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日,县衙大门外宣化坊下,唐知县结束了今日例常的宣化工作。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天听讲的里长甲长代表特别认真,一丝不苟,有呼必应,给了唐知县很多正向情绪反馈。唐知县一时兴起,讲了大半个时辰,已是口干舌燥。
看来是上次税赋事件的影响啊,本官真是民心所向啊。
结束了宣讲,唐知县还有点意犹未尽,这种被敬仰被爱戴的感觉还真是让人上头,受用,太受用了。
回到县衙,唐知县打算去刑钱夫子院看看。前些日子刑名师爷孙维请假回家奔丧,才刚回来,得去慰问一番。
走过大堂,正要穿过屏门,却见承发房经承李留气喘吁吁地边挥手边跑过来,高声喊道:“县尊留步,有府里的紧急公文!”
唐知县便停步,接过李留奉上的公文,展开细看。
咨休宁县正堂唐哲:
本府近闻,有不法之徒,结党成伙,流窜于本府所辖诸县,行窃盗之事,其行径狡猾,手段多变,已引起邻近诸县之警觉。
兹据可靠消息,该团伙成员众多,约十余人,皆身手不凡,擅长夜袭,且以商贾之名,掩人耳目,实则心怀叵测。本府已命捕快严密巡查,以防患于未然。
特此咨文贵县,望阁下督率所属,加强巡防,警醒乡里,严防盗贼之侵扰。请即通知捕快民壮等,对过往行商旅客严加盘查,勿使奸人有机可乘。
同时,本府亦望阁下广布耳目,密侦细访,倘有该团伙之踪迹或消息,务请即刻飞报本府,以便合力擒拿,以靖地方。
此令。
徽州知府成广林(官印)
永乐二十二年六月十四日
唐知县看了徽州府咨文,不敢怠慢,径去刑钱夫子院找刑名师爷孙维商议去了。
却不提唐知县与孙师爷如何商议,后宅中,唐窈娘今天却久违地捡起画笔,饱蘸墨汁,酝酿良久,终于在雪白的宣纸上下了笔。
对面四五步,一张红木椅子上,知画正襟危坐,一动不动,以便小姐临摹。
却见笔锋落在纸上,三折两转,呈现出轮廓,竟是一个猫头。
原来唐窈娘所画,并非知画其人,而是她双手抱着的猫儿锦团。
锦团亲人,被人久抱也不挣扎,不像雪蛟那个泼皮,又不知道跑哪里浪去了。
唐窈窕画了猫头,正要一气呵成完成身体四肢和尾巴,毕竟是Q版简笔画,就是这么快。
忽然听到前面咚咚咚咚的鼓声,忙问知画发生了何事。
“击鼓鸣冤,这是有人来告状了,老爷马上就要升堂了。”
“升堂啊,我还没看过升堂呢,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唐窈娘兴奋的眼里直冒小星星。
“啊,老爷不许小姐出内宅啊......小姐,小姐,等等我......”
还没等知画从椅子上起身,唐窈娘早就扔下画笔跑出去了。
......
咚咚咚咚咚咚,鼓声响个不停。
唐知县快步走入大堂,县丞葛升平、主簿关磐和刑名师爷孙维紧随其后,葛县丞和关主簿各自就坐于大堂左右,孙师爷站立在唐知县身侧。唐知县端坐于正中的官椅上,目光如炬,环视全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油然而生。
“升堂!”随着衙役班头的一声高喊,整个府衙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衙役们手持水火棍,威武站立,齐声高呼:“威——武——”
唐知县拍响了惊堂木,威严的目光扫过堂下,沉声喝道:“何人击鼓,速速上堂!”
衙役随即引导一个麻衣草鞋的汉子上堂,跪于堂前。
那汉子跪地,神色凄然,急切地诉说:“禀大人,小人何七,住在屯溪乡第六里第九甲,家中昨夜遭盗匪侵扰,财物被劫,家父在抵抗中受了重伤,里长甲长可以作证。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
唐知县瞟了孙师爷一眼,孙师爷在唐知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唐知县便喝到:“何七,盗匪几时进你家中,共有几人,作何打扮,劫走什么财物,往何方逃走。始末细节,一一道来。”
那何七便开始讲述案情,大约讲了一盏茶功夫。
唐知县听完,眉宇间闪过一丝严峻,立即喝道:“当班捕头何在?”
堂下闪出一人,双手抱拳行礼道:“职下萧铁在此。”
唐知县发令:“萧捕头,立即组织捕快,前往何七家中勘查现场,捉拿盗匪!何七,你随萧捕头归家,配合勘查。”
“待擒获盗匪或者发现线索,再行升堂问案,退堂!”唐知县一拍惊堂木,转身离开了大堂。
大堂内,衙役们齐声应诺,迅速行动起来。
“啊,这就完了,就这!”躲在大堂偏厅的唐窈娘还没看过瘾,这升堂也结束的太快了。
“小姐,我们快回后院吧,要是被老爷发现就遭了。”旁边的知画急得不行。
“好吧,这只是一个开始,等下半场我再来。”
......
整个下午,唐窈娘都在等鼓声再次响起,这年头,看个热闹真不容易。
可是直到晚饭时间,都没有什么动静。一咬牙,吩咐知画:“知画,你去打听打听,老爷在哪里?”
知画便出去打听,唐窈娘刚喝完一盏茶,知画就回来了。
“小姐,我刚在小厨房遇到老爷的大丫鬟司琴了,她说要去东花厅伺候老爷茶水。”
“好,我去找爹爹商量点事,你不用跟着了。”
唐窈娘熟悉地一溜小跑,等到了东花厅门口,停下来,伸手扶住头上乱晃的步摇,淑雅地迈着小步走了进去。
“爹爹万福。”
“是窈娘啊,晚上的饭菜还可口吗?”
“美味的不得了,我都想给厨子加月钱了。”
“噗嗤......”却是旁边伺候的司琴忍不住笑了,对着唐窈娘盈盈一礼:“我还没有谢过小姐呢,平白就给我加了月钱。”
“你那是沾了知画的光。”唐知县大笑起来:“窈娘现在可是散财童子呀,看谁顺眼就想加月钱。”
“我说怎么这几天,仆妇下人们一个个围着我打转,原来是指望这个呀。”唐窈娘也笑了。
司琴端来一杯茶,双手捧给唐窈娘,唐窈娘接过,低头轻嗅茶香,开口道:
“早上听到鼓声响,可是爹爹升堂审案了?”
“哼,你不是也在场吗,还躲在偏厅,以为爹爹不知道吗?”
“爹爹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爹爹的眼睛。”唐窈娘连忙奉上今日份的高帽。
“爹爹在堂上威风不?”
“仪表堂堂,威风八面。”唐窈娘一句话逗得爹爹大笑起来,等爹爹平静了,又问道:“现在可抓到了盗匪?”
“哪有那么容易,萧捕头回报,这伙贼人是池州府石埭县流窜过来的,从黟县入我徽州府,然后就到了本县。这伙人身手了得,高来高去,沿途作案十几起,要是再不被逮住,估计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歙县或者婺源了。”
“啊,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那苦主何七指认,近邻黄老爷名下商铺内售卖的一串珍珠项链,为其母生前陪嫁,正在盗匪劫走财物之列。萧捕头说,案发地点附近富户难免窝赃销赃之嫌,已经统统押解回来关在监牢里。待审讯几日,有了结果,再做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