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佑臻见状,拉常湛手哭道:“你答应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离开我。”
常湛轻抚爱人长发,哽咽难言,心中暗暗发誓道:“云飞今生今世,绝不辜负小师姑。”
展眼月余过去,门下见掌门整日闭门不出,更不提老主下葬之事,私下不免议论。腾善几个商议后齐往揽月阁求见。行至门外,小童儿迎上道:“掌门有话:任何人不许搅扰。”
腾善白涣面面相觑,回头望向常湛。
见常湛脸红,言崇奇道:“三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白涣插话道:“被霜儿这么闹腾,能好过么?”
言崇道:“听说定安公主已答允她入门做妾,怎么,还不心足?”
见常湛瞪眼,言崇吓的退开道:“都是益儿说的,三哥可别怪错人。”
腾善皱眉接话道:“那你就该好好教训他,反倒纵他胡说。”
言崇垂首道:“大哥教训的是,”正欲再说,见一个小童匆匆走来道:“回禀四位师兄,峨眉冯女侠求见。”
腾白常三人一愣,随即笑起来。言崇一张白脸涨得通红,跺脚道:“我,我去回禀掌门师姑。”
白涣一把拽住道:“你想挨骂么?还不随我去见冯女侠。”
一见四人,冯二中忙施礼道:“掌门小师叔呢?我师父很是挂念。”
腾善躬身道:“多谢,掌门师姑一切都好。”见人风尘仆仆,一张蜡黄脸跑的发红,忙让座道:“冯师妹这般匆匆,可是师太有事吩咐?”
冯二中从小童捧来的茶盘中直接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摆手道:“说来惭愧。”说着一屁股坐在椅中,冲小童道:“劳驾再来一杯。”
白涣忙亲自斟茶,冯二中又是一饮而尽,擦嘴叹道:“那日,我同花封二位受掌门小师叔之托追查三人下落,”
言崇急道:“可有眉目?”
冯二中瞪眼道:“你急什么?听人家把话说完么。”
白涣听冯二中说惭愧,已猜事情并不顺利,此刻见言崇直口发问,忙打圆场道:“三人有备而来,自是不易察觉。”
不料冯二中瞪眼道:“谁说的?哼,管他什么来头,也逃不过姑奶奶的法眼。告诉你们,我只追了三日,便找到那锦衣缩头龟。”
言崇又要发问,被白涣一拉,随即闭口。
只是说到这里,冯二中猛的一拍桌子,气道:“我一直跟着那龟孙子到了京城,只不知为何,竟好似凭空消失一般。”
腾善沉思片刻,问道:“不知花封二位可有线索?”
冯二中皱眉道:“说来也奇怪,他们也是在京城把白衣人和黑衣人跟丢的。我们几乎翻遍京城,却再难觅其踪。”说着望向常湛道:“你对京城最熟悉,可有什么意想不到的藏身之地?”
常湛一时语塞,愧道:“既然连冯师姐同花封两位都找不到,常湛只怕也无处可寻。”
冯二中点头道:“这话原也不错。”忽又想起一事,向腾善道:“听花师兄说,掌门小师叔要腾益师侄按原定吉日迎娶梵净山麦掌门的孙女留秧姑娘?”
腾善点头道:“正是。”
冯二中不住点头,忽儿想到自己的婚事,不觉偷瞥言崇,脸上一红,登现忸怩之色。半天才道:“到时候,峨眉定来讨杯喜酒喝。”
腾善拱手道:“盼祈大驾光临。”
冯二中起身一礼,抬脚便向外走。腾善等正自莫名其妙,忽见秦佑臻迎面走来,打量冯二中道:“这就要走么?怎么一脸不高兴,可是有人得罪你了?”
冯二中一见,心中自是欢喜。可想到老主之死,所托未成,不觉愁眉苦脸道:“见过小师叔。师侄无能,还请小师叔责罚。”
秦佑臻一笑,拉手道:“诸位不辞辛苦替弥蓝山奔波劳碌,谢你还来不及,哪有责罚之理?若这样,以后谁还敢同弥蓝山交朋友?既然来了,别忙着走,留下尝尝我这新任掌门的厨艺如何?”
冯二中转忧为喜,眉飞色舞道:“师侄遵命。”
至晚间,秦佑臻果然亲自下厨张罗宴席。冯二中一面品尝一面赞叹不绝。腾善四个轮流把盏,冯二中酒到杯干,十分惬意。
席间说起腾益婚事,冯二中道:“听闻掌门小师叔执意推拒继任大典却大张旗鼓操办益儿婚礼,师侄实在不懂。”
秦佑臻笑道:“腾益婚事关乎弥梵两家,况留秧姑娘乃麦家独女,自小由祖父亲身教养视若明珠,岂可因我山中之故叫人家姑娘受委屈?”
言崇点头道:“掌门师姑说的不错。再说为着益儿婚事山中上下筹划已久,弃而不用,实在可惜。”
白涣笑道:“那有何难,将来四弟成亲,样样俱全,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言崇脸上一红,瞪了白涣一眼,又偷眼瞥向冯二中。
好在冯二中酒意正浓,是以并未理会,只不住点头道:“小师叔思虑周全,深谋远虑,连我师父都赞不绝口,”
秦佑臻笑道:“师太都夸我什么,说来听听。”
冯二中听问,忙一一道来,说到兴头,直管冲口道:“依师侄看来,来日谁能娶小师叔为妻,必是修了八百年的福。哼,那尚书府虽显贵,只怕也高攀不起。”
腾白同时沉脸道:“冯师妹,你说什么?”
冯二中一愣,登时酒意全无,慌得跪倒磕头道:“我,小师叔见谅,师侄当真醉糊涂了。”
言崇亦气道:“冯师姐,我掌门师姑年纪虽小,却是你我长辈,这般出言不逊,是瞧不起我弥蓝山么?回头见了悲天师太,可要好好请教。”
冯二中早已吓的黄脸发黑,不住叩头道:“求掌门小师叔责罚。”
秦佑臻见状,忍不住笑道:“起来吧,言崇唬你呢,哪里就真同师太说去?”
言崇剑眉一轩,正色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哪个唬她?”
白涣点头道:“是啊,掌门师姑,四弟言出必行,我们都可以作证。”
冯二中忙道:“言师弟,我知错了,你原谅我这一回。方才是我酒后无礼,而且是大大的无礼。要打要骂都由你,只是,千万不要告诉师父才好。”说着作揖不迭。
腾善几个忍笑望向言崇,言崇闪身秦佑臻身后,红脸道:“我,你冲撞我掌门师姑,怎可轻饶?”
秦佑臻点头道:“你果真要去告状?嗯,那正好,明天你就同冯师侄一起下山,拜请师太务必上山观礼。”
言冯齐声急道:“万万使不得!”
言崇瞪了冯二中一眼,拉常湛道:“不如叫三哥同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白涣不等常湛说话,推言崇道:“眼下贺客盈门,我同大哥分身不暇,若有歹人图谋不轨,谁来保护掌门师姑?”
言崇道:“二哥,这话你可说错了。到时候少林方丈等悉数到场,还怕有人捣乱?再说,”
白涣瞪眼截话道:“他们是弥蓝山弟子么?”
言崇一呆,慌得躬身道:“二哥教训的是,言崇知错。”
待到宴席散去,冯言二人皆怏怏而归,各自在房中长吁短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不过夜不能寐的,还有秦佑臻和常湛。
因冯二中无心的一句话,使得常湛心中大不是滋味。秦佑臻如何不知常湛心思?只眼下初掌山门,诸事烦心,实在无暇顾及。
次日早起,才梳洗完毕,便有小童进来回报,说是冯二中留书一封,不告而别。正说着,听腾益在院外道:“掌门师姑祖,益儿有事回禀。”
见人进来,不等开口,秦佑臻便道:“你四叔也连夜下山了么?”
腾益一呆,点头道:“原来掌门师姑祖已知晓?”
秦佑臻不理,肃声道:“虽你婚期将至,也不要因此懒怠练功,更别忘了自己是大师兄。”
腾益忙躬身道:“是。我爹前日还说,难得三叔回来,要我辈好好请教呢。”
秦佑臻道:“随你喜欢。只是,梵净山说了,那日须得凭本事迎亲,若是输了,人家可是要把新娘子抬回去的。”
腾益挺胸道:“师姑祖放心,益儿绝不会给弥蓝山丢脸。”说着撇嘴得意道:“有三叔在,谁来怕他们。”
忽听腾善在门外道:“你三叔已在勤功台早课,你却在这里聒噪?”腾益吓了一跳,忙堆笑道:“爹,我是来回话的。”
腾善不理,自顾问安过后,躬身道:“回禀掌门师姑,益儿外祖太行镖局包家一众已到长亭。益儿娘亲前往迎候,还有就是,”
腾益喜的插话道:“太好了,这下我可要同表哥表弟好好比试,看是包家拳法厉害,还是我弥蓝山折云手更胜一筹。”忽见腾善瞪眼,不敢再说,忙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待到腾善说完,秦佑臻道:“包老英雄年事已高,又是亲家,不可太过简慢。如此,叫上白涣常湛,随我一同山外迎候。”
四人骑马奔出二十多里,遥见一行人流星赶月般飞驰而来,忙下马迎立,见一身材魁梧的老者来到近前,不等引荐,迎上行礼道:“秦佑臻见过包老英雄。”
对方一怔,慌忙下马双手相搀。忙又还礼道:“不敢当。”说着一回头,身后儿孙跪倒一片,齐声问安。
众人寒暄已毕,重新上马,向山而行。午间,秦佑臻令仙宴阁摆宴,除去言崇,所有弟子皆在座相陪,直到尽兴方散。
如此,接二连三,山中贺客不断,应接不暇。待到大婚正日,群豪相聚,山中欢声笑语,一片花团锦簇。秦佑臻无心热闹,只将事宜交与腾善包俞蓉夫妻打理,自去忙碌不提。
正自呆坐,忽听常湛在身后道:“掌门师姑不去吃酒,在这里发什么愣?”
话音方落,小童儿抱着几个锦盒走来,笑道:“回禀掌门,洛阳宁家送来贺礼中,这些是指明给掌门的,”见常湛一言不发转身便走,纳闷道:“三师兄怎么了?”
秦佑臻不理,点头笑道:“放下吧。”一语未了,单青甄刚齐身走来,望着常湛背影,不解道:“这云飞,大喜的日子,为何闷闷不乐?”
见秦佑臻起身让座斟茶,甄刚道:“妹妹不用忙,咱们是来辞行的。”
秦佑臻道:“不是说好要多留几日?”
甄刚道:“还不是你二哥,唯恐妹妹落人话柄,只催着要走。”
秦佑臻笑道:“听说前日峨眉女侠为了二哥差点跟人打架,是不是真的?”
单青瞪眼道:“都是做掌门的人了,还这般憨顽。”
秦佑臻还以白眼道:“还是做统领的人呢,这般沉不住气。”
单青一笑,叹道:“妹妹初掌门楣,根基未稳,还是小心些好。”
秦佑臻正色道:“要结交什么人,是我的事。堂堂弥蓝山掌门,还怕他们?”
单甄相看一笑,点头道:“妹妹说的是。弥蓝山天下无敌,自然无所畏惧。”
秦佑臻将茶碗递上,皱眉道:“不过,他们都是怎么议论我的,快点细细道来。”一语未了,说的单甄都笑了。
次日,腾麦大婚礼毕。腾善夫妻特在仙宴阁设宴款待自家亲朋,答谢众人连日来的辛劳。除去包家老小,单青甄刚,以及常湛旧部邹允关寻和都花郎皆在受邀之列。因包老英雄夫妻先行离席,秦佑臻便令腾善待客,自己也就趁便辞出。
回到揽月阁,将房门掩上,坐在桌前盯着《神草集》发呆。当日从鲁国公处寻回神书,秦佑臻便藏于常府。想不到山中接连变故,直到近日,才由邹允关寻将神书带回。
正自沉思,忽听小童儿轻声道:“回掌门,单大侠求见。”
秦佑臻怔怔起身,一面向外一面喃喃自语:“木兰莫托阿波几多,”
单青正好听见,笑道:“什么?”
秦佑臻叹了一声,摆手道:“跟二哥无关。你们不去喝酒,跑来做什么?”
单青向内张望道:“二哥不是要来烦你。因不见了云飞,白二侠说定是来了这里,怎么不见人呢?”
秦佑臻哼道:“就他知道的多。不过,找常湛干嘛?”
单青笑道:“包家儿郎吵嚷着要比武较量。大哥说要看绝招,须得云飞上场。”
见秦佑臻皱眉,忙拱手笑道:“既然不在,二哥别处寻去,不扰掌门用功。”说完转身欲走,又回头道:“只是,妹妹何时学会歧文的?”
秦佑臻莫名其妙道:“什么七文八文?”
单青笑道:“是当年岐境所用文字。”
秦佑臻心中一动,拉单青道:“二哥还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单青挠头笑道:“我也只听王爷提过。说是天下曾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境,这西境便是后来的歧境。不知过了多少年,歧境几经朝代变迁,歧文也就鲜为人知。只是,西夏文却有不少是从歧文中演变而来的。”
秦佑臻道:“木兰莫托阿波几多,是什么意思?”
单青一愣,笑道:“原来妹妹并不懂其含义?它说的便是弥蓝山吸龙壁啊。”
秦佑臻难掩失望,叹道:“原来打从歧人开始,就对我吸龙壁不怀好意。”
单青道:“这几个字也是二哥偶然得知。至于当年如何,不敢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