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寻暴怒道:“休想!寿仙关一战饶你兄妹狗命已是仁至义尽,想不到你们竟不知悔改一再登门挑衅。杀我将官毒我坐骑,险些害死邹允。如此毒心恶行,岂能容你?”
岳之蕙置若罔闻,只看向秦佑臻,幽幽道:“还有,”说着双眉一挑,似笑非笑道:“我要做言崇明媒正娶的妻子。”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目瞪口呆。见众人变色,岳之蕙忽然大笑起来。
关寻喝道:“贱人,少在这里装疯!”
岳之蕙收了笑容,解下包袱丢在地上道:“是不是装疯,秦掌门一看便知。”
见秦佑臻弯腰去捡,邹允急道:“小心有诈。”说着抢上用剑一挑,包袱登时散落,露出一把长剑和一块玉牌。邹关望之变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岳之蕙瞪了一眼,摸出张信纸,弹向秦佑臻道:“想必秦掌门一定认得。”
秦佑臻伸手接住,展开看时,不觉一叹,点头道:“不错,正是言崇所写。”又捡起长剑和玉牌,端详道:“确是言崇所有。”
岳之蕙冷笑道:“秦掌门果然爽快。既如此,立刻放了之平,再在天下人面前亲宣我与言崇婚约。”
秦佑臻道:“放不放岳之平,邹允说了算;娶不娶你,须得言崇答应。”
岳之蕙呵呵笑道:“秦掌门当我三岁孩子么?言崇自不用说,邹关虽非弥蓝山弟子,却也唯你马首是瞻。”
秦佑臻道:“岳姑娘抬举,实不敢当。”说完转身就走。
岳之蕙急怒道:“秦佑臻,言崇恃强凌弱逼我就范,辱我声誉毁我清白,此等狂徒兽行,天理难容。你身为掌门包庇门下,我定要你弥蓝山遗臭万年。”
邹关焦听闻都是一惊,喝斥道:“不知廉耻,你胡说什么?”
岳之蕙红脸恨道:“不知廉耻的是言崇!”说着怒向邹允道:“你们男人都一样,只当蕙儿是谋利的棋子,何曾付出真心?”话音未落,忽然右腕发力,一把利刃镖出,直刺秦佑臻。
三人再要阻止已是不及。惊骇之余忽听铛啷一声,匕首在秦佑臻面前戛然落地,跟着岳之蕙痛叫一声,向旁栽倒。
见常湛自屏风后现身,秦佑臻正欲说话,忽见冯二中满脸涨紫冲出来,躬身道:“小师叔,请恕师侄无礼,”说着夺过其手中长剑,含泪跑走了。赫穆段花满面尬色,拱手一礼,一言不发退出去。
秦佑臻皱眉一叹,收好言崇玉牌,将方才那张信纸递给常湛,向岳之蕙道:“言崇既已答允娶你,我派自当应允。不过,依照弥蓝山门规,你二人成婚之日便是言崇自尽之期,姑娘好自为之。至于其他,但凭萩王府处置。”说完径直离去,只留下岳之蕙呆若木鸡。
邹关追上阻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大公子,大哥,”
见二人眼中蓄泪,秦佑臻心头一酸,轻叹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相见自有时。”
常湛取下背包,递到焦朝衣手中,强颜笑道:“借花献佛,权当庆贺之礼。”
三人情知再难挽留,拉马相送。想到今日往昔,对秦常越发感激。可念及言崇冯二中,难免生忧。
见邹关万分不舍,常湛下马笑道:“再走下去,只怕就要入宋境了。”
秦佑臻亦笑道:“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说完吆喝一声,催马急行。
常湛轻拍邹关肩膀,向焦朝衣拱手道:“后会有期。”说完跃上马背,飞奔而去。
不一日,来到先时与言崇分手之地,却见赫九生独自坐在那里。见秦常到来,完全没了往日的神采,只起身一揖,算作见礼。
常湛道:“赫师兄,其他人呢?”
赫九生一指不远处的马车,歪声丧气道:“言大侠在里头。其他人嘛,人家叫告诉姑娘姑爷一声,先护送周兄弟回去了。”
常湛走去马车,探头一瞧,见言崇浑身伤痕累累被捆得结结实实躺在那里。
一见常湛,言崇急道:“三哥,你总算回来了,快放我出去。”
见常湛冷脸不理,又高声叫道:“赫师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赫九生走来替他松绑,没好气道:“得罪了。”
言崇跃下马车,跌跌撞撞奔到秦佑臻身旁,急道:“掌门师姑,邹将军真的要杀岳姑娘?”跟着跪倒哭道:“求掌门师姑饶她不死,”说着碰头不止。
见秦佑臻变色,常湛一脚将人踢开,忍怒道:“你发什么疯?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言崇爬起来抱住常湛道:“三哥,当日岳姑娘杀戚温庸,皆因西达挑唆,更为抱打不平。她天真烂漫,为奸人利用,实在罪不至死啊。千错万错都在岳百农,与岳姑娘无干,”说着向秦佑臻叩头哭道:“掌门师姑,岳姑娘对我是真心的,我不能辜负她,更不能眼睁睁看她冤死,”
见常湛一拳砸来,言崇竟不闪避,复又抱住哭道:“三哥,你还记得小时候么,有一次我嘴馋,偷偷跑下山去买栗子糕。被师父发现后心里害怕极了,就谎称是你买来给我的,师父大发雷霆,当众狠狠打了你,罚跪在祠堂三天不许吃饭......”说到这里忍不住伏地大哭。
秦佑臻听得一头雾水,又气又怒又想笑,忍耐道:“你到底想说什么?难道还要吃栗子糕?”
言崇哭着摇头道:“不,不,我是说,事后我向三哥认错,三哥不但原谅了我,还对我说,只要以后知错能改,他这顿打也就挨的值过。岳姑娘也是一时糊涂,求掌门师姑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要再追究,若要责罚,弟子愿承担所有。”
秦佑臻气的原地转了七八圈,强忍怒火,抓过言崇衣领,咬牙切齿道:“你三哥那顿打,岂止是挨的值,简直是值大发啦。”说着将人一推,怒道:“把人弄走,不要让我看见他,更不要听见他说话。”不等言崇挣扎,常湛伸手将人点住,拎起丢去车上。
见赫九生望着自己发怔,秦佑臻道:“你看我做什么?”
赫九生道:“言兄弟风流倜傥,被岳之蕙看上也是情理之中。只是,”
秦佑臻气道:“少在这里说风凉话,冯二中呢?”
赫九生苦脸道:“师妹把剑还给言兄弟,自己走了。穆姑娘不放心,一路追下去。如今情况如何,我也不得而知。”
常湛道:“四弟的剑?”
赫九生摇头道:“不是的。岳之蕙拿去的那把剑,本是师妹赠与言兄弟的。如今,她把言兄弟赠与的宝剑也还了回来,唉,”
秦佑臻看向马车,问道:“言崇的伤,是你打的?”
赫九生哼道:“怎么会?他自己摔的。师妹跑来丢下宝剑就走,言兄弟起身追赶,不知为何摔了个底朝天。”
秦佑臻道:“你捆他做什么?”
赫九生瞪眼急道:“他哭天抢地要死要活,说不听,劝不住,我心里一烦,就捆了。”
见秦常愁容满面,赫九生嘻嘻笑道:“自古情种都这样,言兄弟长得风流,年轻不经事,姑娘何必放在心上。”
秦佑臻冷脸道:“滚。”说着拉缰在手,却并不上马,只牵着小白慢慢朝前走。
常湛套好马车,徐徐赶上,赫九生挤在旁边,接过马鞭,低声笑道:“姑爷,姑娘是怎么处置岳之蕙的,不会饶了她吧?日后可是后患无穷啊。”说完看看身后的言崇,越发低声道:“姑娘什么风浪没经过,却被言兄弟这风流花花债气到发蒙,你说,”
不等说完,常湛手臂一抖,只听扑通一声,将人震下马车。赫九生爬起来掸了掸衣衫尘土,气道:“姑爷,不带这样欺负人的。你家四弟做下此等,此,”见常湛瞪眼,不觉掩口哼了一声,追来重新跳上马车,忿忿不平道:“此事没完。”
想到冯言情断,秦佑臻着实心痛。只男女之情,非旁人可左右,更非掌门能把控,且冯二中性情刚直,今日决绝,纵来日言崇悔过转醒,两人终难再续。
比起秦佑臻的痛心,常湛更为气愤。想到言崇所为令师门蒙羞更令峨眉沦为笑柄,恨不能将人重责之后丢在云境永不许返回家中。
反倒赫九生,一副“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偶尔风流也是常情”的态度,背地里百般劝慰言崇。说什么秦佑臻最是通达开明,不过气上两三天便会消散,又说冯二中女儿家脸皮薄,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日后自然回心转意。
这一天,赫九生又趁送饭的功夫同言崇玩笑,回头猛见秦佑臻怒目而立,吓得转身便跑。
秦佑臻喝道:“这些话等我见了单青,一句一句问到他脸上,看看你峨眉都是怎么教导弟子的。”
赫九生随即折返,作揖不迭道:“姑娘恕罪,姑娘容禀。我是不忍看言兄弟郁郁寡欢,深怕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这才说些笑话逗他开心。”
秦佑臻笑道:“这么说,我还得谢你咯?”
赫九生摆手告饶道:“不敢承谢。姑娘,我真是为言兄弟好。”
秦佑臻轻叹道:“既这样,你就在车上陪着言崇吧。”说着冲常湛一摆手。
赫九生惊慌变色,后退道:“姑娘,这,这就不必吧,两个大男人挤在车上,实在不好看。”说到这里撒腿便跑。只是跑出没多远,膝盖一软,登时倒地不起,被常湛抓住腰带拎上马车。
如此走了七八天,竟只行出百里路。见秦佑臻又要暂歇,常湛阻道:“臻儿,花大哥几个想必早已到了洛阳,咱们一再拖延,只会叫人胡猜乱想。”
秦佑臻噘嘴道:“随便他们。难得出来一趟,还不许叫人买些土产,流连下风光?”
话音未落,忽听赫九生在车内嗤笑,不禁丢开缰绳,气哼哼跳上马车把人一顿暴揍。
见妻子愁眉苦脸的走去水池边饮马,常湛道:“赫师兄,别逼我动手。”
赫九生本来躺在那里哎呦哎呦的叫疼,听了这话,立刻没了动静。
正自歇息,听得大道上马蹄声响,四个蓝衫白帽的男子急匆匆奔来。看见常湛,下马施礼道:“见过常大侠。我等乃阚王部下,今次奉王之命,特来向秦掌门送礼。”
常湛打量来人一眼,还礼道:“原来是班酣班查桑阁桑朵四大将军,失敬。”
四人听常湛报出自家名姓,大感意外,忙躬身道:“不敢当。”说着望向四周,唯见一辆马车静悄悄立在一旁,又见一个身形瘦弱的公子背对着众人在池边弄水,续道:“既然秦掌门不在,常大侠受礼也是一样的。”说着将各自手中漆盒放下,不等常湛说话,随即告辞而去。
秦佑臻走来,望人去影,思忖道:“如此,阚王已然得手。只是,为什么给我送礼?”说着踢了漆盒一脚,警觉道:“不会是炸弹吧?”
常湛道:“云境大乱,小师姑功不可没。阚王情知萩王与弥蓝山交好,此举大有共处之意。”
秦佑臻点头,眼见三个盒子不但精雕细刻且散发淡淡清香,不禁伸手去开。
常湛阻道:“且慢。”
秦佑臻吓了一跳,向后跑开道:“怎么啦?”
常湛将拜帖递上,叹道:“这礼物只怕小师姑不怎么喜欢。”
秦佑臻展开看罢,良久无语,半晌才道:“你来处置吧。”
重新上路,不一日,回到宋境。这日清早,见常湛将自己和言崇绳索开解,赫九生眉开眼笑道:“姑爷,姑娘的气消了?”又向言崇道:“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
常湛也不理会,掏出个瓷瓶,向言崇道:“每日清早按时服下一粒,不得有误。”
言崇忙双手接了,点头答应,又拉常湛道:“三哥,掌门师姑还在生我的气?”
见常湛看向自己,赫九生不情愿跳下马车,一面走一面回头嘟囔道:“不听就不听,只会欺负我一个外人。”说着转过身来,险些撞到立在那里的秦佑臻,吓的一个激灵,躬身道:“姑娘早,多谢姑娘开恩。”
秦佑臻道:“你一个大男人,整日叽叽歪歪,啰里啰嗦,来日离了峨眉,难道是要去当媒婆?”
赫九生撇嘴道:“我,我为什么要离开峨眉,又不是我耍风流派潇洒惹出花花债,姑娘袒护弟子不肯责罚也就罢了,倒拿人家撒气?”
秦佑臻打量两眼,冷脸道:“我知你向来看不惯言崇,又嫉妒他备受峨眉姐妹推崇,今次总算逮到机会假公济私挖苦讥讽。”
赫九生被说中心思,气愤道:“姑娘英明。我确是替师妹难过,更怒言崇不争,仗着自己长的几分白净,就这么狂悖妄行,为妖女迷惑,浑噩沉沦,师妹真是瞎了眼,”
秦佑臻围着赫九生转了一圈,恍然道:“你不会是对冯二中爱慕已久,这才趁机大泄私愤?”
赫九生哭笑不得,急的跺脚道:“姑娘,这话岂可乱讲?”说完气鼓鼓走开。
行至正午,经过一处大镇,常湛寻了家客栈,下马道:“大家熬了这些天,暂且吃顿热饭,歇一晚再走。”
赫九生叠声称好,甩缰下马,冲店伙吆喝道:“好酒好菜,速速上来。”
四人坐定,店伙奉茶,忽听旁边桌上一阵热闹,有人撒下铜钱,拍手笑道:“好,再来一段。”
只见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男子,背着褡裢挎着包袱,晃动两块竹板,挤眉弄眼的唱道:“各位大爷问的妙啊问的巧,说起这位公子哥儿,江湖美名无不晓。论样貌,论武学,赛宋玉胜长恭,威名赫赫只怕男人见了都迷倒,”众人听到这里又是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