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张秋里(上)
自从那一夜的深入交流之后,潘金莲好似变了一个人。
虽然早上还喜欢赖床,但再也没有日上三竿才从床上下来。
武植清晨都要锤炼肉体、摸索棍法之道,对食物的消耗颇大,普通人简简单单的早餐对他已经不再合适。
要不是如此,潘金莲还真的可能早早就爬起来,烧火做饭,尽到一个传统主妇的本分。
“娘子,一会儿我就去杨家嫂嫂那里一趟,然后直接去张秋,一切顺利的话,明日应该就能回返,娘子夜里一个人在家记得铨好门。”
“大郎,你安心去便是,路上注意安全,不要赶在山里过夜,我在家中等你回来。”潘金莲温柔的上前帮武植理了理衣领。
“娘子放心,铜棍在手,谁人是你相公的对手!”
看着武植神采飞扬的模样,潘金莲也变得笑意盈盈,似乎冲淡了短暂离别的不舍。
武植昂首阔步的离开,潘金莲在身后痴痴望着,眼神渐渐变得幽幽,最后轻叹一声,回转家中。
其实孟玉楼已经将一干田契、卖身契都打包给了武植,按理说,武植没啥事由非要再去杨家一趟。
不过想见美女,需要理由么。
见到武植到来,孟玉楼紧锁的眉头明显松了下来,俏脸上也泛起欣喜,仿佛家里终于来了男主人一般。
若说孟玉楼已经暗生情愫,那倒未必。
不过是心中有了依赖罢了。
孟玉楼让侍女唤来一个八九岁模样,同样披麻戴孝的黝黑少年。
“娘亲!”少年对孟玉楼很是恭敬,礼仪有模有样的。
听着少年的称呼,武植心中了然,这就是嫂嫂选定的嗣子了。
“承泽,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武家叔父。”
“侄儿承泽见过叔父!”
“不错,是个孝顺孩子!”
武植注意到少年哭的通红的眼睛,向着少年点点头。
来的有点突然,没有准备见面礼,稍稍有点尴尬。
“好了,承泽,我与你叔父还有事情商议,你回去书房温书吧,李先生再有半个时辰就要过来了。”
“孩儿告退。”
武植有些诧异的看向孟玉楼,这么急?才继嗣就开始安排上了孩子读书。
孟玉楼解释道:“杨家的未来需要一个读书种子支撑家业,承泽是个有天分的孩子,他今年已经十岁,其实此时开蒙已经有些晚了。”
接下来,孟玉楼向武植说了一些杨承泽的情况。
他的爷爷杨贤乐那日也在灵堂,武植与他还有过一面之缘,正是他注意到的那位在人群中沉默的田间老农。
从孟玉楼的话里,他也知道了,选择杨承泽的原因。
杨贤乐这一支在田间务农,日子过得清苦,但孩子生的多,杨承泽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夹在其中并不起眼。
这样的好处就是,孩子跟亲生父母并不十分亲近,而清贫的父母自然也不可能给孩子提供助力。
时间一长,杨承泽就真的成了杨宗锡之子。
如果杨承泽确实孝顺,让他继承家业未尝不可;但若是长歪了,想必那个时候,已经执掌家业多年的孟玉楼有的是手段施展。
更何况,还有武植也在一旁盯着呢?
聊完这个孩子,又聊起下一个孩子,自然是狗剩。
当孟玉楼了解到了狗剩的过往,虽然母性大发,但也明白其中厉害,便叮嘱武植好生引导,不要让他走上邪路。
跟孟玉楼的聊天很是舒适,在她身上武植感受到了一丝独立女性的影子,外柔内刚,极具魅力。
金莲,对不起,我好像精神层面出轨了。
接下来,终于进入到了正题。
“叔叔打算今日去张秋里?”
“正好军中无事,趁着空闲就跑上一趟。”
“也好,不过叔叔,如今家中多事,我还没有派人前去知会,我便书信一封给里正罢,免得横生枝节。”
武植连连道谢。
...
阳谷县城沿着官道往东南四十里,便是张秋里。
路程这么远,武植自然不会徒步前往,本来他是打算在骡马店租两头骡子或驴子,结果狗剩去问来价格,竟然要去到一百八十文一天。
还没过几天小康生活的武植便有些犹豫,要不吃一回软饭,杨家自是有驴骡的。
这时,那日在军营中见到的马粪浮上心头。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到了军营中,看着马槽中仅有的三匹战马,虽然不算驽马,但也跟骏马不沾边,品相不佳的模样在武植眼中却分外可爱。
教武植骑马的是张猛。
基础枪术扎实,又会马术,让武植对他在禁军的经历更加好奇起来。
本来张猛觉得有种优越感,好似找回了场子一般,一副前辈的模样,对武植敦敦教授。
却不曾想,武植对身体的控制感远超旁人,不过一个上午,就已经学会了骑马,虽然不能肆意驰骋,但骑马缓行、慢跑都不是问题。
想到自己曾经的学习经历,张猛不禁有些沮丧。
人比人气死人。
在营中蹭了一顿午饭后,顶着日头,武植与狗剩两人一骑前往张秋里而去。
起初狗剩是不肯上马的,坚持要为武植牵马。
武植好笑道:“距离张秋是四十里的路,这么慢吞吞走过去,只怕天黑之前都不一定能赶到了。”
狗剩只好作罢。
官道有些经久失修了,一路坑坑洼洼的,但武植二人终于在未时赶到了目的地。
揉了揉被摩擦的生疼的大腿内侧,两人下马向着庄子而去。
张秋里依山傍水,是个比较大的村落。
前些年大清河泛滥,洪水退后就是旱灾,为了活命,在里正的牵头下,不少田地发卖,到了杨宗锡手中。
杨宗锡通过杨家的商道从外县买来粮食,以粮食交易土地,最后杨宗锡成了这里第二大的地主老爷,不少村民就成了他的佃户。
恩,里正依然排名第一。
为了方便收租,杨宗锡又建了座庄子。
杨家以经商为业,农庄不过是添头,杨宗锡并不十分重视,很少过来,只是安排了家中奴仆在这里替他看庄收租。
此时正是播种冬小麦的时节,奇怪的是,一路走来,田间地头竟空无一人,奇哉怪哉。
这时,就见一群农家汉子狼狈不堪,互相搀扶的从远处走来。
离得近些了才看清,他们人人挂彩,神情黯然,有的甚至头破血流,只简单的做了些包扎。伤的轻的跟在后面,怀中抱着锄头、粪叉等等农具。
“走,咱们跟上去看看。”武植和狗剩牵上马,跟了过去,直到众人进了村头的一处庄园之中。
见武植二人面生,一庄客将他们拦了下来:“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见这庄客神情紧张,明显戒备姿态,武植便打消了一探究竟的想法,“这位小哥误会了,我们只是走错了路,这就离开!”
却不想庄客从身后拿出一面铜锣,狂敲不止,还高声喊道:“有奸细!快来捉贼!”
庄内立即一片哗然,冲出十几个拿着各式农具的农家汉子来,将武植二人团团围住。
“这位小哥,这是做什么?”武植跟狗剩对视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说,你们是不是高家庄派来的奸细?”敲锣的庄客见己方人多,嗓门都亮了好多分贝。
“什么高家庄?我们从阳谷县过来,拜见这里的里正。”
“贼子你还敢张狂,刚才还说走错路来着,定是奸细,大家伙跟我上!”
目测不打架是解决不了问题了。
武植担心缠斗起来伤了狗剩,不等这些汉子冲到跟前,就已先下手为强。
铜棍对上这些木制的农具瞬间暴露出碾压式的威力,就见武植每一次挥棍,都准确击打在了农具头部与木柄的连接之处,就听啪啪声、咣当声响起,农具纷纷断裂开来。
武植满意的收棍,道:“这下可以好好说话了么?”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咳咳,认错了人,就道歉,呆楞着做什么!”就见一中年汉子捂着胸口,在一少年的搀扶下,出现在庄园门口。
“里正!”
“里正!”
...
这些农家汉子纷纷向着中年汉子行礼,竟是张秋的里正。
里正满怀歉意的来到武植跟前,抱拳道:“这位好汉,咳咳,我是张秋的里正贾代善,替他们向好汉赔礼道歉!敢问好汉高姓大名?”
“小可武植,其实今日来却是要拜访贾里正。”
“哦?咳咳,那请武兄弟进庄一叙!”
众人坐定,贾代善继续道:“武兄弟,咳咳,你有所不知,这些时日,咳咳,我们跟高家庄发生了多起争斗,吃了不少亏,咳咳,他们现在啊,也是草木皆兵了,方才多有冒犯。”
就见刚才敲锣的庄客走出来,单膝跪下,抱拳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林三眼拙,误会了武兄弟,自愿认罚!”
“既然事出有因,林兄弟不必如此。也怪我说话没说清楚。”
武植本来就有事找上贾代善,怎好斤斤计较,便轻轻揭过。
“高家庄?可是善养驴的高家?”
“武兄弟也听说过这高家?咳咳咳”
林三见贾代善咳嗽不停,便接过了贾代善开启的话头,恨恨道:“武兄弟你是不知道,这高家人有多可恶!他们圈了村头的山谷牧驴,放任驴子漫山遍野的跑,驴子跑出了山谷,村子刚播下的麦种,愣是被毁了大片。里正找上高家理论,被高家的人打伤了身子,现在还一说话就咳嗽不止。”
又是高家!
还真是不凑巧,昨日张大还在说高家庄如何,今日竟又碰上了!
莫非要先做过一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