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非常凉,意晗光着脚蜷着脚趾背靠在楼梯后,急促地深呼吸放松,暗自安慰自己这又不是看见了犯罪现场,不用这么害怕。
不管怎么说,没有被看见就行。
“刚刚谁走开了?”
“意晗啊。”
女同事还在原地不知所以地打转,跑了一个温意晗,现在又走了一个任恒鸣。
意晗在楼梯后站了很久才出来。肚子好饿,因为刚刚的紧张,此时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肚子里、心底里都空空的。
先吃碗再说。心想着她赶紧凑进去热闹里。
十六的月亮比十五还要圆。
钟镇南一个人坐在沿海栈道的茶座里,看着月亮,深深地抽了一口烟,再从鼻孔呼出来,顺便把心间的愁闷也长长地叹出来。
烟雾里他看见了沙滩上独自走着的张晓,海风吹动她的薄纱长裙,走起来身姿摇曳。
昏暗里,他仍可以看到她在不时揉眼睛。
看着她一个人穿梭在黑暗里,他站起身环顾四周,也没有看见其他人的身影。虽然迷惑,但是他还是快步走下石梯,跟上去。
估计又是被刚刚那两个人气走的。果然。
钟镇南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张晓,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半响后他轻声地说:
“回去吧,不要一个人在这里走,不安全。”
任恒鸣在外面遛了一圈回到别墅的时候,正好和正端着碗嗦海鲜的意晗对上了眼神。
“快来吃海鲜。”意晗没敢分析他眼底的情绪,赶紧别过眼神,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说。
“你刚刚看见了?”
“什么看见了?”
“你跑去哪了?”
“谁跑了?”
好一个答非所问。任恒鸣看着她精妙的演技,也不打算废话了,直接拉着她的手臂往门口走,意晗回头看着身后不知所以的同事,露出尴尬的笑容解释道:
“哈哈,放假还得加班。”
意晗听话地跟在老板身后走,大气不敢出。
今晚的月色非常明亮,可惜了多云,月亮时不时躲在云后。
任恒鸣一路都没有说话,迫于淫威和心虚,意晗不用他拉扯,也是诚惶诚恐地跟在他身后走。
“上车。”任恒鸣站在车边,头也不回地说。
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把我拖去灭口了吧。意晗一边自信地想着,赶紧一骨碌钻进车里。
“我们认识几年了?”任恒鸣坐在驾驶座上,车也不启动,静坐了好一会才开口。
六年了。意晗张开五指,举到他眼前。
不过说实话,对任恒鸣的印象应该不止六年。
任恒鸣和自己是同一所大学的,不过大了自己两届。
读大学还没和他一起工作的时候,学校里的创业大赛永远有他的名字,那时候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对他的名字印象深刻。
或许是因为对他有光辉滤镜,暑假实习第一次见到任恒鸣的时候,看着眼前穿着短裤踢着人字拖,穿着有多随意多随意的技术宅男,多少还是有点滤镜破碎的。
停车场很安静,只有孤零零的两盏路灯在照明。在没有启动的车里,只觉得越坐越闷。
“你今晚看见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任恒鸣轻声说。意晗低着头绞着手指。
“我碰巧路过而已。”
“是她抱我的,我的手是举着的你有看见吧?”任恒鸣看着她的眼睛,昏暗中他还是看得见她亮亮的眼睛里写满了迷茫,他大为无语,“你没看见?”
嗯……意晗沉吟不语。
任恒鸣蹭地在座位里转过身,坐直起来,朝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的意思是,我对张晓没意思。”
“我对你有意思。”
意晗听得一字不差,只不过这么大的信息量,她一瞬间消化不了。脑子消化不了,肚子也消化不了,这时候她开始隐隐地肚子痛。
什么?她才后知后觉地皱起眉头。
任恒鸣看着她五味杂陈的表情,心里的紧张这才密密麻麻地生出。
“你知道我有相亲对象的吧?”意晗小声地问。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沉默震耳欲聋。车里灯也不开,全靠车外的路灯施舍一点光明。
“那又怎么样?”
任恒鸣凑近了,再次发问。这次的声音没有不屑,只有狡黠和压迫感。
意晗看着越来越近的这双眼睛,黝黑黝黑的像幽深的山谷。
闷热的山谷里空气会是稀薄的,燥热和潮湿交织着,有种窒息感。意晗收住了急促的呼吸,似乎这样就会阻止自己在彼此交错的呼吸里迷失自己。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等看清来人,任恒鸣眼前一亮。
“你干什么?”意晗反应速度都没有他启动到开灯的速度快,在她小小的惊呼声中,灯光像一张迅速抛开的大网一样笼罩住前方。
还有不远处光里有些错愕的钟镇南和张晓。
不过令意晗更错愕的是,他俩此刻不是并排走着的,而是钟镇南背着张晓的。
任恒鸣看着意晗直愣愣看着前方的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居然还能有这种好机会。
闹剧该结束了。他心想,有些许欣慰。
车里的沉默不是一般的沉重。
四个人再一次以不愉快的状态相聚在车里,不知道其他三个人啥心情,反正意晗的脚趾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抠地面了。
“你还好吧?”副驾驶的钟镇南看着后视镜小声地问。
嗯。身边的张晓发出非常轻的声音。
意晗又开始暗自为任恒鸣刚刚的激情开灯尴尬不已。
如果他知道钟镇南是抱着急性过敏的张晓急着送医的话,估计当时也不会那么急着开灯照他们了。
意晗心想,一边偷偷看了一眼主驾驶的任恒鸣。他正一脸严肃地开着车。
再偷偷看一眼右边的后视镜里的钟镇南,他也在看着后视镜,脸上可不只是严肃,更多的是愤怒。
可不是,毕竟不久前才把他气走了。这会又让他看见自己和任恒鸣偷偷摸摸在停车场呆着,这下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是海鲜过敏,可能是同时服用酒精和大量海鲜引起的。”钟镇南看着坐在椅子上打点滴的张晓,说。
“谢谢你钟医生。”张晓轻声地说。
身后两个局外人正暗自互相大眼瞪小眼。
钟镇南很贴心地把自己的外套留下来给张晓,也没有听清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他转身走到意晗身边,说:“我们回去吧,我送你回家。”
“我东西还在海边呢。”意晗又忍不住开始绞手,一边小声地说。
“我和你回去拿,我的也在海边。”任恒鸣捡到话题了,赶紧紧跟其后,说。
钟镇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半响他才开口:
“任总,这是你的员工,应该你在这里守着。”
无声的对峙硝烟味最重。
“没事,我也在这里等着吧,我照顾会方便一点。”意晗赶紧热心肠地打破僵局。
任恒鸣欣慰地叹了一口气。
钟镇南的震惊在三秒内迅速收回,恢复他的冷漠。
“随你。”他丢下两个字,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这下彻底得罪他了。意晗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想,一边在心里暗暗叹气。
意晗忙完出来,看见任恒鸣在走廊上看着窗外发呆,于是也走过去看。
月亮又圆又大,明亮得像高瓦灯泡。
“我今晚说的,你还没有答复我。”任恒鸣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看着月亮,说。
意晗也看着月亮,神情非常凝重,看得任恒鸣也是头皮发麻。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半响,她如是说。
Yesorno很难回答吗?任恒鸣转头看着她,一脸不理解,心里的焦灼多于紧张。
“因为钟医生吗?”
“不是。”
“那是对我不满意吗?”
也不是。意晗赶紧摇摇头。说实话,以相亲标准来说,任恒鸣应该是无可挑剔的金牌选手了。
她的心情从昨天就开始乱了,感觉一团很密的乌云堵在心里,雾蒙蒙的,看不清所以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自己已经舍不得把任恒鸣和张晓组CP了,看到他俩一亲近,她就浑身不自在。
反而从他大大方方说出心里话的时候,她也觉得心里的乌云慢慢散去了。
虽然她表面总是不把他当老板捧着,但是她从来都是以仰视的姿态看着任恒鸣的。
他像一位先知行者,一身凛然地探索着他向往的领域,他有金光闪闪的履历,却没有高高在上的心,即使她远远跟不上他的步伐,他也总是愿意捞她一把。
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她愿想着自己是为了逃避相亲而来到他身边,却不曾想过,是因为想挨着他的温暖而来。
“那你也得给我一个答复吧?”
任恒鸣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
意晗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转过身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腰。任恒鸣几乎是没有半点迟疑,反应迅速地抱住了她。
夜里的医院走廊是有些许凉意的,但是他们都在用一个拥抱感知对方的心意和温暖。
意晗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
没有乌云的遮挡,它正肆意地放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