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要救，”迈尔斯纠正她，他没有肯定格温的结论，似乎只要不那样说他就没有重新考量自己的处事原则，“要绑架一名议员，章鱼博士当然不会明目张胆地将人带进她的公司园区，那样摆明承认了邪恶六人组与公司的联系，所以她一定把人带去了其他的驻点。我只是能推测出那个地点并不寻常，复杂的形势并非你一个人能应对。”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想救加德森，而是在关心我咯？”她的眼缝弯了起来，看起来很得逞。这么近的距离，迈尔斯甚至能看到她睫毛向下翘的弧度。

　　Shoot，被她摆了一道！

　　格温一本正经：“谢谢，我还没被人这样担心过安危，不过不必多虑……”

　　“我是要救他，”迈尔斯不得不二者选一，扔下了手中的机械操作用具，用力往后一退，靠椅与她拉开了距离，椅子下的滚轮碾过几段圆片型零件，还压变形了一片拼了一半的某种小模型基底，“……我们之前已经联手拿下了蝎人，如果再能借此机会直接制服章鱼博士，那些通过市长顾问或是谁的计策不管是否能成功都不再重要了。”

　　“噢，所以你觉得这是个拿下章鱼博士的好机会啊，”她颇为信服地点头，“太聪明了！我之前怎么没想过呢。”

　　“你们俩再在这讲废话，加德森就死了，”艾伦抬起了搭在沙发上的手，手机屏幕在他的头上折映出幽幽的亮光，上面显示加德森议员失联后他的秘书接受了采访，秘书表示他的上司既有哮喘又有心脏病，落入敌手后恐命悬一线，“看起来一受惊吓要么气短窒息而亡要么就会心脏骤停，这家伙的命脆弱得还不如一只果蝇……要不我去救？留你们在这屋继续较劲，较一晚上，顺带帮我送送外卖。”

　　他或许得教教侄子怎么跟女生相处了。艾伦原本期待着等这小子上高中之后就和他来一场“men’stalk”，好好教教他如何跟姑娘们眉来眼去，毕竟艾伦自己在这年纪的时候昨天今天明天搂着的人从眼睛的颜色到腰围到姓氏都不一样，他们戴维斯家的孩子在这方面应该都不能差。然而那之后侄子没多久就失去了父亲，原本就有些寡言的小孩变得更独了，别说和女生互诉衷肠，他都怀疑侄子除了上课答问题，唯一的交流对象就只有自己。因此当他见到蜘蛛迈，听后者说自己跟某个蜘蛛小妞怎么又这又那、陷入了人际困扰的时候（蜘蛛迈还跟他眼泪汪汪地描述“你教给我的shouldertouch我学可好了”，他问怎么个好法，蜘蛛迈说“电飞了金并，还剃了有好感的女生半边头”），艾伦还欣慰地舒过一口气，原来迈尔斯放在别的宇宙还是能开窍折腾出来点啥的——至于愉不愉快另说，毕竟少年人的第一口苹果味道总会带点酸。

　　当然他也没想过俩侄子啃的会是同一颗酸苹果。

　　“Damnit，”艾伦看着两个年轻小辈离去后洞开的窗户，总算能尽情地清他的嗓子了，“多元宇宙这个东西，我真是搞不懂啊。”

　　当年他要是能上社区大学混点皮毛学点量子物理也好啊。

　　*

　　“你酒醒了？”

　　她只是洗了个澡。不知道为什么迈尔斯非觉得她偷喝了酒，现在还将她身上酒味的消失归咎于酒劲过了。

　　不过她在酒桶塞子的实验室泡完一圈又去威廉姆斯堡的酒吧连轴转，身上的味道确实连自己都无法忍受。她要再带着那满身的混合酒精味去救人，明天社交媒体上就能出现哪个网友振振有词“听说蜘蛛侠酗酒”了。她可不期待看到什么“义警喝酒算不算渎职”之类的讨论——好多宇宙里彼得失恋后报纸或社交媒体上都曾出现过这种辩论，可见给纽约市民闲的。

　　但是迈尔斯没法不注意到那股极淡的山茶花的味道。他们的座位实在挨得太近了。他听甘克讲过学校里的茶花女幽灵都市传说，看来这个幽灵的洗发水还没来得及换。

　　他们已经从布鲁克林坐地铁到了曼哈顿PennStation，现在在搭湖岸特快线一路向北，最终还要再转巴士，目的地是哈德逊河谷。那里是炼金术士公司的遗址，而据艾伦表示线人透露章鱼博士在河谷附近还有个据点：“毕竟她也跟着金并干过，在熟悉的地方挖了个洞当安全屋不稀奇。况且有绑架目击者说看到那只手臂抡得像摩天轮一样的章鱼往北走了，如果她要把加德森议员藏在警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的地方，大概率就会在河谷的那个基地。”

　　于是两个人就被艾伦以“趁地铁公交还有班次赶紧走”为由赶出了工作室。也的确，那么遥远的路途，当初蜘蛛迈和彼得去1610宇宙的相同地点偷电脑主机的时候坐巴士都得坐到屁股痛，现在的格温和迈尔斯当然也不打算靠荡蛛丝或者搭滑索去。

　　“加德森议员还有没有得活，就看纽约的公共交通效率怎么样了。”

　　格温一上火车就困了。迈尔斯注意到她眼皮很明显地迅速打起了架，她哐地一声栽在桌子上之前就说了句“快到了记得叫我不然我们能一路坐到蒙特利尔”。

　　……哪有那么夸张。他们搭的火车是短途坐票，半个小时就得下车。而且他也睡不着。

　　车厢内部很明亮，有乘客带了炸鸡、纸盒装意面和皮塔饼上车，空气中游离着食物的香气和NBA直播解说的声音，驶离纽约的列车中弥漫着低迷的悠闲，那是一种有些复合的情绪，乘客们有终于摆脱阴云的怅然，还有被迫离开梦想之地的不心甘。

　　迈尔斯看了眼手机，没有关于加德森议员的新动向，章鱼博士在众目睽睽面前将人劫走之后也没了声，只能看到一些FBI和纽约警局集结出队寻找议员的即时新闻。纽约城中偶尔还有些麻烦的冲突，但只要剩下的两个渐进派分子不突然发作，艾伦叔叔完全能应付。

　　明明是朝着章鱼博士的基地自投罗网的旅程，他们却因为不得不乘搭火车而好像被困在了这半个小时里。

　　睡着的女生坐在靠窗的位置，右边的窗玻璃倒映出了浅浅的发根。如果她没有睡着的话，大概很有话要输出，这段旅途就不会显得如此漫长，但他可能会多生许多气。

　　据说蜘蛛迈从河谷回市里时也与她同行，在同样漫长的旅途中，另一个他都说了些什么？

　　“我想到了！”刚刚还睡得很死的人突然睁开眼坐起来，“其实可以拦个车请司机自驾带我们去的，比地铁转火车转大巴快，如果太危险可以让司机下去我来开，我有驾照！不过人都在火车上了说了也白说。”

　　“你没睡啊！”迈尔斯呼吸一停。

　　格温说完又哐地一声倒下去了。

　　迈尔斯头痛……她的确已经满了考驾照的年龄，而他还差一点。迈尔斯不知道她现在是真睡着了还是醒着，但还是问：“你把驾照也带到这个宇宙来了吗？”按照这个宇宙的纽约警局查不到她父亲的警号来看，她那本驾照在这里算不算假证都存疑。

　　桌上的人头都没抬：“没带！”

　　迈尔斯：……

　　她只是想炫耀自己有驾照而已吧！

　　算了，加德森死了也就死了，她开车开到睡着问题更大。

　　*

　　“我已经说过了，你的那些资料我从来没动过，也没派任何人进入过你的公司！”

　　“政客最擅长的就是说假话，你们在这一点上比我们科研人员奸猾狡诈多了，”奥克塔维斯女士没有摘下她那副巨大的黄绿色目镜，她双手背在身后，四条触肢插在墙壁与天花板的特制固定点上，人半悬在空中，这样被绑在木工椅上的那个人就必须得仰头才能看见她了，“还记得我以前在研究所的时候，想要申请经费需要写一大摞文书，每一项开支都必须阐明用途，而我和我的助理就不得不连一块五号电池的费用都得准备好收据留档，都这样诚实了还担心经费批不下来。但是你们这些巧舌如簧的，每一笔钱张口就能用漂亮话要到手，收据之类的从来不必要，口头的每一句承诺都可以是空头支票，为这些开支背书的时候随口就能讲出正当理由。”

　　“但是你，加德森议员，”触肢骤然将章鱼博士向前一递，黄绿色的目镜直冲到被绑之人眼前，上面清晰地倒映着加德森议员惊惶失措的脸，以及他脖子上脂肪堆出来的三层褶皱，“你今天撒的谎很不高明。如果没记错你的民调支持率很不乐观吧？真是可惜，纽约城都如此令人不快了，民众还宁愿投给那个没什么作为的市长也不投你。所以你应该很想急着在下一届选举之前做点什么证明自己的能耐？”

　　“比如派几个艺高胆大的特工进入章鱼生物科技公司，然后用那里面偷出来的证据把一个位置稳当的反派搞垮？”

　　“什么特工！”加德森矢口否认，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很不规律，气也喘不上来，担心自己下一秒就交代在这鸟不拉屎的河谷沟里了，“听都没听说过！”

　　他就知道这群搞科研的都是激进的疯子！加德森目光不停地摆动，想尽力看清楚他所处的环境。被章鱼博士从人群中卷走的时候他几度吓得昏过去又醒过来，只能大概判断出他被带到了远离城市的一处自然区域，纽约附近符合条件的也只有哈德逊河谷。

　　这个空间看上去是一处厂房，因为层高过高而照明不足，但作为囤积医药制品的厂房已经足够。门上和集装货物上印有章鱼生物科技的“8”字徽记。他的眼珠在这些明显的标志与章鱼博士身上来回跳。

　　厂房很冷，应该是医药制品需要在特定温度区内保持活性的缘故。加德森搓了搓被捆在椅背后的双手，装作取暖的模样。

　　奥克塔维斯女士瞥了一眼，对无谓的挣扎并不感兴趣。她一根爪子捅进已经封装好的货箱，从里面抓出一把试剂，递到手上弹了弹试剂管体：“这间厂房里的货物全是某种改良血清，是用来对抗人体在植入其他物种器官时的排异反应的。还在批量试验对照阶段，所以具体的副作用我也不清楚……至于用到没进行过植入手术的人身上具体会发生什么，我就更不知道了。这部分缺失的数据我很感兴趣，不知道你能不能提供呢？”

　　她熟练地从库房的其他地方找到了备用的注射器，将试剂抽进注射腔，排出空气：“最近半个月有没有境外旅行史？有什么疾病史吗？过敏原呢？”

　　明明是要杀了他，却借用医护人员的口吻，加德森只觉得诡异地恐怖，手心冒汗湿滑得连他努力找出来的救命稻草都快拿不住了。

　　“其实也并不是要杀了你才能解决问题，”章鱼博士戴上了橡胶手套，专业得如同一名真实的医生，只是厂房晦暗的灯光连她的表情都照不分明，“把资料还给我，我们还有得谈。”

　　“谈……谈什么？”加德森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颤，他上周才去换了颗新的烤瓷牙，现在快磕碎了。

　　“帮你偷到资料的那个特工团队，你得把他们的名单给我，”主动权在手，章鱼博士可以尽情开条件，她注意到加德森不解的表情，“放心，我不会把他们追杀殆尽，一下子失去这么多人才对纽约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只是想找找那个团队里有没有符合要求的人。”

　　“什……什么要求？”虽然不知道章鱼博士说的资料是什么，特工团队又是从哪飞出来的东西，但加德森抓住一切机会拖延时间。

　　“这就不用装傻了吧，议员？”黄绿色护目镜下的人冷笑，“以我的大楼的安保严密程度，能在那种极限环境下把资料偷走，整个纽约我想不出几个人能做到。这个团队至少有蜘蛛侠或者徘徊者一人参与，甚至可能两个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