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关于婚事商量了多久？”

　　“二十分钟。”郑伟的身板依旧挺得笔直，“然后我们就忙着准备午饭了。”

　　“你们中午烧了哪几个菜？”

　　郑伟疑惑不解，“这也和案情有关系吗？”

　　“如实回答。”领带警察语气不善。

　　郑伟叹口气，“让我想想，唔…油焖茄子、红烧鸡腿，还有、还有一个…”郑伟看了眼门神似的警察，又瞅了瞅王榴，“还有一个是水煮肉片？”

　　王榴换了个话题，“你说说你们创业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们以前都是跟着村里的铁匠师傅打铁的。但是师傅觉得小峥是个女人，就算因为小峥的天赋勉强收下了也始终觉得女人没有恒心、毅力，吃不了苦，不出半年就把她赶走了。小峥为了谋生，就跑到城里学习了给人按摩的技术。”郑伟喃喃道，“后来我开了SpecialX，就邀请小峥一起干。”

　　案件整体的框架出现了，但还缺少几个关键的螺丝钉。

　　王榴突然想起了张涛女儿说的那句话。如果张涛对梅萍的付出不是因为男女之情，难道是…愧疚？亏欠？

　　“滴…滴…”王榴的脑子里忽然响起闹铃声。

　　王榴甩甩头，还以为是幻听，不曾想闹铃声越来越大，大到好像警察和郑伟都能听见。

　　“你的时间到了。”郑伟和警察齐刷刷地向王榴逼近。

　　王榴看着越来越近的两张陌生的脸，下意识地往后躲。离王榴更近的警察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面对。

　　“是谁杀死了张涛？”

　　“徐…徐郑。”王榴拼命想挣脱，奈何她肩膀上的手像钳子一样，死死地被控制在原地。

　　“谁是她的帮凶？”

　　“郑伟、郑伟！还有梅萍、梅萍也是！”

　　王榴话音刚落，警察就放开了对她的嵌制。王榴一下子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一个碰巧抓到耗子的小猫咪。呵…”

　　“呼…呼…”王榴大喘着惊醒。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王榴感受着自家的气息，缓缓松懈下来，脑袋四肢的痛楚也随之苏醒。

　　不是梦。王榴看着镜子里肩膀上可怖的红痕，不得不承认她被卷入到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里。

　　王榴呆呆地坐了好久。直到手机设定的起床铃声响起。

　　只要天还没塌下来，打工人就得老实去上班。

　　王榴回过神，苦笑着起身洗漱。

　　勉强把自己收拾出了人样。王榴满意地出门了。

　　路过楼道的黑色垃圾桶旁，王榴鬼使神差地往里探头，一个亮黄色的塑料闹钟安安静静地躺着。

　　王榴也不觉得吃惊，妥协地把闹钟拿起塞到了包里。

　　好不容易熬到了饭点。王榴飞也似的夹着自己的包躲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里。

　　这个闹钟外表与普通闹钟无异，特殊之处在于没有安放电池的凹槽或者充电插口。

　　只有一个按键，分三个档位。第一个档位是北京时间、年月日的显示，第二个是一个倒计时，第三个跳出来的则是一个大写的C。

　　王榴看着第二档位不断跳动的数字十分不安。

　　最末位跳动的数字与秒针的走动一致，那第三位的数字很有可能是分钟，第二位则是时针，第一位15只能是代表天数了。

　　王榴比对着手机上的时钟，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15天后，我还会再经历一场这样的“噩梦”吗…王榴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

　　下班后，王榴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市图书馆。之前亲眼目睹的跳楼和“噩梦”里的案件都与王榴居住的小区大有关联。若是不弄个分明，王榴觉得自己都无法安然入睡。

　　市图书馆里装着一台大型电脑，外形像一本被翻开的书册。据说新中国成立后全市发生的改革、变化或者轰动一时的事情都有专门的报道记录。

　　王榴在搜索栏里输入“SpecialX”，空白一片。王榴又试了试“按摩被害”、“按摩教师”也一无所获。

　　“小姑娘，这么晚了你在找什么呢？”一位慈眉善目的爷爷出现在王榴身后，笑眯眯地说道，“我是这家图书馆的馆长。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或许我能帮到你。”

　　王榴受宠若惊，连声道谢。“爷爷，是这样的，我昨天做了个梦。这个梦很真实，明明就发生在我生活的地方，但是我一无所知。”

　　“小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来看看梦里的事情在现实生活中是否发生过吧。”馆长爷爷抚着花白的胡须。

　　“是的。”王榴拼命点头。

　　“你不妨把你的梦讲个大概。”馆长爷爷豪迈地一挥手，“如果你问这个城市谁是百事通，我排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王榴感激地把张涛之死的来龙去脉概述了下。

　　馆长爷爷沉思了会，起身在一排报柜上翻找，“你说的这事还真发生过。应该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

　　馆长爷爷递给王榴几份报纸，“最惨的是那个小姑娘。她爸爸被杀，她妈妈因为间接导致爸爸死亡，也被抓起来了，进去没多久她妈妈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了。”

　　什么？王榴瞳孔颤动。当年的报道写着身为化学老师的刘某因怀疑丈夫张某移情别恋，做了含有特殊物质A的香薰蜡烛送给张某喜欢的人，并叮嘱其只能在家中使用。有天张某找到梅某的家，在其家中待了半小时有余。这期间物质A大量、近距离地与张某身上因长期熏陶而携带的物质B相结合，就会在张某体内产生出一种能使他短暂失去生机的新物质来。

　　怪不得当时我会觉得梅萍身上的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原来就在小姑娘身上。王榴为自己的迟钝懊恼。

　　报道上还写着梅某当时以为张某死了，就叫来女朋友徐某帮忙处理。徐某和她老板郑某其实是合约情侣。两人都喜欢同性。徐某把张某尸体转移到某个地方砸脸泄愤。然后再扔到草坪上去。

　　竟被我歪打正着，如果说错的话…王榴不寒而栗。

　　“但是用树叶遮脸的意义是什么？还有那块围布，为什么就在现场附近？”王榴想着想着就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什么树叶遮脸？现场附近的围布是个巧合吧。”馆长爷爷挠挠头，“在你的梦里张某尸体被发现时被树叶遮着脸吗？”

　　好敏锐的洞察力。“是我记错了爷爷。”王榴赶紧转移话题，“张某为什么不顾家庭在梅某身上砸钱您知晓内情吗？”

　　“不是因为张某喜欢上了梅某吗？”

　　王榴一窒，脑海里浮现出小姑娘泪眼婆娑的面孔，胡乱搪塞几句后就匆匆离开了图书馆。

　　隔天早上，Cherry看着王榴脸上硕大的黑眼圈忍俊不禁，“哟，哪家的国宝放出来了。”

　　王榴摆摆手，游魂似的飘到工位上。本以为弄清楚真相能睡个好觉，谁曾想午夜梦回尽是小姑娘心中痛楚无法言说的模样。哪怕王榴拼命摇头，小姑娘还是一样的失魂落魄。王榴难受极了，第一次痛恨如此软弱无能的自己。

　　“听说老板今天要宣布一件好事。”Apple凑到王榴耳边。

　　“啥好事儿啊。”王榴恹恹的。

　　“说是有个带薪度假的名额给到我们呢。”Apple雀跃不已。

　　“不会是去出差跑业务吧。”

　　Apple回想了下老板平日里的尿性，觉得王榴的想法大有可能，也变得萎靡起来。

　　王榴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是这个“幸运儿”。从抽中度假券到发表获奖感言再到老板慷慨激昂的总结，王榴都是懵的。

　　全公司一百来号人呢。这狗屎运怎么就落到我头上了？王榴翻来覆去地看着度假券。

　　Apple酸酸地来了句，“知道你运气好，但也不用一直秀吧。”

　　Cherry笑出了声，“矛子山是吧？我记得一年前还在招标开发，这会儿估计搞得差不多了。”

　　“原来把你们当小白鼠呢。”Apple顿时平衡了许多，“矛子山？网上都搜不到一点消息啊。Cherry你在哪里看到的？”

　　Cherry抚了下头发，“好久了。不记得了呢。”

　　五天，整整五天呢。要在一座神秘的山上度过。王榴焦虑地啃起了指甲。深山老林里阴森恐怖的画面全涌了上来。

　　王榴知道Cherry热衷于户外运动，赶忙请教，“Cherry，有没有什么户外速成班能让我得到你十分之一的功力？”

　　Cherry被逗笑，“我把我平常做的一套锻炼操发给你吧。还有我的几本户外书可以借你。”

　　“对美女的援助感激不尽！”王榴浮夸地挤出两滴眼泪。

　　“什么时候要去了？”

　　“下礼拜二。”

　　Cherry笑笑，“那来得及。”

　　“嗯嗯。”王榴应道。

　　如果有人碰巧看到王榴做操时的模样，一定会觉得这是某个动物园里的猩猩披上了人皮，在努力适应这个人类世界。

　　但是没有。只有一个无辜、可怜的小闹钟承受了一切。

　　等王榴面目狰狞地过完一遍Cherry发给她的锻炼操后，王榴觉得自己的肉体乃至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正慢慢滑向周公怀抱之时，原本黑掉的屏幕又亮起来，“Lisa，我忘了说，这个操做两遍效果最好。现在已经休息了十五分钟，正是继续锻炼的好时机！快动起来吧！”

　　还要来一遍？！王榴眼冒金星，但是事关人身安全，不得不咬牙站起身来。

　　如果刚才还能看出是个猩猩，这会儿名叫王榴的生物已经退化成一只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