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叔，你可知爹爹现在何处？”

　　“老爷退堂之后去了刑钱夫子院，应是有事要和孙师爷商议。”

　　“我也有事要找爹爹，虎叔随我一同去吧。”

　　唐窈娘便和童擒虎、知画一路来到刑钱夫子院，果然进门就看到爹爹正看着一份公文，眉头紧锁。

　　“爹爹何事烦忧？”

　　唐知县一抬头，便看见了三人。旁边孙师爷忙让座，吩咐小厮上茶。

　　“还不是盗匪那桩案子，府衙催逼得紧，责令限期破案，可眼下一点眉目也没有。”

　　旁边孙师爷搭话道：“这帮盗匪跨府连环作案，动静太大了，估计徽州府也有刑部的压力。”

　　“爹爹不是勒令典史和捕快限期破案了吗？难道他们敢阳奉阴违？”

　　“若是到期破不了案，为父总不能将他们一个个全打板子，那样再有案件靠谁去办理呢。为父既要约束他们，又要仰仗他们，难啊。”唐知县眉头皱成个川字，习惯性地捋着长须，无奈道：“这帮滑头办起正事来推三阻四，盘剥乡里却是花样百出，当真可恶。”

　　唐窈娘一听，看来爹爹对贼开花等陋规也是深恶痛绝，只是同样有心无力。

　　“东翁和小姐可知，那典史捕快等人，何以如此？”孙师爷说道。

　　唐知县不解其意，眼神示意孙师爷继续说。

　　“凡事有因必有果，如贼开花等陋规，遗祸绵长，究其根本，原因有二。一则本朝俸禄微薄，那典史捕快，官无品阶，吏不入流，仅凭正经俸禄，养家糊口都难，自然都挖空心思敛财。二则彼等惯会看人下菜碟，专找没后台的乡民欺负，无人能反抗，作恶而不受罚，所以没有畏惧。”

　　唐窈娘恍然大悟，也是，当好人要挨饿受穷，做坏人却盆满钵满，还不会受到制裁。怎么选不是显而易见嘛。

　　如何破局呢？基于以上两点考虑，首先是要给足待遇，让实际做事的人没有后顾之忧；在这个基础上，加强监管，违规者重罚，让官吏们不能贪不敢贪。咦，后世清朝的高薪养廉加重典治贪政策不就是这个路子嘛。思路要打开，现代社会政府反贪倡廉，企业管理员工，都很有借鉴之处啊！对，还应该在监管的基础上加强考核激励，建立奖惩机制，促进作风建设，建设平安休宁.....

　　等等，貌似发散的太远了。关键的第一步是要给足待遇呀，银子从哪里来？朝廷的俸禄标准绝不可改，县衙也没有余钱啊！不给待遇直接上监管手段那就是只要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只会人心尽失，绝不可行。

　　要不从爹爹的私账里拨一点呢。不妥不妥，知县代朝廷养吏，朝廷领不领情不说，大犯忌讳。

　　必须找到合理且可持续的财源。

　　唐窈娘冥思苦想，忽然眼睛一亮。

　　对了，官方力量不足时，那就依靠社会和群众嘛。想一想，如果当真达成平安休宁的局面，那自然是乡绅百姓受益。根据谁受益谁买单的原则，典吏捕快领取俸禄维护治安，乡绅百姓支付报酬享受平安环境，这也是双赢啊。很好，逻辑闭环了。

　　不错不错，刚才还和黄有财讲，生意要求双赢。看来，治安方面也是如此啊。

　　......

　　六月二十日，艳阳高照。

　　县衙大门外宣化坊下，临时搭了个丈许高的台子，台子下面挨着照壁一溜搭了好些凉棚，将高台簇拥在中间。

　　即使是早晨，天气也有些燥热。今日不是例行宣化之日，凉棚里却已经坐了不少人。

　　“张里长，您看衙门摆这么大阵仗，是怎么个意思？莫非是要请我们看戏？”

　　“看个屁，你没看见台上红纸黑字写着嘛，休宁县首届治安扩大会议。”

　　“啥叫扩大会议呀？”

　　“你看看周围，除了平日来听宣讲的里长甲长，是不是多了好些人。”

　　“确实，那个是海阳乡的江财主，那个是五城乡的安员外，还有那个胖的，好像是屯溪乡的黄老爷......”

　　便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锣声响起，风度翩翩的唐知县携一众官吏从县衙大门鱼贯而出。知县、县丞、主簿、典史登上高台，在台上备好的四把椅子上就座。后面的捕快衙役涌到凉棚中，找空位坐下。

　　“本官休宁知县唐哲，感谢各位里长甲长、乡绅代表参与本县首届治安扩大会议。”唐知县站起来主持，环视四方道：“诸位可知，为何要召开本次会议？”

　　台下乡绅都摇头不知，捕快衙役沉默不语。

　　“长久以来，捕快衙役相关人等借盗匪之名盘剥乡里，已成常态。什么贼开花、洗贼名，林林种种，花样百出，百姓苦不堪言。诸位乡绅，可是感同身受？”

　　台下多位乡绅窃窃私语起来，没想到县尊大人如此大胆，上来就掀桌。

　　“而那捕快衙役，却也有话要说。吾等负责传唤、缉罪、搜证、巡逻诸多事宜，朝廷每月却只发三瓜两枣，不弄些外财，如何养得妻小。因此心安理得以权谋私，致百姓受苦，治安糜烂。”

　　台下捕快衙役都紧张起来，紧盯着唐知县。

　　“今日召集各位前来，就是要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陋习一扫而光，换成光明正大的规矩。”

　　“本官草拟了一个法子，大家讨论讨论，集思广益，商议一个章程出来。”唐知县一挥手，跟班童擒虎立刻搬出一块巨大的木牌出来，立在台上。只见上面白纸黑字，写得分明。

　　第一条宗旨

　　为维安宁于乡里，保秩序于街巷，特设治安基金，以资鼓励捕快勤勉，兼使百姓共担治安之责。

　　第二条基金之设

　　本基金由休宁县百姓自发集资，按户出资，以示公义，集腋成裘。专用于奖赏捕快之功绩，补助治安之需，及应急处突之用。

　　第三条基金之管

　　基金由县衙专设账目管理，收支有据，定期公示，以昭公信。

　　第四条考核之责

　　设治安考核条款细则，由知县亲领，刑民师爷及刑房吏员辅之，按期审视捕快之劳绩。以治安案件之多寡、结案之速迟、百姓之诉愿为据，综合权衡。

　　第五条奖赏之法

　　根据考核结果，功绩卓越者重赏，平庸者轻赏，不力者无赏，赏金定时发放。百姓提供线索，协助抓捕者亦可酌情奖赏。

　　第六条监督之制

　　设监察员若干，以乡绅百姓充之，监察基金用度，确保清正无私。

　　第七条修订之权

　　本办法如有未尽善处，由县衙召集乡绅代表修订，公示后施行。

　　第八条施行之时

　　本办法自正式颁布日起即刻施行。

　　平安休宁，人人有责。官民共治，造福乡里。

　　本办法需搭配细则施行。

　　休宁知县唐哲颁（尚未加盖官印）

　　如此闻所未闻之制，众皆哗然，纷纷热烈讨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