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昭阳意外的睁开了眼睛,李承泽触着她的脑袋道:“你这样小的人,脑袋里怎么尽是一些打打杀杀的,竟想出《三国》这么复杂的局势来?”
“是啊!这么复杂的局势我都能破,拉你上来又有何难?”武昭阳从李承泽的怀里脱离了出来,靠着书案上,挚诚的看着李承泽道:“信我,我们能走出这堆泥潭,去过一个清朗的世界。”
李承泽靠了过来,宽大的衣袖将武昭阳的整个身子裹住道:“好,我等你拉我出去。”
武昭阳笑道:“曹操还有首诗,你要不要听?”
李承泽歪头问道:“是眼下现作的,还是写书的时候想好的?”
武昭阳摇晃起了身子,娇声道:“你先听嘛!”
李承泽伸手刮了一下昭阳的鼻子道:“好,你念。”
武昭阳背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李承泽听完后,笑道:“气势磅礴,以景托志,胸怀天下,苍凉悲壮,合适孟德之风。”
武昭阳偏头道:“看起来,殿下不怎么满意呢?”
李承泽笑道:“我还是喜欢第四十八回中那篇《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武昭阳看着他神情凝望,满覆爱意,便赶忙转身道:“看来我还是不怎么懂殿下,以后还得用心琢磨才行。”
李承泽拿过武昭阳手上的注解道:“正是这首诗,我才对孟德的见解不偏狭。”
武昭阳一蹬脚就坐到了书桌上,笑道:“‘曲有误,周郎顾。’欲得二殿下青睐,还须得时时误弄文墨。”
李承泽靠近,双手支撑在桌沿上,将武昭阳整个锁在自己的怀里,眼角微蹙道:“又叫二殿下是吗?”
“二~殿~下~”李承泽还没来得及反应,武昭阳一个缩身,就像泥鳅一样,从他的胳膊下钻了出去,“二殿下,你追到我,我就改口,顺带附赠一首好诗,若追不到,今晚你就继续吃繁楼索唤吧!”
李承泽假做羞恼道:“好呀!看我逮到你,怎么收拾你!”
武昭阳从西殿跑了出来,在花园里与李承泽嬉闹一番,谢必安和崔珏一行人都躲在一旁看热闹,“他俩闹啥呢?”
金枷被吓倒,范闲忙掐人中道:“不至于吓死了吧?”
金枷被掐得生痛,摇摇手道:“小范大人,你手下留情,就别跟着闹了,痛!”
范闲不解,“我怎么闹了?”
武昭阳听见声音,跑了过来,看见范闲正怀抱金枷,奇怪道:“范闲儿,你们在干什么?”
范闲赶紧推开金枷道:“哎呦我的老祖宗,你回来了也不来范府,我都快愁死了!”
李承泽也跟了过来,下巴抵在武昭阳的肩膀上问道:“范闲,你什么时候和金枷感情这么好了?”
范闲起身,一把揽过李承泽的肩膀道:“陛下要我筹集军粮,打造军械,眼看着马上完工,吏部居然把我的人给任免了,兵部和我说沿途驿站破坏性太大,那我还怎么送东西,总不能我自己去送吧?”
“不用送了!”范闲和李承泽同时看向似笑非笑的武昭阳,异口同声问道:“为什么?”
武昭阳坐上了摇椅,端起茶杯道:“因为秦业和李承儒都吃了败仗,三国兵止,不日就要返回京都领罪了。”
范闲和李承泽两脸震惊,范闲率先想到,坏笑道:“老祖宗,这场战争这么快就结束了,是不是你的功劳?”
武昭阳抿了一口茶,悠然道:“当然是苦荷和四顾剑的功劳,我远在庆国京都,什么都不知道。”
范闲和李承泽相视一笑,范闲蹲下问道:“那我这些兵械与粮饷怎么办?”
武昭阳笑道:“怎么会是你的,这整个庆国都是陛下的,将来都是太子的,和你范闲有什么关系?况且眼下国泰民安,你一个鉴察院的提司弄这些做什么?作为诗仙,舞文弄墨才是你的本分呀!”
范闲脑子转得飞快,立马笑道:“这哪能呐!这都是陛下为庆国充盈国库屯的粮,太子殿下监造的兵械,是为了给军队武器换新,我一个小小提司动用国库的钱,不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吃力不讨好吗?”
武昭阳递了一杯茶给范闲,笑道:“那小范大人今儿早点去东宫交旨吧!”
范闲接过茶杯,问道:“有几日了?战息的消息为何迟迟没有传回京都呢?而且我派去军营里的黑骑和暗探也没有来信呀?”
武昭阳敛起笑意,沉声道:“大约,都为庆国捐躯了吧?”
范闲失色的砸碎了杯子,惊讶问道:“为什么?”
武昭阳从茶几上的花束里取了一支花出来,一点点劈下花茎上叶子,李承泽瞬间看懂了,范闲追问道:“这场战役来得蹊跷,北齐一个文坛大国,竟敢犯我庆国,庆国可是以武立天下的,若不是被逼急了,怎么会举国来袭?”
武昭阳问道:“北齐来的那些学子,现在何处?”
范闲脑中咚了一声,又问道:“那东夷城那边是怎么回事?”
武昭阳眉间闪过一丝哀意道:“鉴察院三处的毒气弹,摧折东夷城人口过半,九品之上伤重及死亡累计过半,东夷九品一下几乎灭尽,反而庆国丢失的七座城池都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若秦业凯旋,那是他杀业过重,若秦业兵败,那他要以死谢罪!再有陈萍萍病入沉疴,隐退回乡后,东夷的百姓,会不会想要为他们死去的亲人报仇呢?”
范闲噌的站了起来,问道:“你和我说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
武昭阳看了一眼李承泽道:“回去和你父亲说,户部自他接管起,前后二十年账目都要拎清,一丝一毫都不可以放过,就算是皇子、储君及陛下的帐,也要照查不误,二殿下这边的由我补上。”
李承泽不安的拽着衣角,范闲问道:“接下来是我们范家了吗?”
武昭阳拿起茶案上《三国》翻动道:“无妨,你鉴察院再给我出本书吧!”
范闲瞥见了《三国》那两个字,惊怒道:“武昭阳,你说的,不动这块的,你怎么又……”
武昭阳笑道:“索性乱了,就乱到底咯!你的《红楼》,我的《三国》。”
范闲一把夺过武昭阳手里的《三国》,愤怒道:“你这叫只管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武昭阳微讽道:“小范大人珠玉在前,我上行下效,有据可依嘛!”
李承泽没懂两人在较什么劲,问道:“我和姑姑那边的事,你都知道?”
武昭阳看着李承泽,微笑着柔声道:“大约知道,但是具体如何操作的不清楚。”
范闲冷笑了一声,愤愤道:“若不是武昭阳,二殿下,我和你就不是一路人!”
武昭阳皱眉道:“小范大人才是只管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自己私产的抱月楼真的那么干净吗?”
范闲拍着茶几道:“相比李承泽,我那点算什么?”
武昭阳不悦道:“藤梓荆需要公道,林拱和范无救就不需要吗?你说李承泽不好,我认,你觉得叶轻眉不对,在这个时代也确实很突兀,但都是白衣过江,怎只指责他人身上的泥印呢?”
武昭阳的语气平和,眼里满是长辈对晚辈的宠爱,但范闲内心本就莫名烦闷,一股火苗突然怒烧起来,“武昭阳,你不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是神,那是你会投胎,我身不由己,是为了活下去!”
“谁不是为了活下去呢?”武昭阳怜惜的看了一眼李承泽,和缓道:“市井和朝堂,哪里不是四方如框,为何独你要不一样?翻墙越巷都是理所当然,今年春闱所说的那般公正,你不也掺了点私己吗?”
“我那是……”范闲顿了顿,转头瞅见李承泽的脸,瞬间又吼了起来,“我那是为了保护史阐立!我当初要和李承泽斗,就要逼不得已的和太子站在一起,我如今要和太子斗,也要有你和李承泽的支持,我情非得已啊!
“是啊!”武昭阳忍不住的站了起来,对范闲斥声道:“你不愿意面对众叛亲离,就可以睚眦必报,为什么别人就得按着你的章程去非黑即白,无欲则刚?天底下就你一个知道善良、正直、正义、公平吗?”
范闲被武昭阳逼到了石凳上,反击的指着李承泽道:“唯我独尊,以权压人,你和他一个样,这是恃强凌弱!”
“我恃强凌弱?”武昭阳叉着腰,气得不知如何是好,“没良心的,我就不该救你!”
范闲忽而无言以对,扯出花束中的一支花,扔向李承泽,咬牙切齿的低喃道:“明明偏爱李承泽,还说一套,做一套。”
李承泽不好意思的坐在了摇椅上,武昭阳的心也软了下来,“我说了,都是一路子的普通人,从生到死的走向,不需要故作清高,独独去寻别人的不是,谁都一个样,你如今又二十岁了,不要太过理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