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税务钦差福隆安
来人坐在椅子上,看上去眉清目秀,不到三十岁,只上唇有两撇髭须。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年纪远大于自己的官员和商贾跪在自己面前磕头,毫无感触,仿佛已经非常习惯了。
“不知税务钦差大人到此,下官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郑大人,潘会长,免礼,起来吧。我虽是奉了皇命而来,但今日是听说潘家在庆贺二公子登科,大喜啊,我也想前来道贺,故而没穿官服。”
郑大人和潘启官二人都磕了头,才站起来。潘启官临危不乱,但仍卑躬屈膝,毕恭毕敬地道:“福大人带着皇命,玉趾临寒舍,潘家上下同沐恩德。皇上恩宠潘家,更加让有为能为国效力,光宗耀祖,潘家一定肝脑涂地。”
“行,起吧,起吧。”来人显然是听多了地方官的阿谀奉承,几乎都有点不耐烦了。但他的目光扫射到了正堂的三个英国人脸上。
“哟,洋人。”他脸上来了兴趣,“这几位是?”
“哦,这几位是不列颠国人,是潘某的朋友……”
话音未落,这位福大人突然话锋一变,道:“皇上好像不许洋人上广州吧?”
潘启官额头汗出,嗫嚅道:“几位在十三行街有特许的商会,今日只是路过。”
对方道:“潘会长,口难开,家难当,其实皇上是差我来要钱的。”
潘启官道:“臣的一切都是皇上恩赐的,能为陛下尽忠是我的福分,只要潘某有,愿肝脑涂地。”
对方哈哈大笑:“潘会长言重了,正是陛下看重您的忠心,我给你个数,你告诉商会,筹吧,三十万两,一个月的时间够不够?”
潘启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广州商会上下一心,十日之内,必然筹齐,让官差押送上京。”
对方非常满意地点点头道:“银子不用上京,只要粤海关验过,呈递文书交给兵部签收手续办齐即可。银子我直接带走去四川。十日之内,我来点收。事成之后,我保潘公子进入翰林院,编修四库全书,青史留名。”
众官员都道:“是。”
潘启官磕头道:“谢福大人!”然后那人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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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侧厅的飞马镖局看得目瞪口呆,徐铮道:“这人是谁?好大架子!”
陈账房道:“你们不认得他——那可是皇帝的女婿,四公主的额驸,富察家的公子,袭了一等忠勇公的福隆安福大人!这人贵不可言,可是皇亲国戚,他管着南库的税,故而经常能见着。”
马行空道:“这还真是穷的怕富的,富的怕贵的呢!”徐铮道:“还有贵的怕不要命的呢!”
马行空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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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人也被这景象惊呆了。
“为什么他让两个这么大年纪的人给他跪拜?”本尼和约翰都十分疑惑。
休姆道:“这你们就不明白了,中国的人虽然大多数是汉人,但中国的皇帝是个鞑靼,因此他也重用鞑靼。凡是办事的,必是一个汉人和一个鞑靼,而那个鞑靼才是说了算的。
潘启官虽然是富可敌国,可他是个汉人,皇帝一直防着他们。而这个年轻公子可不一样,是个鞑靼公爵,而且中国人对商人有偏见,瞧不起商贾。鞑靼的地位远高于商贾。”
本尼道:“这不跟黑斯廷斯总督研究出来的,那个什么印度教的那个什么种姓制度,婆罗门瞧不起底层的首陀罗一样吗?
什么鞑靼-蒙古-汉人-南人,什么士农工商。
亚洲人还这真是擅长搞这些,一套一套的。真野蛮。”
约翰道:“其实我们不也是,什么王室、贵族、乡绅、平民,东伦敦劳工,印度,黑奴都是一样的。”
本尼道:“什么一样,印度人和黑奴的智力发育都有问题,他们都不算人,虽然我们大英带给了他们文明的社会制度、基本的保证,但他们是没有办法发展出高尚的情操和崇高的理性的,只能进行低级趣味的活动。
要他们理解哲学和公民的义务?简直天方夜谭!
所以,我觉得他们在法律上,最多只能算半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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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隆安其实压力很大,到广州要钱不是什么问题,广州海关有的是钱,但他此次视为平定大金川筹措军费的。
从1771年开始,大小金川又开始了撕逼,乾隆皇帝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块心病解决。
按照计划是各个击破,先安抚大金川,打掉小金川。可是主帅打得很不好看,1772年,主帅桂林兵败,他拿着皇帝的亲笔手谕把桂林押回了京师,由将军阿桂替代。
如今小金川已下,皇帝是时候想要动一动大金川了。
一则,这里是他的父亲傅恒取得武功之地,二则他年仅十九岁(虚岁二十)的胞弟福康安,也要随军上战场了。
福康安从小在宫中长大,受到皇帝的偏爱;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受宠,也因此没有人能比得过他受到皇帝的期待。
他叹了一口气。
那可是枪林箭雨的死生之地啊。
打仗可比要钱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