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使团全覆没
“边关急报…”
“六百里加急…”
大明宣德元年,闰六月的一天清晨。
瓢泼大雨倾泻如注,雷电交加……
在京城西郊的官道上,一匹快马疾驰而过,溅起了地上的阵阵水花。
马上之人浑身淋透,肩上斜背着个绛布包,他所穿衣服前胸后背白底黑字,皆书着个醒目的“驿”字。
这人右手疯也似的,不停的执鞭抽打着自己的胯下之马。
那马如离弦之箭,飞驰在雨幕之中……
不多时,快马驰至北京城外城墙的广宁门前。
“边关急报…”
“六百里加急…”
这人声嘶力竭地叫喊着,驰到城门前却一下跌落马背,摔倒在浑浊的雨水里。
守城士兵听到叫喊,一拥上前,将这人扶起来,问道:“哪里来的塘报?”
那人颤颤巍巍从包裹里拿出一个报匣,交给守城士兵,“十万火急,快…快将奏报转呈皇上…”
这人说完,便晕了过去……
守城士兵不敢懈怠,城门官立刻遣人携了塘报飞奏兵部,兵部又派人转呈至皇宫大内。
而此时此刻,在皇宫紫禁城的乾清宫内,刚刚登基才二十余日的宣宗皇帝朱瞻基,正端坐在金碧辉煌、装饰一新的大殿龙椅之上。
这乾清宫于永乐二十年的一天深夜,突然被一场无名业火烧得片瓦无存。
好在成祖皇帝朱棣那一晚没就寝在乾清宫内,这才躲过一劫。
两年后,垂暮的永乐大帝崩逝于榆木川,死在他第五次亲征鞑靼的返程路上。
紧接着,太子朱高炽即位,是为仁宗,下旨重建乾清宫。
今年春上,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刚刚落成,仁宗便住了进去……
可不久,正值盛年的仁宗皇帝却又离奇暴崩……
可悲可叹的是,他只仅仅做了九个月的皇帝。
人们不禁要问,这个皇威森严的紫禁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场离奇的大火过后,又接连两个皇帝离奇暴崩……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随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而又都随风而逝,留给人们的只有无限的遐想和永久的谜团……
现在的这座宫殿,已经属于一个只有二十七岁的年轻人。
他就是朱瞻基,大明王朝的第四位皇帝,他又坐在了这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位宝座上。
簇新的宫殿,年轻的皇帝,重启的新朝,新组的内阁,对于朱瞻基而言,这一切都是新的……
而此时,正在早朝的朱瞻基,满面红光地坐在高高的乾清宫御座之上,一脸和气地看着大殿内分列两班的文武大臣。
站在众臣最前列的,是四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这四位,正是朱瞻基的内阁四老,他们分别是杨士奇、杨荣、杨溥和黄淮。
此刻,偌大的乾清宫大殿内肃然无声,大殿外则是暴雨倾盆,雷声隆隆。
朱瞻基瞧了一眼站在四老之首的一位老人,清清嗓子,温和地道:“杨宰辅,瓦剌那边又来塘报了吗?”
站在首位的杨士奇,突听皇帝见问,立刻双手举着笏板,出班奏道:
“启禀陛下,还是五日前接到兵部转呈的征西将军、宁阳侯陈懋的塘报……”
“说瓦剌进贡使团共三十二人,已在宁夏贺兰口有他们迎接入境,并且派专人护送入京,这…这两日却没再见塘报……”
“灵州刺史陆荣辉也没来塘报吗?”朱瞻基急切地道。
“启奏万岁,灵州方面也没见塘报…”杨士奇回道。
朱瞻基听了杨士奇的启奏,抬眼看了一下群臣,朗声说道:“我大明北疆,鞑靼夷狄狼子野心,虽经高祖、成祖两朝,我天兵压境,狼狈北窜,然其余孽时时南下侵扰,犯我疆边…”
朱瞻基说着,从御座上缓缓立起身来,在御案之后,背着双手慢慢踱着。
继续道:“这瓦剌虽亦属蒙古部族,然自永乐九年称臣纳贡,其首领被我天朝封为顺宁王以来,还算抱诚守真,安分如常……”
“此次,朕初登大宝,瓦剌部族便有心来朝贺贡,永结盟好,朕心甚慰…”
“杨宰辅,你们朝中几位阁老要好好商议一下,这次我们要给他们什么封赏……”
“是,陛下,臣领旨……”杨士奇躬身应道。
这时,杨士奇身边的杨荣,抬眼看了一下朝堂上的朱瞻基,举着笏板,出班奏道:
“启奏万岁,老臣等执掌内阁,敢不尽心竭力,报效朝廷,然此次瓦剌进京贺贡,却有僭越之嫌,微臣所闻,不得不奏……”
“僭越?他们怎么僭越了?杨阁老,你细细说来……”朱瞻基疑惑地道。
“陛下,瓦剌自成祖两邦修好以来,早有约定,瓦剌使团进京,人数定额在二十四人,兵马车仗,不得僭越……”
“此次贺贡,微臣见塘报所奏,人数却突增至三十二人……”
“还有,他们派遣的使团领队,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名字叫也先……”
“也先?这人是谁?”朱瞻基好奇地道。
“陛下,臣听说,这也先是瓦剌首领脱欢的儿子,勇武过人,颇有胆识…”
“只这两项,微臣便感觉瓦剌此来,是不是…,是不是有些居心叵测……”
朱瞻基听了,微微一笑,摆手道:“怕是阁老多虑了,瓦剌使团人数虽超出定额,但也不致警醒问罪,伤了和气……”
“使团到时你等一定要按其实有人数,加倍封赏,切勿拘泥于钱物,以坠我天朝气象……”
“至于什么也先,他们瓦剌既然能派出其王子前来,也足见其心甚恭,其诚可嘉啊……”
杨荣听了朱瞻基所言,躬身道:“是,微臣一定照办…”
就在杨荣一躬身之际,忽见司礼太监匆忙走上堂来,语气急促地道:“启禀万岁,兵部转呈的六百里加急到了!”
众臣听了一怔,只见那司礼太监双手擎着个木匣呈到御阶之下。
又由皇帝身旁的随侍太监接过打开,呈给了朱瞻基。
朱瞻基兴冲冲地接过塘报,打开细览起来。
片刻,只见他一张清秀的脸越发严峻变白,执塘报的双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最后,他深深地吁一口气,慢慢合上了塘报,缓缓的重又坐回了龙椅之上,右手无力地一摆,轻声道:“今天到这里吧,散了…”
接着,就听朱瞻基旁边的随侍太监尖声叫道:“众卿退朝……”
这时,殿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隆隆的雷声滚滚而过,就像一个大石碾子压过头顶一样。
众臣鱼贯退出乾清宫,杨士奇与另几个阁臣,也慢慢退了出来……
刚退到殿门口,却见皇帝的随侍太监小跑着凑过来,轻声道:“几位阁老大人,皇上让你们留步……”
杨士奇与杨荣、杨溥几人互相一望,都没发话。
杨士奇转过身,当先迈步又返回殿去,这几人才随后跟上。
杨士奇见朱瞻基颓唐地坐在龙椅上,躬身叫了一声“皇上……”
“啊,杨宰辅,你们看看这塘报……”
朱瞻基将手中的塘报又一合,递给了随侍太监。
杨士奇从太监手里接过塘报,打开快速看着。
只看了几行字,便脸色大变,手一抖,那塘报竟掉落地上。
他躬身捡起来,又将塘报递给了杨荣。
杨荣急忙将塘报打开,杨溥、黄淮也立即一左一右凑过来。
三人看了,脸上表情顿时现出惊惧之色。
那杨溥抖着手指,颤着嘴唇,声音略带沙哑地道:“宰辅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