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细问,那失控般的巨轮掀起又一个大浪,向岸上拍了过来。尽管这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危险,但本能使张诚治拉住女孩一起蹲下去,用车身作为遮挡。
这一个浪的冲击力很大,他被打了出去。
在这个过程中,张诚治早就认定这会让自己醒过来,他果然回到了原来的屋子里。这一刻他有些恍惚,但耳麦响起了一阵提示音。
这是他设置的程序。本来在设定中,他们用颜色颠倒的方式来区分梦与现实的不同,但这并不是绝对的,比如现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里,人没有机会看见天空和大地的颜色。所以,当现实与梦境太过重合的时候,他需要被提醒自己仍处于梦境之中。
这是很小且舒缓的声音,与叫醒的警报声完全不同。
原来,自己还在梦境之中。
但他很快发现周围已经开始呈现不稳定的状态,场景中有很多细节的东西已经消失,比如桌子的边缘是模糊的影子,只剩中间的部分相对真实。
这种情况下,梦会提前到达崩溃的边缘,里面的人很快会醒过来。大多数没有经过刻意训练的人不会注意到这些。
这时,他又看见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我上次见到你还是几百年前,”这个人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
张诚治集中所有的精神,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以保持眼前的一切的稳定性。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我并不认识你,只是很长时间以来,我总是见到一些和你一样的人。”
“太久了。”那人摇了摇头继续说。“我早就忘记了这个世界的很多事,我也曾经用各种方式让自己记住,但是没用。那些东西就像一堆绳子混在一起,打成了结,我不知道要告诉你哪一个。”
“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让我自己来辨别。”
那人苦笑了一下。“你错了,你不能用颜色区分它们。”
“为什么不能?”他问。
“因为每一个地方,所有的地方,都是一样的。”
“我不懂,请说得明白一点儿。”
“我也不懂这个,没准儿你比我更容易想明白这个。”
“那什么是摧毁者?”
“很明显,他们要摧毁这个世界,而你们阻止不了。”
“可是……”张诚治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后退过程中撞到了身后的柜子,整面墙开始晃动……
他看见那只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上面的青筋渐渐的鼓起来,开始出现一些斑点,斑点渐渐变成一些黑色虫子,向他飞过来,它们越来越多,直把他逼向门口。
他的眼前再次陷入黑暗,他尝试再次进入梦境,感觉自己在一条路上移动,不是一步一步的走,是滑行一样,越来越快.....他的前方有一个山洞,自己仿佛一辆高速行驶的车子,停不下来。但很快他感受到一个阻力,不仅阻止他通过,而且有力的把因为速度过快而产生强大惯性的他弹了回去。
张诚治一下清醒过来,他按压着自己的胸口,喘息不定。
他抬头看了挂钟,又看了系统上的计时器,现在是凌晨一点,从他进入睡眠起,现实的世界里大概过了六分多钟。
张诚治有一点儿累,他闭上眼靠着椅背休息一会儿,静静地等待系统数据保存。
现在,楼下客厅的墙上只有那一张照片了。曾经在他家里挂满了许许多多的摄影和图画,而几乎每一张的天空和陆地都呈现出倒置的色彩,通常它们的旁边还会贴上厚厚的一沓写满数字的演算纸。当时的他也曾问过为什么这些照片和自己看见的不一样,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们并没对他细说,但他已隐隐从他们的对话中了解到,寻找这个世界的拼图是家族的使命,他并不懂得这些的真正意思,就像他不知道自己被抛弃,是不是和这有关系。
他不敢告诉爷爷,所以爷爷并不知道,8岁那年,他曾经见过这个盒子。
他童年里,这个房间永远是上锁和被禁止进入的。直到有一天他偷偷溜了就去,翻出了这个盒子,当时他还不懂这些数据的含义,只是用默认的数据开机后,把它戴在头上。
直至今日,他仍能记得8岁那年那种刻骨的恐惧,不是因为他违背了爷爷的意思,而是他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他看到一片巨大的虚无,好像要把渺小的他吸进去……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它来自哪里,是谁创造了它。
直到他被一个人留在老宅,他还没来得及和人提起这件事。当那似梦非梦的一切,开始肆无忌惮地吞噬他的生活时,他越发想弄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用尽了方法想寻找一个不存在的世界。
他不断地研究关于构建梦境世界的各种可能,并成功进入集团管理层接触到U系统。系统使用过程中,他终于破译了当初那些照片色彩倒置的秘密,原来这种色彩并不是自然存在,而是人为的为了拼图而设置,是刻意为之。
他想找机会把这一程序植入U系统。但这并不是U系统被发明的初衷,因而不被认同。他只能偷偷进行,并且,他还决定冒险把几台电脑对外使用,用帮人录制梦境做幌子,获得更多的梦境,通过色彩的匹配,来寻找的来自那个地方的蛛丝马迹。
这种设置也限制了这几台机器其他的功能,它们必须用更加繁琐的程序,使人存在于狭小的密闭空间里来取得梦境。
整个个过程欣喜与失落并存,欣喜是他认证了自己的计划是可行的。在这个隐秘的世界里,有他留下的微小痕迹,如同是星星之火给了他一点点希望。同时,他也知道面对这样庞大的排列组合,他所做的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尝试。
这个世界和他第一次误入时已经大不相同,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和自己做一样的事。
这些年,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些和他处于不同时代和地点的人,到底又在用什么方法拼凑这张地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