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昭阳将琉璃盒递给了陈萍萍,陈萍萍奉若圣物的双手接过,祈首道:“真的谢谢武姑娘,如果方便,我能否请教姑娘几个问题?”
武昭阳不谋而合道:“我也需要和陈院长单独聊聊。”
范闲自知不便,非常自觉道:“那地方留给二位。不过武姑娘,完事了能来找一下我吗?”
“行!”武昭阳虽然知道这个小子有事相求,但很爽快的答应了。
“告辞。”范闲速撤了出去。
武昭阳起手幻化出了一个透明的房子,里面可以看见外面,但外面则看不见这个房子的存在,就连范府的仆人挨着陈萍萍走过都视若无睹,武昭阳对陈萍萍解释道:“这个叫结界,一旦开启,除了在我修为之上的人能见着或听着我们俩的谈话外,其他人是看不见的。”
陈萍萍这才解惑,双手合十的叹道:“姑娘果然并非凡人。”
武昭阳也不绕弯子,问道:“陈院长是不是想问范闲娘的事情?”
陈萍萍笑道:“听范闲说,姑娘来自仙界,医术超群,能起死人,肉白骨,知未来,晓过去,地位非一般的高崇。昨夜事发突然,我等有眼不识仙驾,老奴实在是失礼了。”
“他说笑了,我并不精通医理,只是略懂一点岐黄之道。”武昭阳走到了花圃旁,欣赏着那些花花草草道:“你是叶轻眉的故交,在我面前就不必称奴才了。”
“不敢。”陈萍萍靠着椅背道:“那姑娘此次来,除了二殿下,还有别的要办的事吗?”
“有。”武昭阳转头道:“一是想亲眼见见叶轻眉的儿子,二是带她的尸骨回去,看看我师父有没有办法给她重塑一副真身。”
陈萍萍骇然抬头道:“姑娘和叶轻眉是什么关系?”
武昭阳疑问道:“范闲没告诉你吗?”
陈萍萍摇了摇头道:“他新婚第一日,诸事繁忙,我还来不及问,也不好问。”
武昭阳点头道:“我和叶轻眉的关系就像范闲和五竹一般,我入尘世学习做人的时候,与她有十数年的交情。虽然她贪恋红尘,背道而去,但是她也用自己的生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说到这,武昭阳有些伤怀,叹了一声,靠在了墙壁上,“她初到这个世界时,还给我写信,后来就不写了,大约是凡尘比和我有意思吧!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啊,等我发现她故去时,已是很多年以后。原本以为黄泉路上我也能找到她的一缕幽魂,听她诉说她在这个世界的一生,哪知黄泉路漫漫,毫无故人踪影,就连孟婆也说没见过她……”武昭阳又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了。
陈萍萍震惊不已,颤声道:“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
“或许十七八后面加几个万字也不止吧?”武昭阳苦笑道:“真是活得太久了,就连我自己也忘了我大概是多少年岁了。”
陈萍萍转动着轮椅,移到了昭阳面前,恭敬地俯身,拱手相拜道:“仙人恕罪,奴才实在是失礼了!”
武昭阳扶起陈萍萍道:“叶轻眉说过,你不是奴才,陈五常是该平平安安的陈萍萍。”
“……叶轻眉。”陈萍萍瞬间湿了眼眶,就连牙齿也发了颤。
武昭阳别过了脸去,看着花圃道:“虽然叶轻眉骗过我,但我和她的友情是真的,我虽然不能插手人间事,但是在可控的范围之内,我会帮叶轻眉保住她唯一的血脉,你放心!”
“有仙人这句话,我没什么不放心的。”陈萍萍努力的收回了眸中的晶莹,不经意拭去了鼻头的酸意。
“可是。”武昭阳定眸在一朵菊花身上道:“我作为她曾经的朋友,我想为她做点什么,所以今天来的第二件事,便是事关叶轻眉,烦请陈院长解答。”
陈萍萍恭敬道:“但请仙人吩咐。”
武昭阳偏头注视着道:“我若要助叶轻眉重生,必要她一缕清魂,或是一副尸骸才可,可是我几乎把整个庆国都翻过来了,就是不见一点痕迹,就像她从未来过一般,若不是庆余堂和那些见过她的人,我甚至怀疑都她到底有没有在这片天空下存在过!”
陈萍萍的目光有些虚缈,十指无力的交叉在胸前良久,才道:“叶轻眉的死,是个迷,我也没有见到过她的遗体,不过据陛下所说,大概在皇陵的某一处。”
“不可能!”武昭阳隔空折下了一朵菊花,愤然道:“我去过皇陵,那里面就没有关于叶轻眉的任何东西,更别说遗体。”武昭阳质疑道:“陈院长,你隐匿这么些年,到底查到了什么?请你莫要让我对你动用读心术!”
陈萍萍抬头看向武昭阳,坚定道:“如仙子所言,奴才真的不知,当年我并不在京城,甚至连范闲,都是范建拿了自己的长子所换得一命,若不是五竹武艺超群,恐怕范闲当年也不得有命。至于当年,凶手无外乎于皇后,可是皇后……”陈萍萍也质疑了,转而不禁冷笑道:“真的就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吗?我不信!叶轻眉的心没那么狭隘,而且她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被一个足不出户的深宫蠢货给杀害了,即便加上皇后全族,也没那个本事,更没有那个心智!”
“皇后?”武昭阳都气笑了,她盯着陈萍萍道:“我甚至怀疑是太后,以及……”
“姑娘!”陈萍萍喝止住了武昭阳再说下去,可他慌张的神情暴露无遗,轮椅两侧的手柄都被他手掌心的汗浸湿了,他惊恐的看着武昭阳,祈祷着她不说出什么,又祈祷着她能肯定的说出什么。
“你是不敢想,还是不敢信?”武昭阳瞬间红了双眸,“我也并非都知未来过去,我是通过叶轻眉的信,知道了李云潜、范建、五竹……还有很多人,你所能想到的事情,我也推测过,连我都能推测,陈院长,你当真查不出来吗?”
面对质问,陈萍萍只觉一股惊悚环绕心头,他沉默了良久,才哽咽道:“仙人请相信我,我一定能查清叶轻眉的死因!”
武昭阳失望至极,轻笑道:“可惜天规管制,除了李承泽这个特例以外,我不可随意插手任何事,否则天谴降临,谁也逃不过去。我不想因为我的过失害了范闲,若非范闲自己知道,我更不想让他背上弑父之名,可是叶轻眉的公道,我是一定要替她讨回的!”
“可是仙人何必脏了自己的手?”陈萍萍迫切道:“这件事是我的夙愿,希望有朝一日,我能自己完成,所以,请您不要插手,好吗?”
武昭阳凝眸一聚,怅然道:“也不必叫我仙人,就像叶轻眉一样,‘武昭阳’是我行走凡间的名字,小叶子她唤我小武啊!”
陈萍萍不敢出声打扰身浸悲痛的武昭阳,只等武昭阳缓和了才问道:“武姑娘,奴才明白了,不知道老奴还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力的?”
“我的身份若公开,实在是不便,那些有的没的虚礼,我也受不住。”武昭阳的泪珠化做星星点点的光芒消失于空气之中,抬眸之际已是另一副妆容,她淡淡道:“可倘若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在庆国行走,实在是有些尴尬的。”
陈萍萍明白道:“这个是我长项,武姑娘放心,我会尽快帮姑娘造好一个合适的身份的。”陈萍萍停顿了一下,武昭阳转指施法,让手里那朵早已揪碎菊花,又重新完好的回到了花柄上。
武昭阳转头看着陈萍萍,问道:“如果你的心里得到了证实,你会杀了他吗?”
陈萍萍瞬间收敛了笑容,幽深的眸子变得微红,那微红的后面则是一片深谙的阴狠,“姑娘知道,这是我的心病,如若是他,我一定要亲手送他上路!”
武昭阳低头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摸上了陈萍萍的轮椅手把,“那我也只能帮你擦去这上面沉积的锈气,至于你究竟如何做,我都不会插手了。”
一道蓝光环绕过后,陈萍萍明显感觉轮椅更轻盈了些,他清晰的感受到了轮椅下的东西活了过来,就像新拿到它那时一样雄姿焕发。
“不用说谢!”武昭阳起身道:“小叶子把你当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武昭阳没有跟陈萍萍打招呼就凭空消失了,她知道,陈萍萍需要空间来抑制内心的澎湃,她帮他恢复那个杀伤力极强的武器,也无疑是把他往绝路上走了一步,但是她也知道,他接下的脚步会更加有底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