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现不养猪,并不后悔,因为猪倌难当。
小雷生活在豫北农村,河南是粮食大省,豫北平原是黄河灌区沃原千里,冬小麦和玉米的主产区,这里也是河南生猪的主产区。新乡有大北农饲料,卫辉有六合饲料,郑州有中慧饲料,大大小小饲料厂星罗棋布。牧原温氏正邦这样大型种猪场有很多。所以小雷周围有许多养猪散户。
二零零零年小雷开始养猪,由承包一亩六分地的一个猪厂发展成为占地四亩的两个猪场,年出栏生猪三百头。小雷最终决定退出的原因,除了非瘟疫情的原因,最主要是养猪的没有订价权。生猪价格屠宰场和拉猪的二道贩子及猪中介决定。猪倌像猪一样被敲诈和剥削,他们像豺狼一样一口一口吃光养猪人的血肉,然后狂笑着离去。
二零零七年,猪蓝耳病像寒潮一样席卷豫北大地,许多小散户纷纷抛售生猪,宰杀母猪。一场自相残杀的悲剧上演了。小雷初生牛犊不怕虎,想起富贵险中求的话,借父母攒半辈子的血汗钱,投入全部身家,冒着被染病的风险,低价收购三百五十头小猪。
历经千辛万苦的养育,六七个月后肥猪满圈,该出栏了。小雷每天都看猪e网报价。十月十五日最高报价九块五一斤。小雷敢紧给猪中介打电话联系收猪车“老财,明天生猪啥价?”,老财很干脆“九块”,小雷问“网上报价九块五呀”,老财不耐烦“落了,不卖还落!”,小雷问“啥时候来车”,老财说“我给你问问”。三天过去了,没一点音信。小雷又催“老财,这都三天了,啥时候来车呀?”,老财推脱道“卖家太多,拉不完,我催催朗老板”。又三天,网上报价八块三,老财终于带着收猪车来了。小雷笑脸相迎,父亲敢紧给老财和郎老板递烟。戴金链子的郎老板到猪舍里看看“猪品种良杂,长相一般,红毛扣五十,超过二百七的不要,低于二百二的不要,够称七块五一斤”。小雷偷偷塞给老财一盒烟,示意老财讲讲情。老财笑着对郎老板说“乡里乡亲的,都是老主顾了。看我的面子,涨两毛,七块七”。郎老板很为难的样子“猪品种一般,喂的又饱,最多涨一毛,七块六”。老财劝小雷“差不多敢紧卖吧,等两天还会落”。小雷心想,家有万贯,带毛不算。钱装兜里,落袋为安。
最终以七块五的价格卖了一百五十头,超过二百七十斤的,没有饲养价值,以每斤七元出售,红毛每头扣五十元。
养猪行内人总说“散户养猪人卖永远卖不到最高价”。小雷这次生猪出售是挣钱的,但挣的是六七个月起早贪黑,又脏又累的血汗钱。被收猪的郎老板和中介老财敲诈了许多。
猪倌作为养猪界最低层的生产者,养活了,卖饲料的,卖兽药的,猪中介,收猪老板,屠宰场,卖肉的。当猪倌受疫情或行情赔钱欲哭无泪时,他们却赚的盆满钵满。豺狼虎豹吃起猪倌和他们的猪来,那是噬肉舔血,敲骨吸髓,一点都不留情面。
小雷除去给猪看病打针,一天去猪舍巡视两次,偶尔也做铲屎官打扫猪舍卫生,大部分工作都是小雷父亲做的。
小雷去市场批布,批布的捏着鼻子问“你是不是喂猪了,味儿怎大了”,小雷尴尬笑笑“每天都洗澡,还是洗不掉”。
一次小雷打扫完猪舍卫生,匆忙来到他的家纺窗帘店里,两位顾客剪了棉布要做被罩。老婆对小雷说“正好你来了,你做吧”,小雷坐到缝纫机前,顾客闻到小雷身上一股猪屎味,“你快起,你快起,臭死了”,将小雷辇出店外。
最惨痛的是行情不好赔钱时。二零零四年下半年猪价跌到每斤两块五,猪肉仍卖十块一斤,卖肉的一天挣几百。小雷无奈对母亲说“养猪的吃不起猪肉了”,猪饲料仍在不停涨价。猪有了口蹄疫,小雷打针打的手麻,针剂拌料加饮水,一天药费好几百。
开着小车的中介老财和戴着大金链子的郎老板来了。他们大摇大摆进猪舍看了看“好猪两块三,口蹄疫康复猪两块”,小雷肯求道“俺这价都赔钱了,能不能涨两毛”,郎老板剔了剔牙说“爱卖不卖,就这价还是看老财面子了”,中介老财敢紧劝小雷“卖吧,再喂赔的更多”,小雷咬咬牙忍住眼眶里的泪卖了。
收猪过程中,郎老板特制的收猪笼一称少称五斤。称猪时老财将小雷支到猪舍辇猪,手压台称头,一头猪少称十斤。
猪倌和他的猪养肥了戴金链子的郎老板,开小车的中介老财,忽悠小雷包治百病卖兽药的小鲍,还有卖饲料的笑面虎小王。猪倌赔光所有家当,赚了一地猪粪。养了半辈子猪,欠一屁股债。猪倌被债主逼的上吊的上吊,跳河的跳河。
非瘟疫情席卷整个豫北大地,养猪界鬼哭狼嚎,哀声遍野。小雷关了苦心经营十几年的猪场。
永别了善良的猪,永别了杨白劳式的猪倌。