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说我是你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陈扶莲不禁诧异问道,眼前这般阳光明媚的小姑娘实在不像是之前没有朋友的样子。
禾满点点头示以肯定,她之前确实是没有朋友的。
在云城时基本上没有什么姑娘小姐愿意真心实意和她交朋友。
她们不喜她每日只会逃课打架、招猫逗狗,不喜她每日都是疯疯癫癫、不着边际的样子,她们觉得她不成体统,觉得她有违礼教,甚至是有些瞧不上她。但又因着禾忠良与禾沉的关系,每次只得不情愿地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向她谄媚讨好。
这些她都看得出来,只是不愿挑破。
挑破了多无趣啊,要知道,有时看人演戏比看街市上动物的杂耍还要有意思得多呢!
更何况还是免费的。
既然有人上赶着表演,自己不奉陪到底,岂不是很失礼?
是以在云城时她和那些小姐们大都是逢场作戏,最多只算是“叫得上名字的陌生人”。
至于回到京都,更是连逢场作戏的机会都没了。
刚回去没几日便被亲爹关了禁闭,之后又来到了这里,她连京城里的人都还没认识到几个。
不过,她想即便是认识了,也会和在云城时大差不差,都是做不成朋友的吧。
志不合,怎相为友?
朋友是一种心灵的契合,非以利交,而以心通;非以形聚,而以情牵。中间掺杂各种错综复杂的利益而结成的友谊更是经不起检验。友谊应该是干净的、纯粹的。
但在与人相处中,最难做到的往往也是干净纯粹。
长这么大,除了秦子钰,她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
但秦子钰又不是朋友,他是兄长、他是亲人,他是和父兄一样重要的亲人,还有李爷爷、秦伯伯、秦伯母,他们都是亲人。
如今她终于有了朋友,还是一个这么漂亮又厉害的朋友,因此她很高兴,很开心,想着回去后便给父兄写信,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看着对面小姑娘忽暗忽明的眸色,陈扶莲心中不由一紧,随后她扬起嘴角,冲对面人柔声道:“你也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真的吗?我真的也是莲姐姐的第一个朋友?”禾满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真的!”
“太好了,那我就更开心了!”
禾满一下子蹦了起来,一双杏眼就像小孩儿看到喜爱的糖果般,挤满了兴奋与激动,更是得意洋洋地摇着头晃着脑,只差敲锣打鼓巡街一番,告诉所有人她禾满现在也是有朋友的人了。
看见对面人这般高兴,陈扶莲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好一会儿,两人才从交到朋友的喜悦中走出。
禾满扭头瞥了眼窗外,脸色又一变,“坏了坏了,这下可坏了,都这么晚了我还没回去,夏冰李金他们该着急了。”
“没事,不用担心,方才我告诉他们你在我这儿了。”
“啊?何时?”
陈扶莲微微一笑。
“好了,待会儿我同你一起回去吧,顺便给你的侍卫们送饭。”
“不用了莲姐姐,”禾满摆摆手想要拒绝,“待会儿我自己带回去便好,不用麻烦你再多跑一趟了。”
“这小巷迂回曲折,你怕是不好找到回去的路。没事,我同你一道,就当是饭后消消食了。”
话都这样说了,禾满也不好再拒,于是点点头,“好。”
片刻后陈扶莲收拾好桌子,提起一盏风灯,禾满则拿着食盒,二人一道走出了宅子。
“方才我听莲姐姐说你每日都是从家中带饭去医馆的,那想必你家人都很支持你行医吧?”
这世道艰难,女子不易,在外抛头露面的女子更是不易。
有许多志向高远的女子,但最后又还是被捆缚在了高墙深院中,不是因为她们惧怕外界的流言蜚语,相反,往往就是最亲最近之人的不信任与不理解,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毕竟,最亲之人的剑最致命,最近之人的刀最剜心。
陈扶莲沉默片刻,语气淡淡开口:“算是吧。”
听出了陈扶莲话中的冷淡,禾满也便没再多说什么,只在心里默默记下,遂转移话题:“莲姐姐,你做饭那么好吃,可不可以改天教教我?”
“你想学做饭?”陈扶莲一脸震惊地看向身旁姑娘。
也不怪她反应这般大,实在是乍一看眼前这姑娘,别说喜欢做家务事,有没有耐心做还两说,很难相信能从她口中听到想学做饭。
“对对对,我想学!”禾满点头似小鸡啄米。
长这么大都是父兄替她做这做那,她也很想为他们做点事。
但送礼物太俗,绣荷包太难,作诗赋她更是望尘莫及。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给他们做顿饭最实在。
又能吃饱,又能在他们面前炫耀一把,多好!
见她这模样不似开玩笑,陈扶莲微微颔首道:“可以。”
听到她答应,禾满自是喜上眉梢,嘴角不知都漾到哪里去了,哼着小调,怀中抱着食盒,一擞一擞地跟着陈扶莲往前走。
不一会儿两人到了住的地方,却打老远处看到一群人围在屋门外。
“小姐回来了!”
说话的是夏冰,她眼尖,一看到有两个人影过来便跑了出去,确定真是禾满后才松下一口气。
然后门口的一群侍卫也走了过去,李金率先开口:“我的小祖宗哎,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虽说陈扶莲已经打过招呼了,但他们没见着人还是不放心,适才正盘算着若是一刻钟后禾满还未归,他们便出去分头找呢,好在终于回来了。
“好了好了,别担心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再说,我跟莲姐姐在一起,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也别太紧张了。”禾满拍了拍夏冰的肩膀让她放宽心,又摇了摇手中的食盒,“哝,你们看,我跟莲姐姐给你们带吃的回来了!”
李金赶忙接下食盒,还想说些什么,禾满佯装不悦,立马打断:“第一我知道了,第二不会有下次了,第三再说今晚就饿肚子。”
听后无奈,李金只得把满腹唠叨改成了一串长长的叹息。
禾满见他面色松动,旋即一扫不豫,笑嘻嘻道:“好了好了金大哥,你们快去用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这可是我亲自给你们带回来的呦!”
“莲姐姐,你要不要进去坐会儿?你还没进去瞧过呢。”不等陈扶莲开口,禾满想了想又道:“算了算了,现在太晚了,你也累了一天了,今夜我便不留你了,改日你过来,我再请你吃茶。”
“李木!”
“小姐,属下在呢!”
“这么晚了,你送莲姐姐回去吧。待会儿回来再吃饭,我让他们给你留点。”
“得嘞!”
“莲姐姐,你就让李木送你吧,好不好?”虽是询问,但神态却是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陈扶莲知道禾满是好心,遂爽快应下:“好。”
很快陈扶莲在李木护送下离开,禾满站在门口目送,直到两人影子消失在转角处。
“小姐,您快进去吧,夜深露重,虽是夏日,但也小心着凉。”
“好好好,进去进去。夏冰,你也快去吃饭吧,别跟着我了。”
夏冰垂眸,语气中带有明显自责,“小姐出去一整日,回来还惦记着我们,明明我们是跟着小姐来做事的,现在事没做到,反而还天天给小姐当累赘。”
“好夏冰,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你们能陪我来这里,已是帮了我很大忙了。虽说咱们现在还没做什么,但没关系,后面一定会有机会让你们大展拳脚的,不可以妄自菲薄呦!”
禾满摸了摸夏冰的头以示安慰,“行了,快吃饭去吧。我累了,先去睡觉了,你就不用管我了,吃完饭也让他们早点歇息吧。”
“那小姐快去吧,奴婢不打扰您了。”
听到夏冰的自称,禾满瞬间变脸,“嗯?”
“错了错了,”夏冰打打嘴,“是我,我。”
“这还差不多。”
大概是真累了,禾满也没再和夏冰继续耍嘴皮子,转身进屋,随意洗漱一番后倒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小屋后面是一片小树林,晚上打开窗子,清风徐徐入内,并不会觉得有多热,再有阵阵蝉鸣奏响,伴人入寐,亦是惬意非常。
深夜月色寂寂,四野冥冥,禾满正抱着被子做着香甜美梦。
梦中的她正在揽月馆里被一群漂亮姑娘环绕,葡萄美酒夜光杯,眼瞧着若璃含笑将要走近,这时屋顶猛地传来一阵响动,把禾满硬生生地从梦中拖拽出来。
“谁啊?”禾满一下子坐起身来,脸上带的全是美梦中断的怨气和怒火。
其实那响动也不算太大,但谁让她天生耳朵好使,再加之这周围也没其他人居住,寂静惯了,是以方才那动静就好像是在她耳边敲锣一般,被无限放大。
“小姐,怎么了?”听见禾满说话,外屋的夏冰还以为她是在说梦话,正想看看怎么回事,刚点上烛台走进去就被一脸怨气的禾满给吓了一跳,心里不禁发怵:自家小姐何曾这副样子了的?
见夏冰走了进来,禾满撅着嘴,眯着眼,一脸不爽地问道:“夏冰,你听见什么动静没?”
“啊?”夏冰满脸疑惑,“我没听见啊,小姐莫不是听错了?”她虽然也习武,但耳力没禾满好,听不见实属正常。
“不可能,我不可能听错!”
话音刚落,方才那声动静又大了些。
“小姐?”夏冰喊了声禾满,很明显她也听到了。
“咚咚咚”外面传来一阵轻轻地敲门声,夏冰轻手轻脚地去开门。
“小姐?”
李金几人都过来了,习武之人耳力都比常人好,再者他们夜里一直警着神,适才听到那声响动担心禾满出事都过来看看,见她没事才放下悬在空中的心。
“可恶,太嚣张了!”禾满捏紧拳头,咬牙切齿:“竟敢在本小姐地盘上撒野,还扰了本小姐的清梦,真是不知所谓!”
李金几人见禾满这般摸样亦是吓了一跳,自家小姐平日里都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待人也是随和大度,完全没有架子,她几时这般过了?
见自家小姐如此气愤,李水也跟着上了火,“小姐,让属下去好好教训一下这小贼吧!”说着便要提刀上房顶找人算账。
“慢着。”禾满把人叫住,转身从桌上的小布袋中取出赤炼鞭。
此行不得暴露身份,带剑多有不便,虽有夏冰李金等人在一旁守卫,但禾沉还是不放心,于是就让禾满带上赤炼鞭,以备不时之需。
“原以为阿兄是多虑了,没想到今夜真派上了用场。哼,本小姐亲自去找那人算账!”
言罢,禾满握着赤炼鞭,气冲冲地走了出去,一旁众人拉都拉不住。
“哎,小姐,带上面巾,面巾呐!”怕惊动上面的人,夏冰只得跟在身后小声喊着。
她想着此行不易过多暴露,即便是深夜,也该多长个心眼,但奈何自家小姐此时火气实在太大,动作又麻溜,不等说完便跑了出去。
“夏冰,不用担心,”李金在一旁宽慰:“哪怕认出来也没什么的。”
认出来又怎样,他们能奈何?还没人蠢到会跟将军府过不去,即便是那群皇子。
“就是,夏冰姐,别担心,”李水在一旁附和:“就算认出来还有将军公子呢,不会有事的。”
平日里小姐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呐,今夜竟然被一个毛贼惹得这么生气,若不是刚才小姐拦着,他真想上去给那人一个大嘴巴子。
“唉,”夏冰叹了口气,“只是眼下芜州局势尚不明朗,少一事总归比多一事好。算了,我们出去看看吧,别让小姐受伤了。”
“那夏冰姐是多虑了,”李土接道:“你是没见过咱小姐鞭子使得是有多好,连秦小爷都甘拜下风呢!”
夏冰与银翘一直都在京都跟在李叔身边看守将军府,因此并不清楚自家小姐武功到底如何,只听人说过在云城时她经常找人单挑,还有便是回来后看过她每日在院中练剑耍鞭。
但这些都是小打小闹,万一今夜遇到的是什么江洋大盗,杀人如麻、嗜血成性怎么办?总归还是不放心。
“不行,我还是担心,咱们也出去看看吧。”
说罢,一行人悄摸溜出房门,鬼鬼祟祟躲在房前的大树后,以便观察屋顶上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