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鸦从未见过飞舟,她睁大了眼睛,满是惊奇,小哥哥真的是仙人呐,她在天上飞呢。
小丫头很矜持,规规矩矩地站着,尽管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全是惊讶和好奇,仍没有四处走动,去左摸摸右碰碰。
又可怜又乖。
姚杞看着瘦巴巴的小姑娘想着。
他先前嘴快地认了小师妹,现在回过味来,倒没想反悔,只是想着怎么跟师父说,让师父同意了。
虽然师父平日里最不着调,行事懒散得很,但直接帮她认了师妹什么的,应该会不满吧。
小师妹虽然是个五灵根,但长得好看啊,不说那双漂亮的绿眼睛,五官也精致一看就是美人坯子。
和他们合欢宗有缘啊。
他刚叹了一口气,然后余光就发现小姑娘紧张地盯着自己,眼睛里已经含了两泡泪。
仙人那么为难,“仙人可以,可以”丢下我。这三个字青鸦怎么都说不出口,她不舍得,低下头,地上已经多了几朵小水花。
可怜见的,姚杞又想叹气了,压下叹息,他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声音温柔极了,“不用那么小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好奇这个吗?这是飞舟。”他又给青鸦介绍飞舟,知道她不会自己走动,索性牵着她参观整个飞舟。
他熟悉这个流程,自己小时候也被引路的师兄带着参观过,那时候的自己可比这个小姑娘调皮多了。
这么想着,他心软了又软。
“会飞没什么稀奇的,等以后啊你学会了御剑飞行,就可以自己飞了。”
“咕咕~”
正说着话的姚杞一怔,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抱着肚子红着一张脸的小姑娘。
姚杞一拍脑袋,“呀,瞧我给忘了。”
他忙从随身的储物袋里掏出来几块糕点,“我从食堂拿来的,忘了你还没辟谷,还是要吃东西的了。”
小青鸦没有伸手,他便把糕点塞到了她的手里,“是豌豆糕,味道还可以。”见她还是没动,又捏起送到小姑娘嘴边,然后张嘴哄她,“啊~”
小青鸦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跟着张嘴,咀嚼。
“好吃吗?”
“甜的,好吃。”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也是后来青鸦最喜欢的糕点。
姚杞就笑,那双桃花眼都弯成了月牙,很漂亮,小青鸦也跟着笑,眼睛弯弯的。
两人就对着笑了好久。
明明那么小,却那么懂事,姚杞的心像是被泡在了酸水了,又酸又软。
“别怕啊,以后宗门就是你的家了,你有了我这个大师兄罩着你,以后绝对没有人会欺负你的。”
“嗯嗯!”
“来,先叫声哥哥。”
“哥哥。”小青鸦咽下豌豆糕,抿着唇甜甜地喊了一声。
“啧啧,果然可爱。”
第一次,有人夸她可爱。
小青鸦的脸红了又红,可她心里快活极了。
她有家了,有师兄哥哥。
小村子到合欢宗的距离不远,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
姚杞紧张了起来,连忙给自己整理衣服,然后又给小姑娘擦嘴巴,蹲下来叮嘱她。
“待会见到了师父就喊漂亮姐姐,”姚杞对上小姑娘茫然的眼睛,又是懊恼地拍脑袋,“我忘了,你根本不知道师父是谁,嘿,反正啊,你只要见到是女的就喊漂亮姐姐,叫得越甜越好,师父就吃这一套。”
小青鸦乖巧地听着,重重地点头,“记住了,喊漂亮姐姐。”
姚杞没给她换衣裳,小姑娘的衣服虽然又旧又破,但干干净净得没什么味道,而且这样的衣服应该梦换点同情分。
姚杞直接把小姑娘抱起来就往师父的寝殿跑。
门外的弟子好奇得看了眼他怀里的青鸦,告知他,“姚师兄回来了,闻真君去了宗主呐。”
“诶!谢了!”姚杞又召了飞剑连忙转方向往宗主大殿飞去。
小青鸦被他抱在怀里,藏住了脸以免被风吹着了,但她能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眯着眼睛去偷偷瞧,心底欢喜又惶恐。
她不想被丢下。
“周师兄,劳驾,我去里头找师父。”
宗主的弟子周殊泽笑着让开了,顺手把手里的茶托递了过去,“去吧,顺便帮我把茶水送进去。”
“小事,小事。”姚杞把小姑娘放下,一手牵着她,一手接了茶托。
到了里间他把茶托一放,然后抬手一弯腰,“徒儿拜见宗主,拜见师尊。”
小青鸦有模有样地学着动作,不过没忘了姚杞的叮嘱,喊的是漂亮姐姐,声音奶乎乎甜滋滋的。
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比仙人还要好看。
“呦,杞崽来了。”闻娇趴在九喜的肩膀上,涂着蔻丹的手绕着九喜的长发,笑着睨了一眼,听见小姑娘奶乎乎的声音,讶异了一下,“这是你带回来的弟子?怎么不送去前面?”
“师尊~这是徒弟找的小师妹~”姚杞撒娇,尽管他不大满意杞崽这个称呼。
闻娇愣了一下,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呦,还会给我认徒弟了呢。”
小青鸦下意识就往姚杞身边靠近了些,她是不是不能留下来?那双大眼睛里全惊恐,紧紧地抓着姚杞的衣裳,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浮木。
“嘿,师尊,小师妹绝对是个好苗子。”
闻娇撩起眼皮看了过来,打量着瘦骨伶仃的小姑娘,“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过来,走近些瞧瞧。”
小青鸦立刻看向姚杞,姚杞冲她点头,笑了一下。“别怕,去吧。”
注意到两人的互动,闻娇也不催,看着小姑娘迈着小短腿走过来,便笑她,“小丫头,怎么一直喜欢低着头?”
她的声音很撩人,小青鸦觉得耳朵痒痒的,却不敢伸手去挠。
青鸦不敢抬头看她,她怕师父见了自己的眼睛就不要自己了,她不想被丢下了。
她头低得更深了,“我的眼睛不好看。”
闻娇没听过这样的话,柳眉轻扬了一下,看向姚杞,“咦?”
“没没没,师尊小师妹的眼睛不难看,呸呸呸,是可好看了!”姚杞忙摆手,小姑娘的认知有问题,那双眼睛哪里不好看了,又纯又媚,长大一准是个妖孽。
就合该是他们合欢宗的人。
九喜来了兴致,也抬头看了过来,“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小青鸦没动,然而九喜拿着扇子不容拒绝地抬起了小青鸦瘦弱的下巴,伸手撩开了她过长的刘海。
绿色的眸子比他珍藏的玉石还要透彻清亮,美得不可思议。
他怔了一下,忽而扬眉轻笑。
“多美的眼睛啊~”
九喜伸手勾勒着她的眉眼,猫似的眼里满是惊艳,没有丝毫害怕和厌恶。
闻娇也凑了过来,稀罕得不行,一面呜呼哀哉。
“这么剔透的眼睛哪里不好看了,我要是有这双眼睛,早把那些不解风情的秃驴迷的五迷三道的了!”
闻娇说着小青鸦听不懂的话,但不妨碍她知道师父在夸她的眼睛好看。
是真心的。
听着他们一声声的夸奖,小青鸦却觉得自己的三观都崩塌了,那些过往背负在身上的枷锁寸寸断裂。
“好看?好看?!”
小青鸦哇得一下嚎啕大哭起来,其委屈,悲恸撕心裂肺的程度,把九喜和闻娇师父都吓了一跳。
小青鸦一直知道之所以她被排斥,被厌恶,被喊小妖怪都是因为自己生了这双绿色的眼睛。
她也以为自己是小妖怪。
所以她把头发挡住眼睛,躲在角落里,因为她是见不得光的。
可第一次,有人夸她的眼睛漂亮。
小青鸦的嚎啕大哭吓着了三人,尖锐刺耳的哭声直冲脑门,他们从未听见别人哭的那么难听,也是第一次听到人哭得那么难过,撕心裂肺的像是要把所有的伤心和委屈都哭出来一样。
九喜拿着扇子的手都不稳了。
闻娇媚笑的脸都僵硬了。
姚杞手忙脚乱地想哄她,却又不知道怎么去哄。
直到——
九喜把人抱了起来,也不嫌弃小姑娘破破烂烂的衣裳,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脊,这是第一次无关情爱他抱一个异性的身体,尽管只是个五六岁大小的孩子。
没被哄还好。
一哄,小青鸦更委屈了,声音愈发刺耳,九喜单薄的衣袍很快就被两滩泪水浸湿了,鼻涕眼泪糊成一团,九喜觉得粘腻得紧。
但听着小丫头呜呜咽咽可怜巴巴的苦呛,苦笑,“小丫头的眼睛莫不是泉眼变的。”
“哈哈哈哈哈,宗主你也有怜香惜玉的时候~”闻娇在旁边笑得乐不可支,没了美人的娇媚,颇为猖狂。
九喜挑眉,桃花眼眨了眨给她抛了个媚眼,“啧啧,本尊向来怜香惜玉,更何况还是个小美人。”
“呸,还是个孩子呢,她可是我的徒弟。”闻娇立刻柳眉倒竖,直接把人抢了过来,“我警告你啊,你这个花蝴蝶,兔子不吃窝边草。”
“放心,我对小丫头片子没性趣。”九喜翻了个白眼,漂亮的人翻白眼都是好看的。
小青鸦的哭声早在被闻娇抱过去的时候就止住了,被吓了一跳的她哭得直打嗝,一边懵懂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九喜看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小姑娘打了个鼻涕泡。
咦——
九喜的脸更僵了,直接转过脸去不看这不符合他审美的东西。
闻娇见了又是一通大笑,然后逗怀里的小丫头,“小丫头,你可真合该是我的弟子,有名字吗?几岁了?”
小青鸦缩手缩脚地被抱着,她不习惯怀抱,宗主和师父的怀里都很香,也很温暖。
她抿着唇露出小小的笑容来。
“八岁了。”还带着哭腔的小嗓音惹人怜爱。
闻言,闻娇和九喜诧异不已,他们还以为她才五六岁,怎么这般瘦小。
“没事没事,好好养养准能吃胖长高。”
青鸦就在合欢宗安了家,自那日后她便没见过宗主,师父也不常见到。
她住在闻娇的峰头上,师父很美,爱笑,待她也温柔,只是她不常在峰上。
平日里都是姚杞教导她,教她读书写字、教她琴棋书画,带她入门引气入体。
小青鸦很依赖姚杞。
青鸦渐长后便发现了合欢宗的不同,与在村里她见到的夫妻不同,这儿她们的伴侣并不固定,行事也更亲密不避讳人前。
她有时候能看见认识的师兄和师姐抱在一块,衣裳都乱了。
这时候姚杞就会伸手遮住她的眼睛,然后用眼神刀那两人。
小青鸦就没在云端峰见过这些事。
他把青鸦保护得很好,他像养妹妹,也像养个女儿。
但孩子总有长大的时候,青鸦很快就亲眼了解了合欢宗这个门派。
合欢宗是双修入道的门派,平日里苦修功法,远远没有双修能获得的修为多,而元阳和元阴更是合欢宗修士心心念念的大补丹。
合欢宗风景优美的地方总能见到交颈鸳鸯在谈情说爱,她从最初的害羞惊讶到后面寻常。
修仙之人的容貌都很年轻,姚杞也是,青鸦第一次见到时是仙人模样,如今看依旧宛若仙人。
合欢宗的人都遵从欲望,是享乐主义。
她生得貌美,那双绿色的眼睛让她的美丽亦妖亦仙,长大了的青鸦也有了许多追求者,求一晌贪欢。
许是年幼时在村里的生活塑造了她的性格,青鸦尊重合欢宗的生活习性,却并不认同这种享乐方式。
而后,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兄姚杞。
他是她年幼时的救赎,也是她日积月累的依赖。
他们之间不是只有爱情,即便后来,他们感情破裂,以不复相见收尾。
“在想什么?”九喜拂开她面上被汗水浸湿的发,在她晕红的颊上落下一个啄吻。
青鸦转眸,眼底仍带着些许情事过后的潮意,眼波流转,万种风情,“在想我们的初见。”
“初见?”九喜微微挑眉,他的眉眼华丽,眉梢轻扬,便压不住艳色,眼尾撩人,眉心的合欢花印迹更是开至荼靡。
九喜年长她九千岁有余,记性并不多好,与她初见也是三千多年前的事,那时她不过是会哭出鼻涕泡的奶娃娃,他对她的映像并不深刻,但这双绿色的眸子,始终让他欢喜。
“你那时,可真爱哭。”许久,他给了这么一个评价。
“但后来,却是没怎么见到你哭了。”
“大概,这种利器还是要用在刀刃上。”青鸦回他,九喜颔首认同地点了点头,“也是,并不是任何时候都有用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带着泪痕的眼角,笑得媚意横生。
闻言,青鸦不雅地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