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净面
炫炊饼的时候,饼渣渣沾在了髯须上。
其实昨日吃烧鸡的时候,武植就注意到了,油腻、酒水、菜汁很容易沾,当时随手擦了,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恶心,实在不符合他此前一贯的卫生习惯。
古人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男人蓄胡更往往是身份、地位、智慧、武力等等的象征。
郓城就有一位叫朱仝的捕头,外号“美髯公”,蓄得一副好髯,江湖人多有艳羡,世人风气可见一斑。
不过,大宋倡文治,承平已久,魏晋时候的阴柔之风复起,对男人无须倒也不再苛责。
讲卫生,便从面白无须开始罢!
肤色天生,面白这辈子是跟武植搭不上边了。
无须完全可以实现。
想起昨日听闻王婆家还兼营着净面的营生,武植决定过去体验一把。
实在是家里没有刮胡刀啊。
工具如果不趁手,很容易刮出血的。
专业的事还是找专业的人吧。
说起来,这老虔婆还真是个能钻营的,据说也是个外来户,丈夫早亡,膝下无子,王婆也没有改嫁,就守着一间小茶坊,兼着说媒、针线、净面等营生。
王婆上了年纪,睡眠少,开门时间也早的很。
此时的她正坐在门口,端着一碗稀饭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一双三角眼盯着过往行人,不知道算计着什么。
就见斜对面的外来户,丑矬鬼傻笑着向她走来。
“王干娘,早啊!”
“大官人有事?”王婆明显是个势利的,武植一身粗衣明显与富贵不沾边,这声“大官人”却是嘲讽意味居多。
她的茶坊生意虽然一般,但也人来人往,昨日她已收集到了更多武植家的八卦。
美娇娘出身大户她是信的,留意年轻貌美的良家妇女,已经是王婆的职业本能,潘娘子的样貌千里挑一,怎么看也不是泥腿子家养的。
至于八尺兄弟,沧州武师,她是一个字都不信!
一母同胞,怎么可能天差地别。
哼哼。
“不敢妄称大官人,小可在家排行老大,干娘称呼一声大郎即可。听闻干娘有一手净面的好本事,特来叨扰。”
“哦?!”王婆有些出乎意料,寻常人家能省则省,“净面”这项消费习惯可不是清贫人家有的。
上门生意自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而且王婆还惦记着拿潘娘子做文章,捞上一笔。
“呵呵,大郎,老身这手段可不便宜,一次三十文!”王婆皮笑肉不笑道。
“嗬,赶上半只烧鸡了,服务业自古以来都是珍尼玛贵!”武植心底腹诽。
“没问题,麻烦干娘了!”
见武植如此痛快,王婆心底生出狐疑,莫非真的看走眼了。
再听闻武植的具体需求,王婆眼神诧异,盯着那张丑脸,似要看出花来,心底更是槽话满溢。
这丑鬼,就算没了这脏兮兮的胡须,不还是丑鬼一个。
“干娘这般看我,可是我脸上哪里不妥?”武植纳闷道。
这老婆子,啥眼神啊,平白让人心底发毛。
“大郎多心了,那大郎你稍坐,老身去去就来。”王婆摆摆手,径自走向里间去取工具。
不得不说,这王婆的手艺果然不错,下刀又快又稳,不过盏茶功夫,净面已经完成。
在热布敷面,软化髯须的间歇,王婆不动声色的探听起武松的消息来。
武植心底暗笑,正合我意!
于是,相较昨日,武植给出了更加细致唬人的版本。
一时间,出身前朝遗贵、手握丹书铁券的沧州柴进柴大官人的立体形象,如重磅炸弹般将王婆这个没有多少见识的老婆子轰的晕头转向。
而武植的亲弟弟被这样的人物重用,自然真真是了不得。
这个武植背景雄厚,招惹不得!
感受到王婆说话语气开始变得恭维谄媚热情,武植知道一番吹嘘奏效了。
我的好弟弟,为兄也是不得已啊。
快快来打虎罢,到时咱们兄弟一起扬名!
“大郎,看看,可否称心。”净面结束,王婆狗腿般的捧来家中铜镜,给武植看看成果。
镜子里依然是一颗大大的丑橘,只是收拾的干干净净。
眉宇间的自信沉稳,倒有点丑帅的意味了。
其实,武家兄弟一母同胞,底子还是不错的。
只是武松长相肖母,武植肖父。
嗯,老武家确实有丑的基因。
但老武家也有身材高大的基因,正所谓“身高一米八,长相都随他”,个子高就是帅气的代名词。
可惜,当初家里吃的,武大郎都是紧着弟弟先,后来又没日没夜的拼命和面、做炊饼、卖炊饼,完美错过了发育期。身高永远停留在了一米五左右。
如今年近三十,再发育的可能性实在没有了。
就是不知那神奇的暖流,有朝一日能否带给他奇迹!
“干娘的手艺真是名不虚传!”
“咯咯...”心境的转变,王婆只觉得武植的夸赞分外中听,丑脸咧开来,老母鸡叫般笑个不停。
......
回返家中,潘金莲竟已起床了。
是了,昨日喝酒,白天就已睡过,晚上又睡得早,很难再睡到晌午了。
潘金莲起床后没有见到武大郎,还以为他上街去了。
梳洗完毕,就准备起了午饭吃食。
听到开门声,看过去,潘金莲惊呆了下巴。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武大郎完整的五官。
往日丑陋的脸庞竟好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女人是感性的生物,对美丑没有绝对的认知和偏见,但天生对邋里邋遢的事物厌恶。
潘金莲每次看到那脏兮兮的胡髯,就觉得恶心。
但时人多事如此,潘金莲只好眼不见心不烦。
武大郎今日这般收拾,倒真是完完全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这张丑脸似乎变得耐看起来,一股精气神由内而外散发出来,潘金莲的脑海里莫名蹦出来“刚毅”“果敢”这些戏文里的词语来,小心脏竟也怦怦直跳起来。
武植倒是没有没有察觉潘金莲的异样,因为他的眼神都被她的妆容吸引了。
她化妆了!
淡淡的腮红,更衬的娇艳如花!
女为悦己者容。
武植心底狂喜,面色如常:“娘子早啊,锅里温的稀饭可吃了?”
“啊?啊,吃过了,吃过了。”
“那娘子你先收拾着,我上街去啦。”
看着脚步轻快的身形,挑着笼屉出了家门,潘金莲这才长舒了口气,只觉得两腮依旧发热不止。
……
“大郎今日好生精神呐!”
“大郎,差点没认出你来!”
“王婆的手艺?”
……
再次上街,一路上,净面后的武植竟引起了一波波关注。
俗话说,仓廪实而知礼节。
武植这明显注重精神面貌的做派,无不在告知着所有人,咱家物质充裕,有钱!
这也在进一步夯实昨日伪造的家庭背景。
唬人的话其实不难识破。
尽管填充了很多细节,让谎言更具可信度。
但你一个卖炊饼的,整日起早贪黑,粗衣淡饭的,如何让人相信你有来头呢?
到时候,免不了西洋镜戳破,遭人奚落。
那王婆也必然会没有顾忌,生出恶念来。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害,有一个漂亮媳妇的男人太难了!
另外,伪造人设的好处还是有的,附近街巷的百姓给新邻居极高的热情。
刚刚转了两三条街,炊饼已经卖的差不多了。
剩下三四个,武植不打算卖了,准备提前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