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才要躲着呢,躲得越远越好。”
桃红走到董小宛面前比划着说了一通,一阵香粉味让董小宛皱起了眉头。
听了桃红的话后,董小宛和顾静心里一紧。
过了没多久,张胖坨和孟菊也回来了,说街上这会议论纷纷,说向大哥打了东厂的人,还要杀钦差,有说打得好的,也有说闯了大祸,他俩无心做买卖,就关了店门回来了。
向枫的房门还是紧闭着,一家人急得没个头绪。
房内。
“阿枫哥,你还是走吧!只要你在,一切都还有盼头。”
“我不能走!我走了你怎办?你是我至亲之人,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你说我能走得安心么?”
“那小敏跟你一块走!”
“不可!爷爷老了,高叔也老了,你我都走了,谁来照顾他们?再说菊子已有身孕,铁山又莽撞,你若不在家,他们又活到过去了,还有顾静姑侄二人,我受张家所托,不能食言......”
“阿枫哥,这人世间最难的,是躲不过这诸多牵挂啊......”闻敏的眼眶湿润了。
“没有牵挂,人就是行尸走肉了。”
虽然街上议论沸腾,官府那边却一直不见有动静。有营官和熟悉的街坊来向宅看望打听,向枫都闭门不见。铁山、赵任和舒诚三人则一直呆在宅子里没有出去。
日落时分,向宅的人刚用完晚饭后,范茂山急匆匆地过来了,见向枫还端坐在家里,他吃了一惊。
向枫笑着问道:“老范,你咋来了?用过饭没?”
“向守备,我哪有心思吃饭!你一大家子人,我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你怎么还在家里哇?”
向枫道了声多谢,叫人给范茂山上茶,说道:“不在家里还能去哪?老范,我今日犯了杀头的罪,你就别再喊我守备了。”
“朝廷又没文书免你职位,你当然还是守备。”范茂山急急的喝了一口茶,“好吧......老弟,如今是火烧眉毛,你抓紧想过办法呀!上头有谁能帮你?京城有人么?赶快派人去打点,这年头只要出得起银子,再大的罪也是可以运作的啊!”
向枫没有回答范茂山的话,问道:“弟兄们情绪咋样?”
“他们都激动着呢,操练都不做了,要去衙门讨说法,被我压着了。你平日里待他们好,都替你打不平呢!”
“替我感谢兄弟们!你要稳住大伙,叫他们不要莽撞,这是我向枫一人的事,不能连累大伙,大伙该干嘛就干嘛,不要给人以口实。”
“唉!”范茂山叹了口气,“叫别人不要莽撞,你倒莽撞得够大的......”
向枫一笑:“一时之气!有啥办法,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大门被人叩响,黑子在院子里一阵急吠,大家听得顿时一惊。
铁山提刀过去打开了大门,发现是孟明扶着闻照庭站在门外。
“爷爷!”
“大哥!”
向枫和闻敏连忙过去将闻老爷子扶了进来。
“爷爷,你咋来了?”
“我再不来,天就要塌了——快给我倒碗水......咳咳!”
闻老爷子坐下来直喘气。
闻敏连忙过去端来茶水。
闻照庭大口喝了几口,随即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半日便传到黄梅了,我能不来么?晓得你阿枫不会跑,我果然没猜错。”
向枫道:“爷爷,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跑的。”
“你错了阿枫!咳......咳!我过来,就是要你赶紧跑的!所幸官府还没派人来抓你,要不是你孟明兄弟,我也赶不了这么快到黄州。”
闻照庭正在黄梅县城会友,听了黄州守备打钦差的事后,赶忙去找了孟明,孟明也正打算过来,便驾着马车一路朝黄州急奔而来。
向枫听得一愣:“爷爷,你要我跑?”
“嗯,今晚连夜跑!”闻照庭平复一下情绪,“按大明律法,你今日之罪,断无可恕。他们今日不抓你,明日必抓你。”
这会一大家子人都来到了厅堂,听了闻老爷子的话后,大伙心里都是一紧。
范茂山这时插话道:“向老弟,老爷子说得没错。我打听到了,那钦差今日上午就离开黄州去武昌了,估计是要武昌那边派人过来,说不定连夜可赶到黄州,你还是听老爷子的话吧!”
孟明在一旁道:“是啊二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就听闻老的,这会走还来得及,家里有我呢,放心!”
向枫一时没有搭话,看了看闻敏。
闻敏道:“阿枫哥,赶紧下决心,不要再迟疑了!”
向枫问道:“爷爷,我一个人逃?小敏呢?”
“她不能走!她得留下照顾这个家。”闻照庭说得很坚决。
向枫有些急了:“小敏是我妻子,我一走,官府肯定拿她问罪——我不走!”
闻照庭叹了口气,说道:“小敏一走,你这个大家庭就毁了,即便留下遭受再大的苦,她也不能走——放心吧阿枫,还有我老头子在呢!我今日来便不打算回去了,只要我在,他们便不敢把小敏咋样,这点自信老夫还是有的。”
“向哥,走吧!我铁山跟你一块走!”铁山在一旁催促道,“菊子,成不?”
孟菊含着眼泪点着头。
向枫一咬牙,说道:“好!我走!铁子,你绝不能走,菊子有身孕了,再说有你在家里,我走了也放心些!”
铁山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只得答应了。
舒诚道:“向头,我跟你一起走吧!你不在,我在营里呆着没意思了。”
“好!”向枫点头答应了。
赵任看了看向枫,又看了看董小宛,神情有些不定。
董小宛看了赵任一眼,问道:“赵任,你不跟着向枫一块走?”
“我......”
赵任一时拿不定主意,他不是不愿意走,就是觉得自己这一走,肯定和小宛彻底无缘了。
董小宛道:“赵任,将你的刀借我一用。”
赵任听得一愣:“你要刀干嘛?”
董小宛有些火了:“你拿过来便是,问那多干嘛?!”
赵任只得将刀拔出递给董小宛。
董小宛将刀提在手上,神情肃穆,她先对孟明道:“孟叔叔,小宛今儿自个要做回主了!”
在孟明愕然之际,董小宛又转身看着赵任道:“赵任,我董小宛晓得你的心思,承蒙你不嫌弃,我今日发个誓:从今起,我董小宛便是你赵任的女人,无论你赵任去哪,小宛会一直等着你回来,你要是死了,小宛绝不独活于世——请大伙做个见证!”
只见董小宛一手拿刀,一手抓住耳边的一缕青丝,在大伙惊讶的目光中,她一刀将那缕青丝割了下来,放在赵任的手上。
赵任双手捧着那缕青丝,两眼含泪,神情激动,他深情地看着董小宛,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小宛,谢谢你!我赵任对天发誓,此生绝不负你!我跟向哥一块走,你等着我!”
董小宛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众人看得激动,几个女子的眼圈都红了。
“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闻照庭叹了一声,“事不宜迟,你们三人赶紧出门——记着,你们要改名换姓,一直往西北走,去九边要塞,那里有你们的用武之地,一旦有了军功,到时候就可设法赦免。”
这时,范茂山道:“你们从后门走吧,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大门口有暗梢。”
向枫答应了,他要范茂山先回去,免得到时候有麻烦。
闻敏转身去收拾向枫的行装去了。
向枫回到房间,见闻敏正忙着,便走到她身后一把将她抱住。
闻敏停下了手里的活,将头靠在向枫的胸膛上。
“小敏,今日一别,不知何时相见,你要好好地等着我回来!”
闻着闻敏淡淡的发香,向枫有些沉醉了。
“阿枫哥,你放心吧,我们不会分开的——就是老天也不能分开我们!你在外照顾好自己,别饿着冻着了......”
泪水划过闻敏的脸颊,她感觉到背后这个人把自己抱得更紧了,她心里有好多话想要和他说,可这临别之时,她只想他这样安静地抱着自己——永远这样抱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