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刚进门时对咱们说话的不是活人？”文晓灵想起了那声“欢迎光临”，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一句话，正常到文晓灵几乎都回忆不起来了。
“这是出现在商业场所里最常见的话语了，考虑到它不想被人发现的特质，应该是对相应的场所进行了嵌合。”
“什么？什么嵌合？”
拜托用人类的语言解释一下。
“简单的来说，它会在特定地场所让你听到对应的话，在咖啡馆就是欢迎光临，可能在学校就是老师好。”
欸？你怎么这么清楚？
文晓灵嘟着嘴，他们现在正在离那个咖啡馆不远处的一个面馆休息。为了缓解一下恶心感，也为了填充一下刚才因为恶心感而什么也没吃下的肚子。
董齐端详着面前的纸张，那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线条构成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图案。从刚才开始，董齐为了获得那个怪异的外貌信息已经做了不少事，但这些信息无论是通过声音，文字、绘画、动作、类比等任何方式传出来，最终都会变成毫无意义的乱码。
这还不是最糟的，当董齐询问最基础的“性别”时，他用自己的性别做了类比。
“ta与我是同一性别还是不同？”
然后出现了可怕的事情。
“当然是不……欸？相同？……不对……毕竟你是女……男？等等……不对……你……”
文晓灵对董齐的性别出现了认知模糊。
她花了将近一分钟试图缕清董齐的性别。
“好，停。文晓灵，停下来。不要在思考这件事了，看着我，把ta的事从脑子里忘掉。”
董齐用手扶住了文晓灵那胡思乱想的小脑袋，她嘴里还在念叨着“你是女人？不对……”，他的眼神锁住了文晓灵的瞳孔。如果再放任她这么思考下去，她恐怕连“性别”这一定义都会丧失。
“我叫董齐，是个男人，现在你只需要记住这一件事。”
金色的光泛起。
文晓灵茫然的点了点头。
“董齐是个男人……董齐是个男人……董齐是个……“
接下来的十分钟文晓灵一直在重复这么一句话，然后在某刻，屋外街道的灯亮起的瞬间，她的眼神恢复了神智，仿佛恍然大悟般叫道：
“哦！对！你是个男人！“
幸亏现在店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不然她肯定要被当成精神病抓起来。
“当然了。“
董齐抖了抖不怎么出墨的笔，他作业都快写完了。
“对！你是个男人，然后ta是……ta是什么来自……”
看来恢复性别认知的代价是忘记ta的信息。
虽然那个时候的声音是年轻的女声，但估计也只是为了融入环境而产生的变化，年轻的女服务员，这在咖啡馆里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
现在看来，如果试图通过类比来还原ta的信息得话，恐怕记忆对象对于被类比的事物会产生认知溶解的现象。
董齐庆幸他是拿自己作类比而不是文晓灵，庆幸自己问的仅仅是性别而不是什么其它更触及核心的事……
但这就更奇怪了，不惜做到如此也不想让别人知晓自己，ta又为什么偏偏在文晓灵面前现身呢？
不管怎么说，太危险了，只要那段记忆还存在在文晓灵的脑子里，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就随时可能崩塌。
要赶紧把ta处理掉。
“喔！你怎么了？”
突然起身的董齐把正在胡思乱想的文晓灵吓了一跳，连续两次的大呼小叫，她已经能感受到老板炽热的目光了。
“走吧。”
咖啡馆的灯已经亮起，在旧城区把店开到这个时间点的不多。
“去会会它。”
………………
“我说……你刚才那么豪言壮语的……结果是这样啊？”
文晓灵此时正一人坐在咖啡馆内，没想到晚上这里的人意外的还可以，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在这里享受着不可多得的夜间时光。
文晓灵回了一趟家换上了便服，对于自己女儿要在夜间独自外出的决定，赵丽本来是不允许的，但看到了这次的考试成绩，她觉得女儿偶尔可以去放纵一下。
“九点之前必须回来。”
这就是文晓灵悻悻地坐在这里的理由，如果可以，她现在想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但最令人气愤的不是这个……
“它在躲着我，没办法。”
电话里传出董齐的声音，此时他正站在街对面观察着里面的情况，都说了这是遮光玻璃你啥也看不见啦！
白天一进门时董齐就察觉到了它的存在，但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它在避着自己，这也是为社么董齐没能看到它的脸。在最后一次接触后，也就是递菜单时，估计时注意到了董齐在试图寻找它吧，它之后就再也没在董齐身边出现了。
这估计也是它单独去卫生间找文晓灵的原因之一。
“你……到底是什么啊？连鬼都怕你……”
“高一学生。”
废话。
文晓灵不满地吸着咖啡，晚上摄入这么多咖啡因，她觉得今天自己的睡眠质量会很差。
虽说客流量不算少，但终究是没有白天忙的。文晓灵坐在最里面，这样她能更好地观察整个店内的状况。
服务员只剩下那个笑眯眯的姐姐了，她此时正满脸笑容地玩着手机，看来这家店对店员的管理很宽松。
文晓灵又吸了一口咖啡，她很确定那个东西现在不在这里，因为前两次的恶心感并没有出现。
“你可以再去厕所看一下，毕竟你上回就是在哪遇见它的。”
“我为什么非得……”
文晓灵刚想反驳店什么，但是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了。如果不在九点前解决的话，生气的母亲可比鬼恐怖多了。
她叹了一口气，再次走进了那个厕所。虽然按常理来讲白天那种遭遇之后一般人会留下心理阴影，但文晓灵可没有这种心情，她想赶紧搞完回家。
排风机仍然在嗡嗡地响着，上回进来时太难受了导致文晓灵都没注意到，这里的排风机似乎有点故障，整个厕所没有得到很好的通风，那种气味充斥着文晓灵的鼻腔。
忍受着厕所的气味，文晓灵盯着镜中的自己，这也太颓废了，我是这么颓废的人来的么？
“哈~”
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她已经感到有点无聊了。
“文晓灵。”
手机中董齐的声音再次响起，话说这是谁给谁打的来着？我可不想花这么多手机费。
“怎么了？一切正常哦。”
“它在。”
一句冷不丁的话让文晓灵一激灵，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乍起，疯狂地扫视着四周。
不到十平米的小空间存不下第二个人，所有角落都在文晓灵的眼皮底下一览无余，她实在想不通那个东西还能藏在哪。
“我……嘶……不要……嘶嘶……固化……嘶……”
电话中董齐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似乎还参杂了一点杂音，信号似乎变差了。
半随着最后的几声呲呲声，董齐的声音消失在了电流之中。
“董齐？喂？董齐？”
文晓灵有些急了，她大声着呼叫着董齐的名字，但回答她的只有电话那头的忙音。
屏幕上，那个天线图标也画上了一个小小的。
文晓灵左看右看，什么都没有。况且自己的雷达也处于休眠状态。
我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了，它在哪啊到底？
手机依旧没信号，文晓灵叹了口气。看来光呆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先出去再说吧。
文晓灵抓住门把手，那扇精致的白漆木门就像和空间固定在了一起一样，纹丝不动。
奇怪了，我进来时候没锁门啊？
她试着转动了一下门闩……见鬼，着东西好像是焊在门上的一样。
“有人吗？这门好像……”
原本文晓灵是打算弄点声音引起别人的注意的，毕竟外面的人也不算少，应该会有那么一两个人会注意到她。
但是很显然，出了点问题。
从刚才开始能感受到的活人气息，现在感觉不到了。
排风机的嗡嗡声停了下来，刚才还有些热闹的咖啡馆，现在就像墓地一样，留下的只有孤独死寂……还有文晓灵。
更要命的是，那种恶心感，又回来了。
文晓灵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和上次一样，它既没有躲也没有藏。
在这空间正中央，那面镜子中，映出的正是ṳ̀¢ΠΞǼǿ₣ℓΩΩЕЩξЎЂ
“你……”
文晓灵皱着眉看着面前的东西，就是ta搞得自己这么恶心，大晚上不能回家来这里喝咖啡，现在还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有什么事么？”
………………………………
不是吧，要干什么啊到底……
文晓灵强忍着愤怒，把自己搞得这么难受，现在还被关到这么一个鬼地方，结果你说让我干什么？
“我没……等等！你回来！”
片刻间又只剩下文晓灵一个人了，她敲了敲镜子，纹丝不动。
等董齐抓到它之后把它狠狠地揍一顿吧。
“哈~真是……
“咔……”
一声细不可闻的异响从某处传出。
文晓灵循声望去，在这片死寂的空间内，再微小的声音在文晓灵听来如同炸膛般清晰。
而那来源，文晓灵很清楚，是那面该死的镜子。
说起来，那家伙好像…………
不管怎么样，先去看看吧，反正到目前为止还在董齐的预料之内。
一个独立的空间。
在临出发之前，董齐提出了这么一个猜想。
“空间？”
“虽然不知道它是通过什么途径实现的，但大概率存在。”
在那次近距离接触后，董齐再也没有感受到过它的气息。虽然这话说起来很拽，但事实就是，只要亡灵还和董齐存在于同一空间，那它就不可能逃过董齐的侦察。
“听起来很拽啊。”
“……”
所以，不希望被注意的它一定存在一个用于隐匿自己的空间，而那大概率就位于文晓灵和它初次见面的……那个厕所。
谁家好人会在厕所安家啊……
“不要用固化的思维去揣测他们的存在方式。”
“哦这句话还能这么用啊？”
董齐想着之前和文晓灵的无厘头对话，站在了厕所门前。一分钟前文晓灵的手机完全失去了信号，看来她是被拖进了那个空间。
这有些超出了董齐的预料，他没想到ta有能将人拖进去的能力，或是说因为文晓灵有着关于ta信息的记忆，所以可以被看作ta需要被隐藏的一部分？
不过尽管如此，事情依旧在掌握范围内。董齐打开门，果不其然，里面空空如也。
按照最初的猜测，它应该是凭依于这个咖啡馆，或者这其中的某件物品上，无论如何，它离不开这里，不然一个渴望隐藏的存在不可能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店铺里安家。
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就像打猎一样，知道猎物的活动范围，剩下的，只需要把猎物逼入绝境就可以了。
人们可能通常会认为看不见摸不着且有奇特能力的鬼才是强大的一方，但很遗憾，那位不知姓名的鬼魂，现在你才是猎物。
在踏入咖啡馆的一瞬间，董齐就感受到了那家伙的恐惧，它发疯似的逃窜，躲避。但平时引以为傲的能力在这个人的面前似乎失去了作用，他总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流窜的亡灵绝望的逃进了自己最后的堡垒，就是董齐现在所在的卫生间。
他站在中央，仔细感受着……亡灵的气味，胆小的家伙，它已经不在这了。
看来是溜进去了吧，就像受惊的兔子回到了自己的窝一样。
但很遗憾。
那边的才是猎人
…………………………
这还真是……
文晓灵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的东西，她现在有一种将所有线索全部串起来的感觉。
不过话说回来董齐好慢啊……
“咔……”
就在文晓灵百无聊赖的时候，又是一声异响，传入了她的耳朵。
“咔咔……”
更多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开始崩裂。
这声音已让人无法忽视了，文晓灵很快注意到了异动的来源：地上的镜子开始从中心开始龟裂，此时那裂纹已布遍了整面镜子。
“碰！”
镜子炸裂开来，四溅的玻璃碎片崩撒在了文晓灵四周，每片碎屑都清晰地反射着文晓灵和她面前的&UPǺΉЄπ……
看着那逐渐逼近的？，文晓灵不再犹豫，掏出那个黑色物体。
“这个你拿着。”
在出发前，董齐递给了她一个黑色的小球，文晓灵接过它，手感有些粗糙。
“这什么？”
“感到危险时就掏出来。”
人类的身体里寄宿着灵魂。
有人可能会单纯的觉得肉体是灵魂的容器，事实并非这样。活着的人，其肉体和灵魂是一体的，其中任何一方出现问题，都有可能导致另一方形态的改变。
也就是说，活人身上的每一根毛发，每一片肌肤，都是他们灵魂的栖息之所。
“所以这是什么？”
“我的头发。”
文晓灵下意识地就要扔出去。
“做起来很麻烦的。”
文晓灵强忍着恶心收回了手。
“所以这玩意里有你的灵魂？”
文晓灵像是捏着脏东西一样，用指尖捏着那团头发。
“我有洗干净。”
通常来讲，若是身体的一部分被分割了出去，那便是身外之物，不肯能寄宿着灵魂了，灵魂会通过适当的调整来适应身体的新形态。
“那这上面为什么会有你的灵魂？”
“通过练习。”
“……”
正常来说，活物可以自由支配的，是自己的肉体，而灵魂只能通过肉体的调整而被动地变化。
“但通过某种方式，可以反向操作灵魂来影响肉体。”
“什么方式？”
“练习。”
这家伙好像把灵魂想得像数学题一样欸？
总之，这种方式可以通过灵魂达到各种有趣的效果。
“比如呢？”
比如……
那团黑色的毛发像是拥有了生命，毛糙的发丝开始增长，缠绕。如同荆棘一般编制成了一只黑色的牢笼，那牢笼布满尖刺，如同蟒蛇看到了猎物，簇地缠上了？的身子，然后扭曲、收紧。
尖刺牢笼的头部忽地幻化出一只巨口，咆哮着吞下了被捆绑的灵魂，和它自身，随着灵魂被吞噬，牢笼也被蚕食地越来越小……最后，又变回了如同糖豆般大小的黑色毛球。
文晓灵回过神，那恼人的排风机依旧在工作着，那面镜子也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完好地嵌在洗手池上面。
“解决了，出来吧。”
电话里又响起了董齐的声音。
文晓灵捡起那毛球看了看，之前她确实能感觉到这里面散发着和董齐一样的气息，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一团单纯的头发而已。
然后文晓灵就带它去了它该去的地方——马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