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我发觉喜欢的东西在黄昏里重塑
夜是故乡的替代物,有人看见
瘸腿的阿妈独自走向工厂,失衡的流言
像一把铁锁,锈迹斑斑
从前的故乡,河水清澈,工厂设在荒原
棉花糖和酸豆角的价格还是五毛钱
从前的故乡,人和人的情感凭借一封信
春天,信里是遍地的牵牛花和蒲公英
夏天,麦子的清香醉了整片山脊
父亲的手掌还没有皲裂,妹妹的双辫子
耷拉在肩膀上
我喜欢那个年代,父亲和母亲简单的爱情
时光扭转成车轮,信纸藏在车轮里书写诗意
在人间,苦难是幸福的菩提根
你的青年时光
看,小镇上的樱桃花,河对岸的夫妻树
我站在脚手架下,询问父亲的身影
月亮的棱角割裂了五金厂,像一柄七月的镰刀
举着河流上升,兰草的春天
在母亲的浇灌下指认着天空的浅蓝
你说,犹记得小时候,虫鸟静卧
那是开满格桑花的小镇,深爱的纸风筝
都藏在草房子里,为此
父亲修好木门,给院子上好锁,地面上草木入药
你想起一段极寒的时光,沉重的山川
在故乡的月亮里传来秘密
你踏上沙漠,穿过草海、湿地、海滩
你内心的丰盈和命运的昭示掀起骇浪
我知道,人有很多个故乡
一条通向小镇的路,那个满怀理想的青年
他保持沉默,在无数个岔路口
都有剧烈的心跳,丁香花、红玫瑰,火的诱惑
彼此的爱情,绵延的山和空洞的贪念
你在小镇上流浪,虚妄地寻回自己
河对岸的夫妻树下,你的青年时光被时间定义
乡村
在村口,忘掉一颗核桃树
就像离开一条河流,穿着胶鞋的男人
你是否同意,给一个陌生的乡村通水、通邮
我想,十月的乡村要熬过十一月的大雪
母亲掰着手指,多么荒诞的一代
十月的雪山是生命的安魂曲
我时常想起,山的尽头是紫色的云朵
那些年捱过的苦难,只能爱上乡村
在多年后,以一种苦难的模样狗吠
忘记河流,十月,雪山的安魂曲
我依然无法捱过十场寒秋
十个人站在村口,有两个人是年迈者
他们同情黑头发的少年,悲悯人世和灰麻雀
三个人从船上回来,此行的故事很长
她们是女人,见过沙滩和后海村
剩下的五个是孩子,村口的广告牌上
不止一次被涂鸦,夜放弃了风
在乡村,做一个孤独的倦客
此时,我的脑海里浮现了很多词语
通邮、通水、孤独、十月······
他们每天都去村口看望那颗核桃树
时间证言:那些人适合一次浪漫的远行
等月亮爬上山坡,做一个自信的人
有时候,爱上内心的坚韧,或虚构乡村
傍晚,父亲选择沉默,院里的梧桐树
隐入粗大的绿叶,那蝉鸣音渐渐消退
在八月,父亲像是从故乡赶来的麦客
他把爬过雪山和高原的经历写进了诗
顺带把聒噪的蝉鸣声一并记录
父亲是一位矮个子男人,他写的字很漂亮
那年,他去了南方,顺着船靠岸
那光着膀子的渔民,转身的瞬间
日头把皮肤晒得黝黑,沙滩上哑口的贝壳
装满砂砾,渔民手里的泥沙从黄河水涌来
那是一根火柴的故事。父亲从怀里掏出纸笔
他想象黄河水漫过石桥,从北方一泻而下的留白
他想象一根火柴点燃篝火,围坐的游子蓝色的野性
夜深了,父亲向奔跑在河提上的儿子截留爱
八月,你就在那儿,等我回家
和光同尘
秋天,给稻草人穿上斗篷,配上一顶蓝帽子
甜美的风经过山谷
从海湾的方向溯回,枇把树和珊瑚虫
只能在梦里喊回一位游子的初心
走,在月下的河流里打渔,许下珍珠般的愿望
妹妹歪着头,捡起几片落叶
我坐在石墩上看见陌生人推倒稻草人
它的蓝帽子也被雨水湿透,黄昏的时候
妹妹走回家,一场风与最好的时光交谈
野花的凋零,苍白的脸庞紧贴着低水洼
而迟回的小狗,必须学会使用忧伤的眼睛
你踏上沥青路,在岔路口等候酸涩的罪名
囚禁人性。像路边的苹果树
在等待三个孩子的攀爬,时间分离器
给潮湿的吻痕递出歌谣
欢乐、野性、虚妄、追逐和江水的信纸
都是梦,我不再沉迷于相差死亡的烟云
熟食长久地悬挂,街边的商贩向路人招手
所有饱腹的美学,都可以咀嚼游子的旧衣装
秋天,落叶和稻草人装饰了母亲的梦
妹妹抱着小狗,从北方出发的绿皮火车寂静的戏台
但,秋天是天使的时令,渴求微醺的青春
多想,穿上短裤跳跃的像个孩子
多想,因为土地潮湿,燥热的年纪誓言显现
多想,长出锋利的尖刺,让可憎的叛徒低声说话
多想,一个人住在城里,无忧无虑
秋天,给稻草人穿上斗篷,悠然入梦
秋天,给陌生人写上一封信,告诉他一场霜寒
秋天适合爬山,放牧锦旗,揭露神的骗术
西岛
那天,大海的蔚蓝约等于一封短信
你在沙滩上散步,偶尔
坐在椰树下,瞧见远处的相思豆落下
三角梅和仙人掌堆砌的季节
连风都是温热的村落
它透露着强烈的年代感,椰树的香气
扑鼻而至。女孩,如果给你一张空白的纸
在这片温热的沙滩上,无人落单
而大海的辽阔,让你想到什么美的词语
你会写在纸上或画下什么留念呢?
我记得,你会把小丑鱼握在手心
在多次为它取名后放生,算了
也许,你会说一个人孤单,总比两个人好
何况,夜里的风会变成女孩的冷色系
后海村
等风停下来,你就靠近码头
我喜欢后海村,那里的风、贝壳和海鲜
我都喜欢,就像春天山上的野百合一样
来到后海村,请谈论青春和爱情,荒诞的十年
我寂寞的嘴巴常常咬合月亮
把浪漫唤醒,像清晨的太阳
捎带着子女的吵闹,或者,选择伸出右手
但我不囿于黑暗,只会去浪漫的后海村
留下吻痕,如果月亮经过我的故乡
我想她不是一个浪漫的人
她双眼凹陷,躺在摇椅里紧守秘密
酒话
他,躺在藤椅上酣睡,伏下半个身子
天上的云朵和十二月的爱情
在老桑树下,他想起了你
或者,在寂静的湖边,一个人又醉了一次
金字塔
塔下,父亲建了两座新房,山坡上
长着三颗成年的松树。一辈子
就这样匆匆下场,像一副没有打完的纸牌
有人靠运气,有人靠牌艺
而我的父亲,骨子里带着天生的执拗
从哪里来,下雨的时候去哪里避雨
仿佛一张泛黄的照片,出生就被定格
山的另一头,是母亲的家
她时常回去收拾卫生,摆弄几盆兰草
或者,兰草是生命的寄托,延续的爱
多少年,风雨不止,母亲的温柔
是水,是长江水,是黄河的水
这是一种纯洁的爱,没有任何界限
远方,我目睹过酒后的世界
那个以月光和白雪命名的美好幻象
我走出塔下,寻找灵魂之外的塔下
因为苦寒的冬季,也为太多人比喻
月色的美,白雪的美,云朵和草原上的美
我的力气有限,在某一天
我看清了父亲,一处平静的湖面,落入了一块石子
某天,父亲和母亲坐在塔下
星群点缀了夜空,两个人忆起平淡的一生
你说,人生如兰草,一切美丽的比喻
都抵不过一次长夜对谈
那天,是她二十三岁的生日,江边
两个人低着头,许愿的人双手握紧,像一把锁
锁住飘起的水花,锁住一个女孩的生日
你说,爱的种类,岸边的吉他手不熟练的伴奏
你说,生活的累,眉头微皱的畏惧
地上的爱情老得太快,天鹅的羽毛在江边
沉落
天上的爱情是毒药,磕一把,望见一条河
河里,有鱼和腐烂的芭蕉叶
可我爱着的,是地上悠长的爱情,浪漫的
不长年轮和脚印,也许是踏上浮桥瘦弱的刀鱼
是自由的瘦弱。她站在路口
我目见对岸的灯光,那摇摇欲坠的广告牌
后来想了想
也许就在那个时候,我爱上了她
工地一角
在某个上午,一个人戴上草帽
在某个中午,一个人客居在城里
在某个傍晚,一个人逛街,点亮河岸的灯火
或者,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遛狗的人回家
看月亮爬上写字台,荒芜梦的深邃
地图册
从某个方向走进来
风在呼啸稻草人脚下的河流
在那个瞬间,河流和风都是静止的
只有我坐在岸边虚构文字和通天塔
你说,一个沉默的人,怎么好渡过星群
歌颂爱情,歌颂梦的彼岸
春季的时候
我们播种,引水、选良种
那是一片沃土,梯田整齐的陈列在山上
父亲挽起裤管,双脚扎在泥里
四十年来,他对这片土地的熟悉程度
更多的时间是汗水丈量的慢
土地里的水流的慢
父亲时间的慢,风吹着稻田
父亲的双脚染上了泥土的颜色
一颗心,停留在心房里扑通扑通的跳
什么时候,风就催黄了满山的稻谷
父亲带着母亲收割水稻
麻雀也抢收,沉默的是黄昏
孩子们扎堆坐在稻田里,闹
他们模仿父亲弯腰的模样,像一棵歪脖子树
他们模仿爱情,七月和八月的稻田
父亲给母亲擦汗,挽衣袖、扎辫子
等待,月光从对面山上探出脑袋
他们就回家了
这个时候,稻田是铺了一层金黄色的稻香的土地
月光洒下来,浪漫就从稻田中而来
一封长信
四年前,我坐着一列绿皮火车从北方出发
路遥,芍药送走了两个秋天
抵达南昌后,夜里的世界
被灯光照耀的长街,枫叶的别致目见
我捡起一朵残弃的枫叶,上面的纹理密布
像一条通向芦苇的道路
面对风,我呼喊白天鹅,鄱阳湖里的鲫鱼
面对这个城市,我追寻过浅蓝色的风筝
或者,打开一扇窗,月季和仙人掌
母亲的兰花,都在窗下
罕见的声音,体内的细胞都在热烈地冲撞
我想了很久,拿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
写上一封信,这封信,叠起来是一艘红船
羊皮纸上钢笔划过的痕迹
一月是雪,八月有粮,十月、十一月吐纳方言
我们回忆着南昌城门下的一声枪响
听,英雄的城市响起了号角
伏在桌角写信的人,这样的时间很美好
那天,是她二十三岁的生日,江边
两个人低着头,许愿的人双手握紧,像一把锁
锁住飘起的水花,锁住一个女孩的生日
你说,爱的种类,岸边的吉他手不熟练的伴奏
你说,生活的累,眉头微皱的畏惧
地上的爱情老得太快,天鹅的羽毛在江边
沉落
天上的爱情是毒药,磕一把,望见一条河
河里,有鱼和腐烂的芭蕉叶
可我爱着的,是地上悠长的爱情,浪漫的
不长年轮和脚印,也许是踏上浮桥瘦弱的刀鱼
是自由的瘦弱。她站在路口
我目见对岸的灯光,那摇摇欲坠的广告牌
后来想了想
也许就在那个时候,我爱上了她
天称座的爱情观
困了,就坐下,坐在台阶上,双腿
在泥里。委屈的,风吹疼了通红的脸颊
他们说我变了,没有风度,也不讲爱情
有些时候,有人卖水墨画,他们说我是画
困在相框里,等待着爱
哦,我在别人的世界里颤抖,像甲虫、蝴蝶
真的,孤独的时候,风也会沿着浏河吹
吹向太仓,女孩的故乡
这一次,爱情的距离在船舱,同样的是八月
八月,胡子很长,月光很短
岸上有兰草,梦里出现了佩戴红豆的她
有一个人啊,乘着短暂的月光,把她的影子埋在心底
火焰和蓝色的梦,我还可以等待
但,高高的篱笆墙下,我的心又乱了一次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和着几声鸟鸣
它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梦里
我们错过了多少朝代的繁华与尘埃的敲定
那些锈蚀的铜器,刻着铭文的艺术
捡起来,是一个厚重的时代
也许,我们会不经意间为它唱响朝歌的诗篇
可我们想象不到,鹤壁的脚下
积淀了多少朝代的文明,血腥的战乱和兵戈
那些鲜活的生命体,在矮小的土堆旁
刻了一块石碑,老了,一切都变旧了
一些被历史埋没的人
以另一个时代的特征重现,铜器
铁器,兵刃、陶器,继续沿用着
历史的齿轮,沉重地在泥土里转动
它向前滚动着链条,长夜的月光
透亮的木窗前,不乏年轻的学者
我们走在历史的后面,替某一个时代命名
太行山上
群峰争齐,太行山上矮去的断崖
把云层拨开,泉水缓缓流动,清、冷
上山的路径,林木秀于两旁
昨夜,险峰被露水打湿了内部的脊梁
像中华五千年的文明,浇醒了太行山上的道场
我们因山而交融,在山麓的右侧
摘鲜花,束发冠。山下打鱼的智者
无法打捞油松、丹参和上好的黄芪
也许,有人寻觅长寿泉下的秘密
一个骨瘦体弱的历史见证者,埋在荒凉的土地中
一个追寻远方,描绘三千年石壁的青苔
一个怀着梦,匍匐在山川湖畔心生悲悯的文人
有一天,我们清点红叶,迈着碎步重回太行山
听见登高的山风从北方而来,夹杂着黄沙
那时的我们,一边流放,一边寻找异乡
在太行山,我们伏下腰身,一颗七月的麦穗
在五千年文明荟萃的城市里,找回了故乡
也在红彤彤的晚霞下,诞生了一张国字脸
淇河水
一条穿过寒流和烟火的河流
《诗经》三百篇,淇河水悠悠
父亲,他要出嫁二十三岁的姐姐
在淇河,他像诗人一样哭泣
抹去泪痕,做一个只有行李的诗人
时不时,驱赶白天鹅,黑鹳,苍鹰
如果赞美,就顺着七月的淇河水赞美诗经
赞美满头白发的父亲,腐烂的日历
那指不明的光亮的日子,鲫鱼的河流
从春天跳跃,畅游辽阔的水域
淇河水,送走了绑着红头绳的姐姐
食客和采茶女饮光美酒,歪嘴的猫头鹰
以怀疑的双眼接纳一切
它妄言,淇河水流源于母亲的爱
那一年,父亲送走了流眼泪的姐姐
这是父亲第十二次渡河,仿佛
在无人问津的桑树旁
父亲耗尽半生写了一行字,或者
误解了一个人,一个人短暂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