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泽站在黑暗的光圈之外,只差一步之遥,就能给他心归之人求得一个名分,却听叶重道:“李承泽嘛,你可以嫁给他,但是千万别把他放心上。”
叶灵儿想了想道:“爹,我本就不喜欢他,况且听婉儿说,他已经有了心上人,我能不能不嫁给他?”
叶重与叶灵儿齐步向前走着,看似是饭后闲散,李承泽退回了即将迈出的脚步,靠在了高墙上,看着乌云厚厚的遮住了月亮。
“这桩婚事是陛下的旨意,谁也违抗不了,除非陛下亲口解除,否则爹也没有办法,更何况,如果是李承泽胜出,你便是我南庆的国母,我叶家也该出一位皇后了。”
叶灵儿不悦道:“爹,你拿我当筹码吗?”
叶重抚着叶灵儿的头,笑道:“你是我的骨肉,我怎么可能把你当筹码,我只是想你坐得更高些,这样便不负你我此生父女一场,至于李承泽喜欢谁,不喜欢谁,你不要太过在意,中宫皇后要端庄大气,就算只是个魏王妃,也要慷慨一些,对他不必太过真心,女孩家要懂得爱护好自己才是。”
叶灵儿笑了,挽着叶重的胳膊走进了府邸,只徒留墙角下的李承泽暗自悲情,他抬头看向乌云散发出来的些许光亮,失望道:“武昭阳,你看,除了你这么傻,谁还能把我李承泽当个玩意?”
谢必安皱了皱眉,问道:“殿下,那我们还进去吗?”
李承泽笑了笑,试图让眸中的晶莹消失得更快些,可是越是如此,泪水越是多了起来,好在夜色深沉,否则他的样子,一定很悲凉。
“宵禁了,再不回府,我今晚就见不着阿昭了。”
李承泽或许是在太极殿跪得久了,他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每一步都很沉重,庆帝不许他出宫坐马车,无非就是想让他吃些苦头,以作惩罚,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家,却见红骑包围了魏王府,不禁大惊,在谢必安的护卫下,才踉跄的挤回府中。
一进西苑就听哭声一片,范闲迎了出来,愧恨道:“对不起。”
李承泽心头一悸,连退了两步,差点倒下去,轻轻问道:“范闲,你什么意思?”
范闲也红了眸子,“我回来的时候,武昭阳已经断气了,是这碗水……”
李承泽一把推开范闲递上的碗,奔进了寝殿,他贴着脸感受不到她那口似有似无的气息了,又解开衣裳,摸不到她腹部的温度,他抱起武昭阳,他愤怒道:“范闲,我把人交给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李承泽沉重的身子,终是倒了下去,倒在了武昭阳的床榻前。
“二哥,是我不好,我不该给她喂水……”
李承泽抬眸看了林婉儿一眼,那五分像东苑疯子的样子,他不想再看见,“出去。”李承泽冷静得有些可怕道:“你们都出去,阿昭睡了,我陪陪她。”
范闲想说什么,范若若拦住他,摇了摇头,便将所有人都带了出去。
嫁衣着身的武昭阳真的惊为天人,床尾是李承泽留给自己的婚服,他很快换上,在武昭阳一侧躺了下来,靠在她冰冷的身子,安安静静的睡了一夜。
翌日上午,王启年将三处冷无忌的报告交给了范闲,是东夷城的秘制毒药,无色无味,却能使得人血干枯而死,名为无影子。
“哥,我要给师傅报仇!”
范闲一夜未合眼,黑眼圈都掉到了下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道:“你看屋檐上那几把强弩,就知道这是谁干的这好事。”
这时,魏晚秋端着花蜜走了进来,对范闲盈盈一拜道:“长公主说,小范大人一夜可能没太好睡,遂嘱咐婢子送上一碗糖水给您充饥。”
林婉儿也端着早膳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将花蜜水砸了,微笑道:“劳烦长使回告长公主,我怕她毒死我的丈夫,还有,屋顶上的人撤了吧,否则我第一个领她的好意,如果她不想看着我死,就不要来西苑!”
魏晚秋训斥道:“郡主,那是你母亲,你怎么能如此无礼?”
“魏长使如果还不愿离去,我还能更无礼!”林婉儿重重的放下早膳,取了一把匕首抵在了手腕上,吓得众人都是一惊,魏晚秋只好道:“郡主息怒,婢子这就告退。”
范闲心疼妻子,一把抱住婉儿道:“你怎么这么傻?”
林婉儿哭了,“我也不想的,可是看她那么疯狂,我就只能比她更疯狂……”
谢必安看着林婉儿这般刚烈,也是刮目相看,但更重要的是,“小范大人,殿下有点不好。”
范闲听了,急忙奔到了寝殿,只见李承泽正给武昭阳梳头发,还换上了一身流苏绣花的蓝色纱裙,与武昭阳当日大闹范府的装束别无二致。
“范闲,你替我葬了她吧!”床榻上的李承泽喜服加身,本该是喜气洋洋的样子,却透着一股对应的凄凉之意,李承泽平静道:“这魏王府里不干净,皇陵里她一个都不认识,我想好了,不强留她,但是要立为李承泽之妻,武昭阳之墓。”
“好。”范闲看不透李承泽想法,但是既然能这么平稳的接受,倒也是好事,于是道:“她曾经说过,喜欢山花烂漫处,我一定找个风景极美的地方,我帮你办好。”
李承泽将武昭阳的发髻绾了上去,又取了一束散发割了下来,缠绕手心,吻了吻,放进了自己的盘龙荷包里,“还有,葬礼我就不去了,你把她抱走吧!”随即出了寝殿。
“自古男儿皆薄幸,唯独皇家最无情……”范闲扯了范若若一把,范若若这才自觉失言,瞬间想到:“哥哥,我觉得儋州的风水很好,江南也不错,不如我们择一块好的地方给师傅吧?”
范闲想了想,道:“不行,李承泽那变化太大了,起起伏伏的情绪不稳定,咱们还是在京都选一处好的,以免他日后祭奠还要跑去儋州或江南。”
于是回府和范建商议,还说了庆帝的意思,父子二人最后还是把武昭阳葬在了皇陵,这种隐葬只由鉴察院做掩护。好在是一个幽静处,山水都有,林婉儿和范若若还种了好多花种,只等来年祭拜时,山花满地。
接下来不到一个月,范闲便出版了《天仙配》七册,分别是玉帝的七个公主违背天规下凡,私配凡人的故事,开篇以七公主因孝感动天,下嫁凡人董永,涉足士农工商各个阶层,唯独以五公主与人间皇子不得善果,惨死了事;一时之间,引得庆国各个阶层一阵人心动荡。
李承泽也看了《天仙配》,更请了戏班子上魏王府表演,只五公主那段,他从来不准演绎,其余的时候,一如既往的骄奢贪逸,婢女侍从换了一批又一批,即便是在禁足,依旧胆大妄为的干预朝政。且自那日放手范闲安葬武昭阳起,便又开始若无其事的东西两苑来回奔走,长公主李云睿都觉得他薄情至极,深夜时分,不禁问道:“你这二哥是不是属蛇的?”
“其实也没多少日子,用情也不会太深。”李承乾疲惫的坐了起来,撑着后脑勺道:“其实按我说,那姑娘本事那么大,谁能杀得了她呢?”
李云睿也纳闷,“我说你当初到底看清了没有,我怎么感觉你在诓我。”
李承乾一把抱住李云睿道:“怎么可能,除非我那晚是在做梦,况且整个鉴察院在场,也不能是我一个人在做梦吧?”李承乾推测道:“莫非和范闲一样,假死?”
李云睿推开了李承乾,走下了床榻,思索道:“图什么呢?”
“图我的储君之位呀!”李承乾也下了床,接过李云睿喝过的水,一饮而尽。
“人家说了,只保李承泽做个富贵王爷。”李云睿抢过杯子,又倒了一杯,李承乾道:“你有那本事,你只做个王爷吗?”
李承乾才不信,李云睿想了想,突然道:“你说叶家知道这事会怎么想?”
李承乾不以为然道:“反正人已经死了,充耳不闻呗!”
李云睿可不这么觉得,她撑着妩媚之姿道:“你留下用了早膳,跟老二照个面再走吧!”李承乾不敢置信的看着李云睿,李云睿哈哈笑道:“你夜潜魏王府,睡着魏王的客人,难道不跟魏王打声招呼吗?”
李承乾一脸惊慌失措,脱口而出道:“你疯了!”
“那你还不快滚?”李云睿妖娆的神情一瞬阴狠道:“难道等到天亮所有人都看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