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十八睚眦目裂,举起上了刺刀的燧发枪,大骂:
“李郁,你踏马的不是男人。我若不死,日后必取尔狗头!”
喊罢,带头发起了冲锋。
而胡之晃则是爆喝一声:
“抬枪手,都给我瞄准那个领头的。预备,放。”
枪声震耳欲聋,硝烟弥漫。
苏十八身中无数霰弹,浑身都在飙血。
他很不甘心的倒下了~
脑海里最后一幕画面,居然是正在和李郁嬉戏的苏卿怜。
“臭表子。”
……
主心骨一死,其余人纷纷或降或逃。
“嗻。”
突然,胡之晃低声说道:
胡之晃招手,唤来两名千总:
“你,带人把所有的燧发枪都收拾起来,断成两截的也收走。”
……
阿吉噶眉开眼笑,威风凛凛的率领八旗健儿开始追杀溃兵。
俩人好似兄弟,有说有笑。
阿吉噶眉开眼笑,一副了然于心。
拎着血淋淋的首级,他大声下令:
“告诉弟兄们,不要俘虏,杀,都杀掉。”
半个时辰后,
战场硝烟散尽,绿营兵们欢笑着检查尸体,挨个砍首级。
鲜血滴滴答答落下~
看见胡之晃,他一咕噜下马:
胡之晃和阿吉噶关系更亲密,甚至聊起了安庆的军情机密。
杀人,不是目的。
作战勇猛、一线围攻的分10两。剩下的就均匀分分,每人拿2两到3两不等。
然后招呼着绿营兵进来帮忙。
“我怕赏银被上面刁难。不如现在,先搞一波热乎的?”
“胡总兵,恭喜恭喜。”
胡之晃分了1000两。阿吉噶分了500两,其余八旗兵每人分了50两。跟着胡之晃冲锋的兵丁每人分了20两。
那些没捞到军功的江浦镇绿营兵更是好似打了鸡血,愣是和战马并驾齐驱,就为了让自己的刀锋染血,抢个把新鲜的首级。
把葛家的银子搬出来,大家分分。
八旗兵冲进去,把葛士绅阖家20余口杀的一干二净。
“啥意思?”
……
满脸欢喜的阿吉噶来了,马鞍上挂着4颗首级。
“你带一百人,先把葛村给我围了。”
“附近有户姓葛的士绅,给这伙吴贼提供粮饷情报,里应外合,妄图推翻我大清~”
“咳咳,葛家毕竟是士绅。您是满大人,您领头会比较好交代。”
绿营兵杀士绅,事后可能会引来麻烦。八旗兵丁杀士绅,大家就装看不见。
“明白,明白。”
阿吉噶军职不高,但是消息很灵通。
一时间哀鸿遍野,鲜血横飞。
他透露了一個重要消息:
“淮安清江浦的那些渡船是明棋。巢湖的几百艘带篷漕船才是暗棋。江西官兵表面节节失利,那都不重要。只要渡江一击能成功,江南立马归顺朝廷。”
“嗻。”
“同喜同喜。此战,我等满汉将士并肩作战,全歼伪吴王麾下渡江精锐。如此盖世巨功,得将首级和报捷文书赶紧送去安庆吧?”
目的是抄家搞银子!
周围跪地的俘虏们连忙扑向武器,却被更快一步的营兵们以刀矛杀戮。
……
这种事他还真不惧。
胡之晃听的心悸,连忙问道:
“那是当然。”
“居然有如此恶劣士绅?杀!必须得杀。”
胡之晃拎着大刀走到苏十八的尸体旁,瞄了一眼脖颈,狠狠剁下。
“长江那么宽,据说吴贼战船火炮猛的很。”
阿吉噶嘿嘿笑了:
“伪吴王把水陆主力都带去江西打仗了。南方各省乌泱泱的援兵齐聚江西,够他打一阵子的。”
“阿大人,您,您怎么知道这么多机密?”
“老子镶黄旗人。生在皇城根,长在四九城,曾是抚远大将军帐下戈什哈。就等着这一仗积点军功,痛快的升几级,到苏州满城做个协领参领伍的。”
胡之晃连忙谦逊的塞过一张银票:
“到时候,还请兄弟帮着活动活动。”
“好说,好说。”
……
巢湖,
在庐州府(合肥)的东南方向。
此地对于江防的重要性,胡之晃并不了解,但不影响他把情报传出,通过早点铺子情报点传到了刘千手里。
刘千顿感压力山大,开始做几手准备。
一边令人将情报送至在南昌督战的陛下。
一边提醒驻江宁的第1军团、以及各州县的巡警分署加强戒备。
又通过崇明的水师副总指挥韦子龙,将太湖、金山卫、甚至杭州、湖州的战舰匆匆北调,进驻江宁、江阴以及太仓,充实江防。
可以说,吴国在不分昼夜的抢时间。
时间每拖延1天,江南就安全1分。
……
吴军突袭江浦被胡之晃部歼灭的军报,分别送到了安庆大营以及江北大营。
明亮接到军报的瞬间,心里一咯噔。
“难道抚远大将军布置的渡江奇袭计划被南边发现了,所以伪吴王派兵试探?”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直到底下人来请示:
“主子,巢湖那边的船何时南下?”
“再等等,再等等。”
被李郁暴揍过的明亮,胆子变小了很多,畏首畏尾。南边的每一个举动都让他心生疑惑,反复琢磨,举棋不定。
江北大营,
海兰察的第一反应就是“速速南下”。
然而,公文在仪征县和安庆府之间走了3趟,还是没能敲定进兵的日期。
这让他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
淮安府清江浦的数百条大船,依旧静静的停泊着。
若阿桂在,一道军令,明亮也好、海兰察也好,亦或是死掉的福康安都会立刻遵从。
可阿桂归京,明亮和海兰察之间,谁也没法指挥谁。
……
济南府,
芙蓉街。
向来是省城无可争议的一等一繁华地,聚集了衙署、府学、文庙,各类高档铺子。不时路过的巡逻的兵丁也彰显了此地的与众不同!
扬州盐商首总江春之子——江雨,正在百无聊赖的逛游。
身后不远处有4名保镖,腰揣利刃,和主子保持着10丈以内的距离,不敢太近也不敢太远。
“储二,有什么好玩的吗?”
储二是江府大管家的儿子。爹伺候江老爷,儿子伺候少爷,合情合理,也属于一种家族传承。
他小声说道:
“要不,咱去听戏?”
“没意思。”
“咱去大明湖画舫?”
“那些烂脂俗粉,谄媚的笑,我看一眼都反胃。”
“咱出城去打猎吧?”
“太血腥了,不喜欢。”
“找几个本府文人,陪公子玩点风雅的?”
“得了吧!那帮没骨气的书生,我拨一下琴弦,他们就痛哭流涕,硬说我是当世琴圣。”
……
小管家储二,没憋住。
笑道:
“公子,您的身份太亮眼了。两淮盐商首总之独子,那些人看见您就不由自主的巴结。”
江雨扭头,皱眉道:
“盐商的儿子怎么了?我只是想像个普通人那样,找点生活的乐趣,这要求很难吗?”
储二笑的很勉强:
“公子说的是,其实一点都不难。都怪那些人没骨气,跟个哈巴狗似的。”
“哎~”
望着少爷那清澈、忧郁、渴望贫穷(平等)的眼神,储二一阵心酸。
暗自发誓,
一定要想办法,给少爷找点真正的欢乐。
换了普通人,可能会觉得江雨的这种想法很荒诞很欠揍。
这就和“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蒜,皇上用金锄头种地”的想法类似,属于一种很难解释的误解。
有大把的银子的人生,会无聊吗?
答案是:
真的会无聊。否则就不会有“帮闲”这种生物的出现。
帮闲,
就是帮着“什么都玩腻了的二代”寻找生活的乐趣,帮着花钱。
……
储二作为江府的家生子,太了解少爷们的生活有多枯燥了。
他眼珠子一转:
“少爷,小的有个大胆的想法。”
“讲!”
“这济南府稍微上点档次的销金窟,都认识少爷。咱这次就来个改头换面,以穷~啊呸,以普通人的身份出现~”
江雨若有所思,眼睛发亮,高兴的原地飞踢一脚。
啪~
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把旁边的摊子给踢翻了。
摊主目瞪口呆,心痛的蹲在地上,望着滚落地面的点心,手直哆嗦。
储二随手从衣袖里摸出一锭银子,扔在地上,懒得多看一眼摊主精彩的表情。
这种装哔场面看多了,腻!
他快步跟上少爷,察言观色:
“少爷,您觉得怎么样?”
“不错。”
“不过这样一来,有些势利眼可能会把少爷当成穷人,唐突了少爷。”
“这有什么?我正想亲自体验一下做穷人的感觉。”
江雨眉飞色舞,清澈愚蠢的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
首先,得换身衣服。
就江雨身上这套华丽的衣服,瞎子都看的出来价格不菲。
趁着他喝茶歇脚的工夫,
储二拐到了隔壁胡同里,冷冷的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衣服要便宜,但是不能脏,不能臭。
恰好,
此时有一名身穿粗布长衫、布料被浆洗的发白,略显寒酸的书生路过。巧了,身形也相似~
储二向前一步:
“你,脱掉长衫。”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
一锭银子,伸到了面前。
储二用厌恶且不耐烦的语气,低声说道:
“长衫归我,这银子归你。快点,你再啰嗦,我就让人把你扔进大明湖。”
书生怎么也想不到,脱掉长衫就能挣钱。
赶紧接过银子,飞快的把长衫脱掉,递给储二。
还好心的问道:
“里面的还要吗?”
“滚。”
……
10两银子,换一身浆洗的快报废的长衫。
显然是赔本的!
可从储二的角度来说,这又是很赚很赚的。
花少爷的银子,博得少爷的信任,这买卖太值!
“少爷,委屈您换上这身衣裳。”
“储二,你办事够利索的啊。”
储二微微一笑,伺候着更衣。
又在胡同里的剃头挑子上花5文钱捯饬了一下发型,一个符合当前贫穷身份的发型。
江雨路过一间卖胭脂水粉的铺子时,忍不住偷照了一眼橱窗里的铜镜。
镜子里,
老旧的衣裳、潦草的发型,稀碎的胡渣子,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穷酸。真的是自己吗?
这可太好了。
……
却不料掌柜的冲了出来:
“漕,乡下穷棒,撒泡尿照照自己,伱也配照这高档铜镜?磨损了,你麻痹的给钱吗?”
江雨瞬间青筋暴起,拳头攥紧。
活了18年,第一次遭受如此严重的羞辱,很不适应,很愤怒!
猛然间,
他意识到,这不正说明了自己转型的成功吗?
瞬间释然,
腼腆笑笑,扭头走了。
掌柜的气的在后面跳着脚,骂骂咧咧:
“穷鬼~你踏马还笑,笑你娘哎。”
储二忍不住了,朝着远处默默注视的保镖努努嘴。
于是,
1名保镖走过去揪着掌柜的一顿暴淬,然后又提溜起棍子把铺子简单装修了一下——“金川前线风格”。
之后,拍拍手扬长而去。
重新汇入了保护少爷的序列。
江雨是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的,这都属于恶奴储二的个人行为。
……
内心充满期待的江公子,穿着浆洗的皱巴巴的粗布长衫,笼着手缩着脖子走进了曲水亭街一家以清倌人著称的铺子。
这地方他之前来过3次~
幸甚,
龟公一点没认出来,伸出胳膊喝道:
“站住,这也是你能进来的地方?”
“我,我攒了5两,可以进去瞧瞧吗?”
“5两啊,够在一楼大厅坐一会,就一小会啊。”龟公犹豫了一下,决定挣这锭银子。
午后正是淡季,闲着也是闲着。
一楼大厅,
十几个姑娘懒洋洋的划着扇子。
就这种破衣烂衫的穷酸,谁接谁跌份。
龟公看不过,走过去低声说道:“姑娘们,谁去陪这个穷哔随便聊几句打发掉。”
然后,
又指着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对江雨说:
“你就坐这吧。”
过了好一会,才有个最受排挤的如月姑娘气鼓鼓的过来了。
端起茶壶,给“穷哔江雨”倒了一杯:
“客官,喝茶。”
江雨正兴奋,觉得这感觉是那么的新奇。
端起,咕嘟喝了一口:
“这什么茶,我居然从来没喝过?”
哈哈哈哈哈,
如月笑的肚子疼,半天才止住笑,抹着眼泪问道:
“高沫,外面一文钱喝一大碗。不是,奴家就想问一句,您装个什么呀?”
……
由于午后太闲,加上江雨的眼神当中透着一股愚蠢的清新。
俩人聊天意外的有趣。
如月姑娘觉得眼前这客人虽然穷了点,懂得还挺多。
琴棋书画的,什么都能聊点。
江雨则是头一次得到了“相对平等”的服务,聊的格外起劲,还动手搬来了大厅里闲置的古筝交流琴技。
储二躲在角落里瞅着,格外欣慰,好久没见到自家公子如此灿烂的笑容了。
“哎,你真的是第一次来吗?”
“是啊是啊。我攒了2个月的笔墨纸砚银子,才够进来这一趟。”
望着江雨那天真无邪的脸,如月一阵狐疑,总觉得这小子脸白的,不太像穷人家出来的。
突然,
一绸缎胖子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腕:
“如月,上楼陪爷的朋友玩玩。”
如月委委屈屈,起身离开。毕竟这胖子挺有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